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歌帝京尘

　　此夜有女香消玉损，此夜有女静伴孤灯。

　　阔府深巷隐没在暗夜中更显深邃。

　　岐王府后院西厢房红烛摇曳，岐夫人长发轻挽，缟色锦衣外披丹红褙子，坐在几案后，伏笔疾书。

　　蝇头小楷，点点墨香，可惜漂亮的字从来没有人会来欣赏。岐夫人封好信笺，递给旁边垂立的丫鬟“你快送信回将军府，让我爹派人去查这个白鹭卿的身份，务必在短时间内告知我”。

　　小丫鬟接过信，明亮眼眸中闪烁精明，俯身低声道“夫人，这．．．恐怕有些欠妥。您让人去查那个白鹭卿是好事，若是那白鹭卿是假装皇亲国戚，就把人抓进天牢问罪处死，这倒是省事也没什么问题；怕就怕这人若真是岐王表亲或是旧识，您在背后这么密信查人，若是那天让岐王知道了，脸面挂不住，更会对夫人您有所怀疑呀。”

　　见夫人站起身，丫鬟连忙拿起狐裘跟在身后，继续说“夫人，您要不等岐王回来让大人自己判断真假。岐王乐意留人，那给白鹭卿找活就是夫人的事了；就让白公子到马棚养马，看那人也是眉清目秀娇弱样儿，定是受不了这污脏活儿；我让下人再给他找些麻烦，没几天就能叫他主动请辞。夫人，您看．．．”

　　岐夫人不语，在屋子里慢慢踱步，缓缓道“玉容呀，你可是我从将军府带出来的丫鬟，也就你敢在我面前口无遮拦的想些阴招整人。不过呢，我到也没得怪罪你，谁让这偌大王府就只有咱俩相依相靠呢。外人都看着我和岐王琴瑟和鸣，只有你是知道我如今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中”

　　玉容上前扶夫人，夫人看她一眼，继续说“爹让我嫁给岐王，我猜这绝不是我爹的主意。这岐王外表看着位高官大，这些只是天家制造叔侄相恭的表象；其实他就是被天家软禁在汴京城的金丝雀，身家性命都是他亲叔叔赏赐的。玩物的性命全看物主的兴趣，毫无利用价值，这么个家伙，我爹精明怎么可能和岐王结亲呢？”

　　玉容也知道联姻本不是老将军的意思，这背后是谁出的主意，不用说也知道。

　　玉容噗通跪在地上，面露哀戚地冲岐夫人说“夫人，玉容对夫人不住。玉容确实收到老将军指示，监视岐王府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得机会要通通回报。可是夫人，您嫁入王府就是王府的当家，日后夫人荣光都要依仗岐王呀。这些日子看着您把王府打理井井有条，府内佣人都爱戴您，我就更不忍心把岐王的事向老爷回禀。玉容知道夫人嫁入王府绝无异心，小的也盼夫人和岐王生活和睦，我从未向老爷汇报过任何事情，包括岐王夜不归宿的那些让夫人您伤心的事儿”玉容俯身叩首，等着岐夫人开口。

　　岐夫人但听不语，听完后冷冷回道“所以你极力阻止我写信给爹去查白鹭卿的事么？玉容呀，看着你挺精明怎么不懂你主人我的心思呢？”

　　玉容诧异地抬头，岐夫人执银剪挑灯花，慢慢道“你不是说想要我们夫妻和睦么？可这岐王整日夜不归宿、朝晚不见，怎么可能和睦。刚入王府，我也想要帮衬做事，同他不说恩爱相守，起码做到举案齐眉。可是除了下人恭敬，岐王何时给我笑脸？联姻怕也非他所愿，可他决不该如此轻视我，竟然让我受此侮辱。我一个正二品官员的嫡女竟然不如勾栏瓦舍里的行首招他待见。既然他对我不仁，我也不想假惺惺对他有义了”

　　玉容越听越不对劲，哭丧着脸抱住岐夫人腿，哽咽道“夫人，这些龌龊肮脏的事情本就是玉容的事，夫人可万万不能作践自己掺和进来呀。要是让岐王知道，您日后可怎么在王府待呀，要不这送信的事就算了，咱们也不查了。您安生打理王府，日后定能让岐王感动夫人贤惠纯良，自会回心转意对夫人好的”

　　岐夫人苦笑着拉玉容起来，“你觉得这可能么？岐王早年间游山玩水不问军务，跟这个不知身份的师父到处野；如今在汴京也是整日里饮酒当歌，风流成性。他这不成器的秉性根深蒂固，对我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这种日日人前优容体面、夜夜独守空房的日子还要持续十年二十年，在这王府里孤寂地耗费时光，想想就恐惧的崩溃。玉容，我堂堂镇国大将军的嫡女，连个如意郎君都求不到，真是好苦命啊”泣不成声，哀怨难抒。

　　玉容拉着夫人的手，执锦帕边给夫人拭泪边轻声安慰“夫人若是不想和岐王在这里周旋，玉容定会早日找到岐王把柄、帮夫人脱离苦海。到时候若是岐王府遭殃，玉容定会陪夫人到天南地北远离汴京”

　　岐夫人擦干泪水，起身往内室走；脸上没有思怨哀愁，反而是冷若冰霜，“玉容，谁说我要离开汴京城的，岐王日后怎样我不想管，但是我焦敏柔的名声就是因他变坏了，我也不怕。我要的就是能配的上我镇国将军府名号的男人，不是他岐王也会是别人。谁不想和镇国将军沾亲呢，就是我再嫁也定是风光无限，天下人也不敢说什么”

　　冷风怒吼，撞开窗户；阴风而过，火烛吹灭，炭火熄灭。室内陷入阴暗深冷中。玉容在黑暗中看不见夫人面容，只是感受到句句刺骨的寒凉，如入室的寒风叫人心中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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