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

　　第二天沈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舒服了许多，他这几日不吃不喝的让身体变得十分虚弱，昨晚看到顾宁又情绪激动的大哭了一场，所以便昏迷了过去，所幸顾宁找了大夫过来开了方子让下人熬药喂他喝了下去。
　　“醒了？我让人熬了粥，你待会起来喝一点。”顾宁从外面进来就看到沈清睁开了眼睛正呆呆的望着床帏。
　　“阿宁？”沈清听到声音连忙起身就看到正端着托盘进来的顾宁，不由得愣住了，原来昨晚不是梦。
　　“嗯，大夫说你身体虚弱要好好调养，这是厨房煮的鸡丝粥，你趁热吃了吧。”顾宁慢慢走过去，要是从前他根本不敢想有一日他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和沈清说话，只是如今看来自己似乎真的不在意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当初不是说再也不要和我见面了吗？”沈清这会回过神来虽然心里十分喜悦，但说出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苦涩。
　　“过去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这次回来只是因为沈伯伯和沈伯母，作为晚辈我应该回来看看。”
　　“怪不得？”沈清失落的笑了笑，为什么还要抱期望，当初明明是自己不珍惜的。
　　“把粥喝了吧。”顾宁假装没有看到他眼底的失落。
　　沈清也不再抗拒，乖乖的把那碗粥喝完了，将满腔的情思和愧疚压在了心底。
　　沈家老爷和夫人的丧事办得极为隆重，城里有过来往的人家纷纷前来吊唁送行，府里上下忙得团团转加上沈清的身体一时间还很虚弱，于是顾宁干脆留下来帮着招待客人，安排事宜。
　　沈清父母下葬的那天天气很好，晴空如洗，漫天的纸钱在空中飞舞，空气里弥漫着檀香的气息，沈清穿着孝服站在父母的坟前，眼神空洞，整个人消瘦得仿佛风吹就要倒一样。
　　顾宁让管家先送其他人回府休息，自己陪着沈清在坟前呆一会，看着沈清他突然就想到三年前自己父母去世的时候了，那时他一个人处理丧事，然后心如死灰的回到老家，原本想着这辈子就此终老也罢。
　　“阿宁，你恨我吗？”沈清突然开口说道：“你该是恨我的吧，当初伯父伯母去世的时候，我为了离开你那样狠心，害的你一个人伤心难过。”
　　顾宁望了眼面前的墓碑，淡淡的说道：“或许从前恨过吧，可是现在不了。”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爹娘。”沈清红了眼眶，死死地咬住嘴唇。父亲是被他气得发病去世的，母亲随着去的时候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就是要他再也不许和顾宁纠缠，否则死不瞑目，他这么不孝，当初为了父母舍弃了顾宁，如今又为了顾宁气死了父母，这辈子的罪孽似乎怎么也消不掉了。
　　“我早就不怪你了，至于伯父伯母，他们也不会的，今后一个人要坚强的活下去啊。”顾宁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
　　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沈清不争气的哭了出声，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丧事总算是办完了，顾宁在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的时候才有空坐下来休息，园子里的菊花还剩下不少还在开着，五颜六色的十分好看，下人端来几碟子精致美丽的点心，顾宁看了一眼似乎想起什么突然就笑了起来，想到自己出门已经七八天了也不知道那两只小妖怪这会过得好不好，倒是有些想回家了。
　　午后的时候，沈府迎来了一位客人，这几日沈清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开始管理府上的家业，忙的脚不着地的，也不在家，管家只好来请顾宁过去。
　　顾宁刚走到前厅的时候便看到一个穿着素色长裙的女子正坐在厅里，一时间有些疑惑便问管家，“这位姑娘是？”
　　“那是秦家小姐，她父亲便是前几日来府上吊唁的秦老爷，老爷夫人去世之前把两家的亲事刚刚定下。”
　　顾宁心中了然，想着晋朝民风虽然比前朝开放但闺阁小姐私自跑到外人府上还是有损闺名，想来是真的担心沈清的吧，想到自己一个外人终究多有不便，便让管家去酒楼把沈清叫回来。
　　沈清回来的时候顾宁早就侯在了门口等他，穿着一身浅色长衫的沈清从巷口缓缓走来，身形单薄得似春日里最后凋谢的那朵桃花，看着萧条又清寂。原本冷淡的样子在看到侯在门口的顾宁后才露出一丝笑意却稍纵即逝。
　　顾宁看到面前跟从前判若两人的沈清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劝他，从前鲜衣怒马骄傲任性的少年经过人生巨变早已性情大变，或许这样于他也未必不好吧。
　　“阿宁，这是八宝楼的烤鸭，我记得你从前很爱吃的。”沈清走过来，望着顾宁，眉眼间的阴郁消散不少。
　　顾宁接过他手里还带着热意的荷叶包，开口道：“八宝楼离这里太远了，以后不要再特意跑过去了，秦小姐还在里面等着，你去见见吧。”
　　沈清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心里有些难过，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点头随着管家往主院走去。
　　秦家小姐名唤若晴，是云城纺织商人秦老板的掌上明珠。沈家夫妇去世前为了自己儿子的婚事操碎了心，先前逼着沈清的顾宁分开了安生了两年，谁知道自家儿子不争气又想死灰复燃，只好早早给他定下亲事，本来若是沈老爷没病，两人在不久前就该成亲了的，只是如今长辈去世少不得要守孝，好在秦姑娘对沈清倾慕已久，倒是愿意等他。
　　“你怎么来了？”沈清语气冷淡的问坐在花厅里的秦若晴。
　　“我只是来看看你，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闺阁女子没办法帮你什么，只能来这里看看。”秦若晴早就习惯对方冷漠的样子，这会也只是微微蹙着秀眉，一脸担忧的望着沈清。
　　顾宁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一身素裳的女子容颜秀丽，望向沈清的眼里全是担忧和关怀，顾宁想若是沈清懂得珍惜那以后倒也美满了。他笑了笑，决定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出来这么久，他实在想念家里。
　　后来那两人发生了什么顾宁并不知道，他出门去买了些云城的特产再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管家站在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见到顾宁回来连忙走了过了，“宁少爷，少爷没跟你在一块吗？”
　　“我去集市上了，没有看见他，怎么了？”顾宁问他。
　　“哎呀，都是老奴多嘴，今天送走秦小姐后，老奴想着老爷夫人临走前的嘱托，便问少爷过了孝期是不是要开始准备亲事了，没想到少爷冷着脸回屋发了好大一通火，等到晚饭的时候就不见人了。”管家一脸不安的说道。
　　“派人去找了吗？说不定只是和朋友出去了吧。”顾宁皱着眉，没想到沈清还是如此任性。
　　“找了的，那几家的公子都说没见到，少爷平日去的地方也都找了全不见人，都怪老奴啊。”管家一脸愧疚。
　　“沈伯，你先带人到处去看看，阿清这么大人没事的，我也去找找看。”说着便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自己往集市上走去。
　　夜色慢慢浓重，风渐渐凉起来。顾宁从热闹非凡的集市走到安静的小巷，终于在巷子深处的一家卖小吃的小店找到正在饮酒的沈清。暗黄的烛火，萧条的摊子，连店家都在屋里打着盹，沈清就那样一个人坐在那里对影独酌。
　　顾宁已经不知道是怒气更多还是该唉声叹气了，他慢慢走过去拿走沈清面前的酒壶，安静的看着他。“为什么不回家？不知道大家很担心吗？”
　　“担心？还有谁会担心？连你都不要我了不是吗？”沈清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将酒杯里的佳酿一饮而尽。
　　“你还是这样任性，伯父伯母尸骨未寒，你伤心我理解，只是阿清，你不是孩子了，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什么事情都有人顺着你，替你承担了。”顾宁叹了口气。
　　“是啊，我就是任性，我就是懦弱，我多么希望这一切多没发生，我还是那个自私嚣张的沈家少爷啊。”沈清神色激动，脸色涨红，手里的酒杯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的。
　　“阿清，你到底想怎样呢？”顾宁神色疲惫的看他。
　　“我想怎么样？”沈清眼神有些空洞，“我只是想回到你我最初认识的那段时光，青花巷的桃花开得那样好，你在院子里陪我玩，怎么都不厌烦，我的父母和你的父母都还在，没有人逼我和你分离，我想回到那时候做一场美梦再也不醒。”
　　“阿清，没有谁可以永远在梦里，我们回不到过去，逝去的东西也不可能回来。秦小姐很好，她是真心对你，若是你这一次再像从前那般以后会后悔的。”顾宁神色冷漠的打碎沈清最后的美梦。
　　沈清神色凄苦，在听到顾宁的话后脸色慢慢苍白起来，他想拽住顾宁，想问他可不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可是却慢慢垂下手，因为他知道，一切的可能都在三年前被自己亲手毁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在这清寂的夜色里，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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