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深井冰

　　从摄影棚出来，Jackie接了个电话说要再去趟楼上拿个东西，做了两个多小时衣服架子的我已经厌倦地啥都不想说了，我指了指大厅里那一圈橘色的半圆形沙发，示意我在那儿等他。
　　手机里有king的一条信息。
　　【工作愉快吗？】
　　我笑了一下，一忙起来倒真的不会再想一些有的没的，反而轻松了。我给他回了条——
　　【很愉快，谢谢你。】
　　发送完毕，看了下时间，快四点了。我翻出沈君谦的号码给他发了条骚扰短信。
　　【美人，接客么？】
　　这会儿上班时间，我也没指望他立刻回过来。过了一会，Jackie从电梯里出来，一溜烟跑我身边坐下，把手上的本子递给我看，特别兴奋地说：“金先生让人送来的剧本，古装仙侠电视剧。”
　　我噎了一下，我这外貌可以演古装仙侠？！扯淡吧！
　　他看出我的顾虑，立刻说：“当然不是主角，算是男四……男五……”他想了想，“这书我看过，你要演的那个是个狐狸！”
　　“……怪兽？那种动作捕捉么？”
　　“不是！狐仙好嘛！”他解释，“已经升仙了，化形了，后来为了救喜欢的女人被天庭追杀，然后你逃到凡界，收了那女人的轮回之身为徒，可是那妞儿却喜欢男主角。男主角为了夺得你手里的一件宝物，就把你杀掉了。剧本可能有改动，不过大致应该是这样。”
　　我语塞，这爱恨情仇的……把本子拿过来看名字，《无情诀》……这完全不搭界啊，我脑子里很混乱。
　　“不用试镜，也不用跟主创团队见一下？”我这几天恶补的娱乐圈知识可不是这样的。
　　Jackie挠挠头：“我也不清楚，金先生安排好了吧，没准他自个有投资呢……他跟我说了，不让你参加任何应酬……哎，他原话是说让你当演员，但不是当明星，最好保持低调，不过，如果你有这方面的要求，他也会帮你炒作。”
　　我懂他的意思，我本来也没想在这条路上走多远，也没有什么成名执念，权当king帮我制订了一个有趣的“疗程”，我专心“治病”，如此而已。
　　手机振了一下，我看了一眼，短信回来了。
　　【宝贝儿，想我了么？】
　　隔着通讯网路，我厚脸皮是可以没下限的。我言简意赅地给他回——
　　【约么？】
　　Jackie拿胳膊肘捅捅我：“哎，现在就回去么？”我们走高速来的，三个多小时，挺快的。
　　“你不想回去？”我抬眼看他，跟king一起待久了，我多少也能看出点别人的想法，尤其像Jackie现在这么明显的。
　　“想去看看以前上班的地方。”他说。
　　“那你去吧，车给你开。”king把他闲置的一辆黑色牧马人给我开了。
　　Jackie赶紧摆手：“可别，我去喝酒啊……那你干嘛去啊，要不你跟我一块儿？”
　　我说：“约了一个朋友。”
　　手机又振了下，我拿过来看。
　　【今天回不去了，明天好吗，想你。】
　　我撇撇嘴，滑了一下屏幕才发现自己没跟他说在A城。那边儿Jackie已经拎起包打算走了，他提醒我：“剧本收好啊，明早我再联系你。”
　　我边点头边打了几个字，想想又给删了，打算跑沈君谦他们公司来个突袭。好像我跟他在一起一个多月了，还没跟外头见过面。
　　我导航了他们公司的地址，直接开到那栋大楼下面，踅摸了好久才找到地方停车。在大厅里查了下楼层，这么寸土寸金名扬海外的地段，他负责的公司居然占据了其中两层。
　　前台小姐笑容很甜美，用英语询问我：“can I help you ？”
　　我说我找Mr沈，沈君谦沈总。
　　“请问您有预约吗？”她又问。
　　我摇头：“你跟他说是一位姓陆的先生，island Lu。”
　　她犹豫了一下，很礼貌地说：“我帮您问下他的助理，我不太确定沈总在不在公司。”
　　我看着她讲电话，心里又开始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波动。我明明可以直接给沈君谦打电话告诉他我来了，可我偏偏选择了这么自虐的方式，以此看清，我和他之间到底有多大的距离。我犹豫了一下，产生了退缩的念头，一面却又握紧拳头跟自己说，快别瞎想了！
　　前台小姐把电话挂了，打量着我说：“沈总在开会呢……请问您是私人拜访还是公务？”
　　“私人。”今天过来签合同加拍照，Jackie给我带的白色褶皱衬衫和灰色修身西裤，勉强算是正装，也耐折腾。
　　她又问：“那您可以稍等一下吗？”
　　“可以。”
　　她说：“那您请跟我来，在那边休息区稍等一下。”
　　我跟着她穿过一道两边墙壁挂满公司logo和广告图片的走廊，进到一处没有遮蔽的休息区里，灰色地毯配蓝色沙发，窗边有不少绿色植物，温度也正适宜。我舒了口气刚刚坐下，那位小姐又端了杯水过来，笑着说：“会议室就在那边，沈总一出来您就能看到了。”
　　“谢谢你。”下午拍照一直没有喝水，现在一看见才发觉自己已经很渴了。
　　我把《无情诀》的剧本拿出来翻，头一页已经把我那个角色出现的分集页数标出来了。我翻了几页，觉得有点没意思，干脆拿手机上网搜了原版小说看。
　　这一看就直接看到电灯亮起，我看表，快六点了，然而那扇会议室的门始终没有打开。我旁边也多了一位很时髦的年轻姑娘，短发、高额头大眼睛，看着很爽利，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很自然地冲我笑了一下，我回笑。
　　正准备继续埋头小说的时候，那边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都是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正装，脸色都挺郑重的。我旁边那位姑娘一下站起来，朝着那边过去了。我收了剧本和手机也打算起身，一抬眼就看到那姑娘扑到一个人的身边。
　　那是沈君谦。
　　他们微笑对视了一会，他们交谈着，她把手挂在他的臂弯里，他们之间的亲密表露无遗。
　　我说不出来那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一方面我跟自己说，看，你不是总说自己亏欠他么，现在好了吧，他并不只有你一个，而你却把唯一的爱赔给了他，你们俩谁都不欠谁！可另一方面，我又心痛地要死，心里剧烈翻腾着，我觉得自己呼吸不了了，要怄死了！沈君谦你这个大骗子！你明明说过只要我一个！
　　我飞快地戴上墨镜，抓起包就朝外走，半路上跟一个姑娘差点撞个正着，跟她错身而过的时候，她突然叫住我：“哎，先生，您不是要见沈总么？”
　　我说：“已经见过了。”
　　我们说话的工夫，沈君谦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他还没把头发染成浅金棕色的我认出来。我一直走到电梯前面，听到沈君谦在后面喊，“陆岩！”
　　我用力地拍电梯按钮，可是电梯就是不来。沈君谦走到我身后，他抓着我的胳膊试图让我转身：“陆岩，你听我说！”
　　我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就想起Jackie前几天跟我说的那个国内言情剧的经典台词，一对儿恋人误会了，男的在那说，“你听我说。”女的双手捂着耳朵，跺地大叫疯狂摇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我成功被沈君谦气笑了。我转身看着他：“好，你说。”
　　他抬手要摘我的墨镜，我躲了一下：“说啊，让女士久等不太好吧，沈总。”
　　他抿着嘴唇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点头：“我知道。”
　　他貌似松了口气，跟我说：“明天我会给你一个解释，但是，这段时间答应我不要乱想好么？”
　　“没问题啊。”我回。
　　“你来A城做什么？”他松开手不再抓着我。
　　“你不是知道么？”我看了眼电梯的楼层，然后又把视线投在他脸上，“约炮啊，奈何被人抢了先。”
　　他哭笑不得看着我：“说什么呢，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电梯门打开，我笑着跟他说，“lady first嘛，我怎么会介意呢。”
　　门闭合的一瞬间，我看到他抬了下手似乎想拦住电梯，但，最终那具机械还是带着我轰然下坠。
　　失重的感觉并不好受，短暂的眩晕让人感到不真实，踏不着实地。我恍恍惚惚地想着，我等你骗我啊，沈君谦。你那么聪明，如果你骗我，我一定会信的……只要，你还愿意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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