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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纪01
“我们曾在巴比伦河沟边，在那里，我们一追想到锡安，就坐在地上哭了。我们把琴挂在那里的柳树上。”
新建成的耶路撒冷的小雨淅淅沥沥。我坐在大理石的阶梯上，雨水不停歇地顺着漆黑的头发，沿着我的下颌，滴下，又滴下。
在战争中失去双眼的四翼暗天使拉着手风琴，低沉婉转的曲调流泄而出，碎玉落地，溅上积水的凉意。
一曲罢了，我轻轻击掌，暗天使放下风琴，满脸的皱纹慢慢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殿下您今天有心事。”他理所当然地用的陈述句。
“福尼亚，再奏一次吧。刚刚的曲子”我轻轻地请求，抬眸看着漫天散不开的阴霾。
“我的荣幸。能为殿下效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微凉的风吹起他苍白的头发，初见时清澈的双目里只剩一片浑浊。他把手重新搭在琴的把手上，熟悉的旋律在风中舞蹈。
我们把琴挂在那里的柳树上。我们把琴挂在那里的柳树上。
临走时，我在他前面轻轻放下两个金币，他没有停下拉手风琴的手，点着头微笑着向我告别。
“殿下，愿光耀晨星永远照耀您。”
“福尼亚，你老糊涂啦，光耀晨星在长夜之战后就陨落了。”我不停地摇头，“你真是老糊涂了。”
十二个小时前，耶和华领着我去了宇宙的最深处。
“利用光耀晨星的碎片力量为基础，凝结宇宙最深处最纯净的光元素制造的天使，他可能会成为我最完美的作品。”耶和华的声音被此刻喧闹的宇宙衬托得无有些缥缈，璀璨的光辉倒映在他的眼底，他那一贯清冷的眼神似乎也带上了隐隐的热度。
“米迦勒，你要不要给他取个名字？”
最大限度压缩的光元素形成无比耀眼的光涡，来自亿万光年以外的星光被强大的引力吸附在这里，微弱的光线被生生凝聚成数量可观的光柱，像是千万天使齐刷刷地拔出圣剑。光柱笔直地射入光涡中心，撞击着，摩擦着，飞溅出烟火般绚烂的火光，雷鸣般的声响时而炸起，密集的光元素甚至使寒冷的永夜不断升温。
还在胚胎阶段光元素的纯度就令人心惊，可以想见那个天使在出生后将会有多么惊世骇俗。
然而我只是漠视着眼前那美到令人战栗的光辉，用一贯的沉默抵抗他。
我知道，他的话语轻飘飘地压下来，最后一根稻草就落下了。
把我从战场上召回来，向我展示他最完美的作品——那个花费大量魔力的，冒着打破力量平衡风险也不惜制造的作品，当然不可能只是单纯地让我欣赏。
从他登上神位，把那行走于天上与地上的权力交给我时，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警告，威胁，牵制，削弱，这也许是我们仅存的默契。
我都清楚，什么都清楚。
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在下一次的十字会议上，关于那几个你喜欢的光天使进入元老院，我依然会投反对票。”
“随你的便吧，副君。”
我漠然地看着他，他冷漠地看着我，明明站得很近，他的声音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
可我们之间的隔阂，早就不只是万水千山了。
从耶路撒冷回到梵蒂冈，我把自己丢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摸不清规律的纹路，一动不动，像一只咸鱼。
过了好久好久，我把手搭在额头的位置上，面具的冰凉缠绕上指尖。
面具是圣浮里亚落成前他亲手给我戴上的。他说，小疯子你一点都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感，坐在我的右边，会很辛苦的。
我坐起身来，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天使带着银色的没有表情的面具。我轻轻摘下假面，摘下假面的天使表情死板得像是刻在大理石石板上的教条，双唇抿成平直的线条。
他总是在我前面，他总是指着前方的黑暗说，看啊，米迦勒，那里有光呀，有你想要的，渴望的，光呀。
即使我的翅膀上布满伤痕，即使我的眼眸盛满污浊，即使我朝圣的双腿都被折断，他依然在重复着，令人发疯的重复着，米迦勒，那里有光呀，有你想要的光呀。
“β，给我在第四重天准备一个平民假身份，我以后不会住在梵蒂冈了。”
金色墨水书写的字迹在传讯纸上逐渐褪去。随后淡蓝色的字迹浮上来。
“收到。”
我把羽毛笔随意一丢，它咕噜咕噜地滚到墙角里。信纸被揉成一团，我放在脚下来回地碾。
光耀晨星，光耀晨星。
心里突然泛起一丝阴骘，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信纸在脚下焚化为灰。
我用手轻轻敲击面具，它发出如风铃坠地般寂寞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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