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空空

　　得了对方认可，空空心里虽欣喜若狂，面上却因为这假扮的身份故作淡然。既然首领都已经点了头，别的属下自然对这个突然降临救苦救难的“活神仙”无比礼遇，即便是马匹并不富裕也好歹匀了一匹出来给空空。
　　空空倒也不客气，翻身上马仍旧一副仙风道骨的做派。等到都走了一段路程了，那首领突然想起一件要事，忙忙对空空道：“真人，此去扬州路途遥远，吾等又要沿路交易，这时间上……”
　　空空一听，顿时也觉得不妙，心道：哎呀，竟忘了这事儿！此去扬州上千里，若是真的一站一站耽搁下去，那大寒之约就……
　　这么一琢磨是有许多不妙，可是这便宜既然占了怎么的也得占够本儿才行，于是空空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假装掐指一算，慢悠悠道：“这点确是小道马虎了……算算时日，距离法会大约仍有一月余，只是不知诸位的行程……”
　　首领听他这么一说有点犹豫，他其实本意是想让道士知难而退，可是即便站站耽搁，一月余的时间跟着商队也是有可能到扬州的，若是贸然拒绝恐怕有违前言，好比背信弃义。
　　“若是一月余，吾等倒可以将真人早日送到运河附近，届时就算真人与吾等分道亦可顺流而下，既不耽搁时日亦不比劳顿脚力，真人觉得如何？”
　　这样也算是最好的折中之法，空空思索了一会儿，深知这帮人怕是仍旧不能信任自己，这才想着法儿早点将他丢下。
　　罢了罢了，能到运河亦是不易，总比他一脚一脚走去江南好吧。
　　于是点头道：“如此大善，贫道若能搭船下江南亦是托福于各位了，多谢多谢！”
　　首领见他这般知趣心里也非常高兴，于是一路再也无话，高高兴兴带着空空进了下一城。
　　契丹人崇尚剃发留辫，此举与中原人太异，加之两族常年积怨，若是茫然进城不慎被人发现恐怕麻烦。首领挥手让大家停下，纷纷拿布巾把头上的粘毛再裹严实了些，这才安心下马信步进城。
　　空空一路装傻充愣，不问不奇，淡然出尘的作风让这帮人犹为赞赏，不由得越发信任。
　　“真人，走吧！此地为商贸重镇，吾等需整顿安置一番。”
　　“善，多谢施主了！”
　　商队人马十来人浩浩荡荡进了城，他们虽说有买卖要做，进了城却不在意商铺而是时时刻刻关注着驻病，好似勘探一般。
　　空空一直留意着他们的举动，心中有些好笑，就这帮人稍微懂行点儿的江湖人都能看出不一样来，也就能蒙蒙那些傻兵，还装什么正经商人呢！改明儿真上街叫卖，立马露馅儿。
　　虽说如此，面上却要装作全然无觉，待到商队寻了个小院儿安置妥当，这才好似无关紧要地向首领问道：“当家的，贫道听您路上说需在此地耽搁一两日做做买卖，那小道可否就在此处等着各位？”
　　这番问话倒是提点了首领，他们本就为做密探而来，肯定不能让空空跟着，可是若留他一人在此又怕泄露行迹，于是道：“真人行动不便怎可独自留在此处，这样吧，我留个手下与你一同呆在这儿，他亦是前些日闹了点病痛的闲人，你们二人多少算个照应可好？”
　　空空一听，心里顿时乐了。
　　呵！还想困住他呢~也不看爷爷是谁？！
　　于是自然接道：“若是不麻烦自然大善，只是吾明日清晨起要打坐静修，若是那兄弟没有急事可否在午膳时再来？”
　　“无碍，一切凭真人做主。”
　　当天晚上，空空吃个晚膳便早早回了房。契丹人见他屋里很快灭了灯，悄悄探看床帘外端放着一双道鞋，想是已经休息。于是顿时放心了不少，寻了偏僻的角落悄悄议论起正事。
　　当家的寻了很小的一盏油灯，一个示意身旁人便递上来一张羊皮纸，他一把接过纸张，又从怀中摸索出一块小石子，龙飞凤舞般画了起来。
　　“此番吾等的目的不光是勘绘地势地貌、交通要塞，最重要的是探听各重镇的兵力部署。白天你们大约也见到了，此处距汴州不远，连守卫兵将都与别处不同，极为警觉，估计附近有精兵部署。”
　　“阿木勒，你身形较小，速度又快，明日若是有机会跟着守军记清换班时间，寻寻驻地。”
　　“吉达，你汉话说得好，随我四处走走，将人户、物产做些了解，若是真到战时，这物资后勤都是决定战胜的因素。”
　　“乞塔，你武功不错身材高大，明日就给我盯死了那个道士，虽然他有恩于吾等，可毕竟是汉人，不得不防……”
　　首领将属下各自职责吩咐下去，又将最后那张羊皮纸与包裹中的一本小册装订在一起，再用木盒妥善装了，最后封上锁键，待所有人散去后才放心地枕于头下入眠。
　　这一切安排得妥当，若不是遇到空空这样的好手，估计真的神不知鬼不觉。
　　空空在房顶上悄悄西开一条缝，静静将一切打算记入心里。
　　他冷然一笑，心想谁说契丹人不奸猾？那首领方才说的是方言，他确实不懂，可图上的画儿一看就明，分明是早有图谋的探勘。
　　他们在中原大约已经呆了不少时日，不知了解到多少军情。
　　首领枕下的东西极为重要，可是即便是他顺利盗来也是治标不治本，若是这些人安然返国再默一份出来也不是难事。
　　思及此处，空空不免生出了芒刺在背之感，他悄悄退回屋内，琢磨这家事国事，一时心烦意乱，看来还不能就这样安然等人家把自己送到运河，这消息不赶快传出去，这几人若不除，便是国之大害。
　　心中焦虑，便再也睡不着，空空皱着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光，突然想：若是玄朗在此该有多好，他父亲身居司徒之位，多少在朝中能说点话。
　　然而，此刻的自己只是个小小的江湖毛贼，即便是人证物证具在，送到官府也多半没人相信。
　　这可如何是好啊？！
　　空空越想越心烦，此刻状况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形单影只，生怕轻举妄动之下再生出什么乱子来。
　　“明日还是先寻个空子给玄朗去一封信吧。”
　　江湖小子有点迷茫，他本来是来江南寻人的，怎么最后成了这样子？
　　他从来不管这些国事，也没准备好成为什么救国英雄，这番状况该如何是好呢？
　　这一夜，很是胡乱。
　　第二日一早，那帮契丹人便都起来了，首领瞧见空空屋里没动静也不好打扰，示意了属下守在门外便匆匆出了门。
　　那个叫乞塔的属下像一堵墙般守在外边，等到太阳都升到老高也不见人出来又记起昨日对方说要打坐精修，心中既担心又顾忌，只好试探性地轻轻敲了敲门，问道：“真人，您醒了么？可否需要用早膳？”
　　这问话传过去好半天都没人答应，他心中更加疑惑，只好又敲了敲再问：“真人，您在吗？”
　　这次问话之后，终于待了半晌里边有了回想。
　　空空声音清清楚楚地从里面传出来，虽然不够精神，倒也是本人没错。
　　只听那声音断断续续，好似初梦刚醒，又好似出尘世外，悠悠道：“贫道方才修了一□□法，暂时不能进食凡间谷物，你把餐食取来放门外吧，贫道一会儿自己出门取便是。”
　　乞塔听到这么一说，安心了一半，然而首领临走之前将他嘱咐得严厉，于是不放弃道：“真人，小人今日的职责就是照顾您，怎能丢您不管呢？这样吧，您休息片刻还是随小人一起去吃吧，光吃冷食不太好。”
　　里头人听他这么说，大约也在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道：“如此便有劳兄弟了，贫道本不愿意麻烦你们，既然当家的如此吩咐，贫道也不好令兄弟为难……那就请兄弟稍等，吾收拾收拾便出来与你同去进膳。”
　　说着里面果然响起窸窸窣窣的洗漱声，大约半柱香后，门从里向外打来了。
　　空空一脸恬适的笑意站在门里，手中多了一把拂尘，挥了挥悠然道：“那么，这位兄弟请带路吧。”
　　乞塔愣愣地点头，看着眼前人有点恍然，不过他反应也快，立马领人去了饭堂。
　　所有的饭菜早就备好，乞塔热了热看着空空好好吃了，这才又将人送回房，待房门再关上又一步不移地找了位置守着。
　　如此一晃又是半日，里面的人再没出来，好似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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