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

　　中午大宴嘉客，摆出了大席五十桌，主客敬酒祝寿、说拜寿语；从客敬王妃，自饮为敬；余者小辈只能坐立席边，不可高声谈论。酒不能多喝，王爷喝八杯，宾客中主客喝六杯，从客喝四杯，小辈只喝一两杯助兴即可。桌上菜肴虽多，但要有吃有剩，寓意王爷福寿无疆，因此众人也并不多食。一顿饭下来，已有一个时辰有余。下午不能拜寿，否则有迫暮之意，远地的宾客也要返回，不能将王爷的福气带离太远，因此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只有来往得较多的亲戚和住得近的司马家还留了下来。
　　“阿福，演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司马令乾道。
　　“老爷放心，都准备好了，阿兴在那边看着呢，少爷小姐们可以过去了。”
　　“嗯，老王爷休息了一会儿，现在应该快来了，塨儿，你带弟妹们过去吧。”亦塨听吩咐，带着大家去了戏台阁。
　　林漪见众人都走了，便道：“老爷先吃些点心吧，这半天肯定累坏了。”
　　“漪儿，要不是你那天出的主意，只怕我们司马家已经声名扫地了。”
　　“老爷把心放宽些，舍一套练习编钟不算什么的，只要……”林漪目光凝滞住了，突然不说后半句。
　　“只要什么？”
　　“没什么，只要您好就行。”
　　司马令乾笑了笑，喝了口燕窝羹汤，嘱咐林漪道：“不说这个了，倒是那件事，要是看好了时机，可别忘了提啊！”
　　“放心吧，老爷，忘不了的。”
　　走出偏房，亦塨他们由丫环领着穿过正堂，走偏廊经过了中厅与中殿，走东边一个拱形木雕花门进入后花园，绕过一座假山，面前有三条岔路，他们走了左边的石子路，路的尽头便是戏台阁。
　　“大哥，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走后厅的门那里过去呢？”楚韶问。
　　“因为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不能随便乱走的。”
　　“绕远路好麻烦啊，我都快没力气了。”
　　“楚韶，坚持一下，就到了。”
　　亦羽也待不住了，道：“大哥，你别说楚韶，我也饿了，这大半天了什么都没吃，还这礼仪那规矩的折腾。”
　　听了这话，楚歆和楚韵都笑了，亦羽17岁了，正长身体，平时就数他吃得多，今天起得早，早饭吃得马虎，到下午了也没吃多少，能不饿吗？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些繁琐的礼节，能到现在才开始抱怨已经算不错的了。
　　“亦羽，待会儿演乐演得好，他们问你要什么赏，你就说要点吃的！”楚韵话音未落，大家伙儿都笑了。
　　“大姐，看你平时最正经的，怎么也来埋汰我呀？”
　　亦芷没来过王府，一开始被这一路的景色吸引着，也没听他们说什么，这一提到吃的也来了兴趣：“亦羽，要是有吃的，我也要！”
　　“看来你们这一个个都饿疯了啊！”亦塨道。
　　“大哥，难道你就不饿吗？”楚韵问。
　　“我就是饿了也不敢说啊。”亦塨小声地笑道。
　　听到这话，大伙儿都乐了。

　　戏台阁里，司马家的少爷小姐们在台上卖力地演奏，台下司马令乾陪着老王爷坐在正中间，林漪陪着王妃坐在桌边，边听边说着话。这个王妃是老王爷在福晋去世后娶的续弦，由于她是汉人，所以众人用汉人的方法称她为王妃，而非原配的“福晋”称谓。她是敏娅格格的继母，迪迪小世子的亲娘。
　　“司马太太，听说司马老爷又娶了个姨太太？”王妃道。
　　“是啊，没多久前的事。”
　　“这你们就不够意思了，怎么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叫我？”
　　“您可见笑了，不过是个小丫头，怎敢劳动您呢？”
　　“这话怎么说？”
　　“我们老爷前一阵儿不是病了吗？也不怕您笑话，找个丫头冲喜而已。”
　　“是这样啊？那丫头怎么样啊？”
　　“十九，还不算大。喏，您看，在西北角坐着的那个，就是。”
　　“嗯，模样还过得去，就是好像不怎么喜庆。”
　　“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王府这么气派，她还不给吓坏了？”
　　“呵呵，话说回来，你也放心你们老爷找姨太太，要是我们老王爷，还不把府里闹翻了天？”
　　“王爷钟爱王妃您，哪还会去找侍妾呢？王妃您福气好，我们哪儿能比呀？”
　　“他？他不敢。”
　　“哦？呵呵。”
　　两人聊得正欢，台上传来了一阵悠长的笙的独奏，正是亦塨。王妃看着亦塨，他身穿月白色长衫，坐在台中央，显得端庄而儒雅，眉宇之间透出大家少爷的风范丝毫不因正在吹笙而有丝毫减损，沉醉在自己的乐声中反而是他更带有一丝喜悦与忧伤。
　　“亦塨这孩子，越发长进了。”王妃赞叹道。
　　林漪一看时机到了，引道：“是啊，年纪也不小了。”
　　“哎，司马太太，你觉得敏娅这孩子怎么样啊？”
　　林漪回头看了看后排坐着的敏娅，笑道：“格格出落得越来越美了，又有王妃您的教导，定是不错的。”
　　“她也大了，我管不住她，只想给她找个好婆家帮我管管。”
　　“格格聪明，好人家肯定是排着队上门，只怕是把门槛给踏破了，何愁找不到呢？”
　　“这丫头，野着呢！一般人家不知根不知底的，我也不好做主，只怕叫她以为我不是她亲娘就对她不好似的。”
　　“这么多年我们可是都见着呢，王妃您对格格可不比对小世子差，就是亲娘只怕有时也顾不到这许多呢。”
　　“呵呵，别说我了，说说亦塨吧，我真心觉得这孩子不错。”
　　林漪一听，这话正中下怀：“您不嫌他笨已经是他的福气了，还希望王爷和王妃能瞧得起他呢。”
　　“我是实话实说，亦塨和敏娅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我也不兜弯子了，倘若我们结为亲家，你看可好？”
　　“王妃太抬举我了，格格要是进了我们家门，我还不得吩咐亦塨好好伺候着，不让她有一点儿不顺心呢。”
　　“瞧你这话说的，我倒是想着，敏娅只怕只有进了你们司马家，你帮着我好好管管，才能收收她的性子呢。”
　　“呵呵，王妃言重了。”
　　“不过，还得找个机会让他俩好好处处。”
　　“王妃您都说了，他们俩青梅竹马，还愁没有机会吗？”
　　“呵呵，但愿如此吧。”
　　林漪今天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心情自然很好。两曲已过，王爷叫大家喝口水，稍作歇息，转过头跟林漪他们问了句好。就在这时，王府管家大路神色匆匆地跑进来了。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这大喜的日子，怎么乱说话呀。”
　　“王妃，大路不敢胡说。外面来人了！”
　　“什么人？”
　　“是……”
　　话音未落，只听得“嘭”一声巨响，全场都安静了。没过多久，门口又踉踉跄跄地闯进来一个人：“王……王爷，他们打……打……狗……门儿”
　　王府看门的狗叫门儿，养了六七年了，结束在这一枪下了。老王爷气得不行，这大寿的日子门口见了血不是好兆头。
　　“什么人啊这是？”
　　“王爷，是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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