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腐魏晋之曹丕篇

　　曹睿诞生的那个时辰，天空忽然降下大雨。众人在浩大的雨声中焦急地等待，忽然听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喜上眉梢。

　　卞夫人小心地从稳婆手中接过啼哭的婴儿。“小公子长得太好看了。”众人都凑过来，纷纷赞叹。卞夫人在眼角忽然捕捉到一个身影，便转过脸去，向那个身影招呼道：“植儿，你去哪儿了？这么长时间，找着你哥哥了吗？”

　　全身湿透的曹植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走上凉廊，全身的水立刻滴滴答答落了一地。丫鬟忙不迭地去取衣物。卞夫人目光淡淡，从上到下打量了曹植一回，又垂下眼帘看着婴儿红润的脸蛋，平静地问道：“环夫人呢？是不是也在丕儿那里？”

　　“他们……”曹植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转换了话题，“这是我的侄子？我要看看！”卞夫人抿了抿嘴，然后展颜笑了：“你若不是淋得浑身湿透，还能抱抱他呢。”

　　曹植看见丫鬟取来了衣服，立刻道：“我马上就去换！”说毕，转身就走。

　　卞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她大概知道环夫人去曹丕那儿是为了什么，同时她也知道，曹操一直让曹丕杀了周不疑。曹丕可能原来还有些犹豫，但是在知道了一切之后，他只能杀了周不疑，然后把这一切归因于曹操的命令。而无论曹植有没有直接目睹曹丕杀死周不疑，他都难辞其咎——毕竟人是死在他的地牢里的……而曹植在雨中失魂落魄的模样更使卞夫人坚信他一定目睹了什么。那么，如果是这样，就算曹丕失控地把自己做的一切告诉曹植，那也只会更像有野心的他在为自己狡辩——曹植不会再相信他的话。而她总算保住了自己最爱的儿子。

　　她不是不爱曹丕，只是曹丕让她有点害怕。她从来没有怕过别人，包括曹操。只有她的大儿子……他阴郁的眼神，他孤独的沉默，他偶尔的歇斯底里，都让她感到无法把控，捉摸不透。更何况，他现在又知道了她的秘密。当然，她相信这个秘密他是一定会守住的，因为他们现在是利益的共同体，他是绝对理智的。但是即使现在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也不代表着他会原谅自己……她永远忘不了幼小的曹丕在失去曹昂的那个晚上，那样撕心裂肺地哭泣……

　　她走神的时候，怀中的婴儿忽然又大声地啼哭起来，吓了她一跳。曹植这时候已经换好衣服，正快步走过来，口里嚷着：“快给我抱抱，快。”

　　卞夫人笑了：“这孩子，又不是女人，为何对孩子这么感兴趣。”边说边将啼哭的婴儿递到曹植的臂弯里。

　　曹植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轻轻地哄着他，而小婴儿居然一会儿就不再啼哭了。

　　曹植盯着婴儿的小脸，兴奋地说道：“快看快看，我一抱着他，他就不哭了。”

　　“子建……”忽然一个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曹植听出声音是谁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曹丕。

　　曹丕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脸色苍白，看上去很疲惫。他勉强笑了笑，没有看婴儿，而是紧紧盯着曹植，欲言又止，最后只唤了他的名字：“子建……”

　　曹植立刻躲开他的目光，低下头，隔了半晌，忽然闷闷地问：“子桓……哥，你要抱一抱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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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丕记得曹睿出生的那天，他过得并不好。那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他都没工夫来为自己头生子的降生而感到高兴。

　　那天，曹植看见了自己最丑恶残忍的一面。

　　曹植知道曹冲和周不疑的关系，而自己居然当着他的面杀死了周不疑。

　　他很想告诉他，他本来并不想杀死周不疑，哪怕父亲多次命令杀掉他，他也会偷偷放走他。但是，他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始终无法把使他改变主义的原因告诉他。

　　环夫人应该是死心了。所有直接和间接的证人都死了。而曹丕也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还有两个儿子。

　　“据儿和宇儿年纪还小，难道只有冲儿是夫人的儿子？”曹丕盯着环夫人的眼睛缓缓说道。

　　环夫人打了一个寒战，她的目光移向曹丕那柄仍然沾着血的利剑。

　　对，虽然曹冲死了，但她还是一个母亲。她并不是失去了一切。

　　人一旦失去破釜沉舟的决心，就很好对付了——环夫人安静地起身离开。自此，她闭门不出，只静静地抚养两个幼子。

　　他们赢了，卞夫人和他。自此，世子的头衔只会落在他们兄弟之间。

　　但是，曹丕并没有感到一丝胜利后的轻松与愉悦。他从曹植手上接过儿子的时候，捕捉到了曹植目光中的戒备与胆怯，就像在打量一种陌生的可怖生物，一种敬而远之的疏离。这是从未有过的。他们一直都是最亲密的兄弟。

　　曹丕感到心脏像被钝器击中了。他看着怀中的婴儿——他闭着眼睛不安地扭动身体，似乎在他的怀抱中并不舒服。

　　“子建，”他抬眼看向曹植，对方立刻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曹丕很伤感地笑了，继续对他说：“你素有捷才，给他取个名字吧。”

　　曹植没想到曹丕会忽然提出这个要求，惊讶地抬起头来。曹丕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婴儿，笑道：“你看，他好像更喜欢你的怀抱。”

　　曹植忍不住笑了：“子桓哥，是你抱得太小心了。手臂放松些，他反而会觉得舒服。”说着，将手搭上了曹丕的手臂。曹丕笑着依言放松了手臂，并再一次郑重地要求曹植起名字。

　　卞夫人也笑着附和。于是，曹植略作思考，笑道：“侄子初生即聪明沉稳，不似寻常婴孩，就叫睿儿好了。”

　　曹丕微微沉吟，轻轻颔首，道：“睿者，深明通达也。果然是好名字！”

　　一边的众人也都一条声地称赞这个名字。曹丕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笑着对他说：“睿儿，你要记住你的名字是你子建叔叔起的哦。”曹植在一边笑道：“子桓哥，你别再说了，万一他以后不喜欢这个名字怎么办！所以你是故意让我起名字的吧！”

　　两人终于坦然地相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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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植想着：无论怎样，子桓哥都是我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无论别人怎么说，我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苦衷和原因。如果我再不理解他，他会多么心寒！

　　这么想着，他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流，看到曹丕将曹睿交给了奶妈，便走过去拥抱了他。

　　卞夫人看着拥抱的兄弟二人，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但唇边还是不自禁绽开了微笑。

　　这时，曹彰气喘吁吁地从外赶来，扯着大嗓门道：“我的大侄子呢？快抱来给他三叔看看！”他正好看见拥抱着的曹丕和曹植，便停下脚步，微微偏过头去，觑着眼睛露出嫌恶的表情：“你们干啥啊，这是！”

　　曹丕和曹植都笑了，立刻分开。曹丕道：“植儿刚给睿儿取了名字，我正感谢他呢！倒是你，怎么才来？”

　　曹彰略昂起头，骄傲地道：“我是才下了战马就飞奔过来的。丞相荆州大捷，刘琮主动降了！”

　　曹丕与曹植兴奋地对望一眼。

　　继统一北方之后，他们的父亲也许还将统一全国。江山在望，而他们都正值青春年少。火焰在兄弟三人的目光中跳跃。那一刻，他们都憧憬着自己能够在历史上留下由自己缔造的华彩，匹敌甚至超越他们杰出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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