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朝欢

作者:晏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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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度受罚


      周梅本名叫周兰芳,名字是入府后改的,是以泽止他们找到她也费了不少功夫。而今别院荒废,她从里头搬出来,住在儿子家。

      沈眉宜一行人找到她时,她正在院里喂鸡。

      鬓间斑白,粗布麻衣,相貌却和和善,见到他们一行人时愣了好一会儿,而后太息着将他们领进门。

      “我家里人都不在,你们想问什么便问吧。”各自落座后,周兰芳率先发话。

      泽止接道:“婆婆不问我们因何而来?”

      周兰芳却是笑了。

      “老婆子活到这把年纪,多多少少也能预料到点事。”话音一落,她倏地冲着泽止跪下:“瑟瑟是个好姑娘,若是做错事了,还请各位饶她一命啊!”

      沈眉宜旋即上前要扶她起身:“婆婆,这……使不得啊,快请起,快请起!”

      “姑娘若是不答应,老身便不起。”

      老嬷倔强如此,三人心里便有了底数,还是应肯下来,让她先起身。

      “老身这辈子见过的人多了,如瑟瑟那般天真善良的姑娘,却十分罕见。夫人说她是妖精,可老身不信,这么好一姑娘怎会是吃人妖怪?”

      储昭为周兰芳看了茶,她接过后语带惋惜,目光茫然落在洞开的门外,是在追忆。

      “那年老爷私下叫老身去照顾个姑娘,就是瑟瑟。生得年轻貌美,透着灵气,右眼尾处有个胎记,形似桃花,可美了。老身不知她来历,老爷只说她是江南人,但看他俩亲昵模样,也能猜到一二……”

      她说到这里,忽然拉起眉宜的手,眼睛有意无意看了两眼泽止,“虽然老爷与夫人向来伉俪情深,但天下男人大多一个样,老身不是个碎嘴就没乱传,想来老爷也是知道这点才挑的老身。”

      这里头暗示眉宜怎会不懂?红着脸抽出手来,忙说婆婆误会了。泽止泰然自若,等储昭想反驳时,他故意轻咳几声示意,后者也就只能忍下。

      “我照顾她是我本分罢了,但她没有半点主子架子,反而像个未经世事的孩童,乖乖住在别院里等老爷抽空过来,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帮着我择菜,说要学着为老爷做饭。”她提到这里时,笑意盈然,“那孩子瞅啥都新鲜,还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还会用桃花煮饭酿酒咧。”

      沈眉宜立即追问:“桃花?这附近不是没有桃花吗?”

      “瑟瑟是江南人,离乡之际带了一袋桃花种子,种了一棵在别院里,只是别院偏僻,旁人不晓得罢了。只可惜,自从出事之后,夫人便命人将别院烧了,那株桃树恐怕也给毁了。”

      储昭拍案而起:“烧了?”

      泽止和沈眉宜纷纷看向他,前者没说话,后者倒是不停叫他淡定点。

      “那后来呢?”储昭也觉得有些失礼,尴尬的抛出问话时缓缓坐下。

      “后来……后来是老爷回心转意,夫妻重修旧好,呸!真是糟蹋了好好一姑娘!只可怜瑟瑟那孩子,背井离乡又无依无靠的,在秦府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不肯离开,最终夫人竟请了许多道士来,说要降她。但我瞧着瑟瑟应是天上神女下凡历劫才对,一众人连动手都不敢便走了,分明就是不敢得罪她。”

      沈眉宜有些疑惑,其他二人却是明白,人间道士向来真假参半,不过能看出瑟瑟不能招惹这点,想来也是有点本事,但三人都没有表态。

      等周兰芳喝了茶润了嗓,沈眉宜这才发问:“看来瑟瑟姑娘的确是好人,但不知为何有人说她发下毒誓要亲手毁了秦家,莫非是造谣?”

      此话一出,周兰芳的神采瞬间败落下来:“不是造谣。当时老身因受牵连,夫人对瑟瑟没辙就要拿我出气,那孩子是个善心人,为救我才……后来老爷居然还出面骗她服毒,瑟瑟心性单纯,察觉后受不住背叛,就发了毒誓。”

      了解当年之事后,沈眉宜有些同情这个瑟瑟了。

      她对情爱也只是略懂皮毛,但故事听得多了,总能辨出谁是真心,谁又是假意。若是当真如周婆婆所言,那瑟瑟未免太过可怜,一片真心付薄幸,而那秦氏夫妇也是罪有应得。

      从周家出来走远后,沈眉宜将所思所想尽数说与二人听,甚至委婉表达出想要抽身而退的意思,但这次储昭还未发话,泽止却反了性子要她查到最后。

      沈眉宜不满:“为什么?”

      “眉宜,一面之词只能算作证据之一,你若只看它这一种,那么所有事都不会得出真相。”

      与其这样层层抽丝剥茧,一点一滴将事情还原成最难接受的样子,还不如就这么信了一面之词,于是她大声反驳道:“真相就是因果报应,不是吗?”

      “那些失踪女子又有何辜?”泽止看向她,目光清明。

      沈眉宜一时失语。

      也是,瑟瑟要报复秦家,关那些女子什么事?若说秦家是因果报应,还能够原谅她所作所为,那这一连串失踪案就……

      她一时不查,将心中所思说了出来,从方才就不敢插话的储昭逮住机会,挤身二人之间,将他俩分开后才说:“我见过死者,精气都被人抽干了,证明瑟瑟要么是受了重伤,要么就是在供养什么。”

      “什么会让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妖这般逆天而为?”沈眉宜顺着他话呢喃道。

      “秦三海。”

      泽止突然一提,沈眉宜正要应下,却又想起周兰芳所言,就问:“他这么伤瑟瑟,瑟瑟岂会为他这么做?”

      储昭拍了拍沈眉宜的肩,笑说:“哎呀,他嫌疑最大嘛。”

      后者瞪了他一眼,一把将肩上那只手给拍下去,继而望向泽止,泽止也适时收回落在她肩上的目光回道:“不,我的意思是,你觉得这人如何?”

      “负心人,伪君子。”

      泽止微不可查地挪了几步,伸手搭在她肩上,像是拂去尘灰般轻轻动作:“但那只是一面之词,你与他短暂接触中,感受为何?”

      第三者眉头一挑。

      沉浸于回忆中的沈眉宜没有察觉,因而也未拍开那只手,等她回神时泽止早已收手,她依旧不知。

      “面善温和,醉心风雅,看不出是个心狠之人,对秦鸣尤为亲密,秦卿与秦筝倒是不得他在意似的。”

      第三者嘴角抽搐。

      “顺序反了。”泽止瞥了一眼储昭。

      他话音方落,沈眉宜瞬时便领悟。

      秦卿曾亲口说过,秦三海除了秦筝之外,最宠的便是她。秦鸣虽曾诬陷她谋害秦老夫人,但也因为没有证据而受家法,秦卿却只是被急匆匆嫁给柳家。更何况秦筝遭遇凄惨,性情大变,可她既然异常得宠,为何久久不见秦三海前来探望?

      他为何忽然重用向来不得宠的二子?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有,他现下又在书房与秦鸣谋划什么?

      一番细思下来,心头蓦然浮现出那日宴上秦鸣目光,阴森骇人,活像是下一刻就能吞噬了她,可对上别人时又是那般温文尔雅。

      沈眉宜看向泽止与储昭。

      绕了半天,原来他二人早就知道秦鸣有问题。

      “那就查下去,还她们安宁。”

      与二人告别后,沈眉宜独自回了府,可刚一到门口,便觉得气氛有些许古怪。

      果然,才至院里,便见秦筝立在门口处,见到她时碎步跑上来,一把拉了她上到三楼。

      连她这般都如此性急,沈眉宜心下生出几分不安。

      漱玉早已把流丹打发下去,是以眉宜二人入屋,只看见她一人端坐在桌前,面色沉沉而严肃。

      眉宜疾步上前,等到秦筝关了门,方才问:“怎么回事?府上似乎不太对劲。”

      “秦卿出事了。”

      原来秦卿这几日闭门不出,众人只当是她在柳家受了气,怕遭到牵连也就没多注意。谁承想她今日忽然出门直奔书房,看门小厮耐不住天热在打盹,也就放她进去了,之后人一出来就疯疯癫癫,嘴里不停念叨着“完了,完了”之类的,匆忙回了房,谁也不见。

      “好好的怎么会疯?”

      没人回答眉宜的话,因为她们也不知道。

      秦筝原是想让漱玉去探探她,又念及漱玉向来与秦卿疏离模样,怕这一动静太过反常,落到秦鸣耳里会生出不少麻烦,因此就等着沈眉宜回来,想让她假借柳府之事,装作是起了私心担忧秦卿而去劝说,趁机打探。

      事出紧急,沈眉宜来不及缓口气,就从沉香楼里溜到欺霜苑。

      自秦卿出嫁后,侍奉她的两位婢女也当作陪嫁去了柳家,沈眉宜在柳家呆了几日,且是秦筝特意吩咐前来伺候秦卿,故而婢女们都认得她。见她匆匆而来,听了理由后便好心提醒她几句,这才放入苑内。

      “大小姐?”

      四周无人,但防范起见,她还是摆出一脸焦急神情,一下下拍打房门,顺便贴耳上去凝神细听,发现里面没动静便又敲了敲。

      一连敲了十数次,秦卿仍是没来开门,眼见无法入内,沈眉宜便换了法子,怨声道:“请恕奴婢直言,虽说奴婢出身卑微,却也知真心可贵,大小姐待柳公子那么好,如今他负了大小姐是他自身不是,大小姐何必为那种人伤心?”

      房内依旧安静,苑外守着的婢女却偷偷看过来,沈眉宜面露难色,食指搭在唇上做出噤声意思,婢女们会意便纷纷回过头继续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沈眉宜这才续道:“如今大小姐决心要做个了结,就连同那份情谊与伤心一并放下吧,不要为他伤了身子啊!”

      她耳朵一直是贴着房门,因此话音刚落,便能感受到细微震动。

      转身看了眼左右,发觉无人看过来就再度凑上去,悄声说:“大小姐安好?”

      “锦瑟无端五十弦。”里边人吟诵完这句诗后,敲了四下门,停了一下,又敲了三下才接着说:“沧海月明珠有泪。”

      敲门声极其细小,而且她每每吟诵时,腔调都有些怪异,诗句也未有背全,沈眉宜完全不懂她何意。正要再问,就听里面她怪异大笑起来,和着瓷器碎裂声,然后便是歇斯底里叫她滚出去,房门被踹得极响。

      婢女们听到异样连忙询问是出了什么事,沈眉宜信不过她们,推说是多嘴惹了大小姐。

      秦卿性情,阖府皆知,二位婢女看沈眉宜脸色被吓得惨白,遂不多疑就拉了她跑出欺霜苑,让她速速回沉香楼去,免得遭罪,沈眉宜慌乱谢过后,就趁机溜走。

      欺霜苑离沉香楼有些远,沈眉宜恰是行在游廊之上,忽闻身后有人唤她,是个陌生男声,遂停住脚步回身望去,背后正是儒雅有度的秦鸣,身后跟了一侍婢俩仆从。

      “奴婢见过二少爷。”规规矩矩行了礼。

      秦鸣闲步上前,语调轻蔑:“抬起头来。”

      沈眉宜疑惑着抬头,就听他问道:“你可是浮碧?”

      “回二少爷,正是奴婢。”

      他指着面具,眼底毫无惑色:“你这脸……”

      “奴婢天生貌丑,怕吓着大家。”

      秦鸣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听说你聪明伶俐,办事了得,连舒公子都被你请动了,现在秦卿那边可是劝清醒了?”

      他这话明褒暗讽听得人浑身不舒坦,沈眉宜只觉背后生起一阵凉意,越发紧张:“先前乃是奴婢侥幸罢了,配不上二少爷如此夸赞。至于大小姐……只怕解铃还须系铃人。”

      “哦?此话怎讲?”

      既然在她刚出欺霜苑就赶过来,想必秦鸣也是个有手段之人,又岂会不知柳府之事?如今故作无知,也不晓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眉宜有心试探,就将休书之事说来。

      秦鸣听得好整以暇,半句也不插话,等到沈眉宜说完,才开口:“发生这等不光彩之事,还是出在主子身上,我不过一问你就随口说了,秦筝就是这样教人规矩的?”

      沈眉宜心头冷笑。

      她说与不说,于他都无所谓,只是处置人的借口有所区别罢了,真真是只老狐狸。

      下一秒,她立刻装出慌张无措的样子跪在地上,连连告饶:“是奴婢坏了规矩,与三姑娘无关,还请少爷不要怪罪三姑娘啊。”

      “护主心切。”

      秦鸣轻哼一声,对身后两人使了眼色。

      两人会意,一把拉起沈眉宜并牢牢缚住她,另一人恭恭敬敬递上一方丝绸。秦鸣接过后裹在手上,才慢慢挑起沈眉宜下颔,笑意越发明媚,气度仍是温雅,却说:“既然是你的错,那罚你一人便是。”

      “私下议论主子之事,本应掌掴五十,看在你家主子份上,折中好了。”秦鸣将绢帕弃在地上,继而靠在一边漆红梁柱上环臂抱胸:“茯苓,她只得半张脸,你看着办吧。”

      他竟是有意只让人扇她没戴面具那张脸!

      沈眉宜下意识想躲,但脑袋却被人死死固定住,而这茯苓看似柔弱,下手也是一点都不含糊,一巴掌就让沈眉宜红了脸。

      生受了这二十五巴掌,她脸上火辣肿痛,嘴角也渗出血迹,可她不愿示弱,就咬紧牙关憋住痛呼。

      秦鸣看了几下便觉无趣,正闭目小憩着。等到行刑完毕才睁开眼,嘲讽一笑:“记住,秦家容不得胡言乱语的人,我这也是为你好,还不乖乖谢恩?。”

      现在她连动动嘴皮都觉得痛,却也只能忍着:“奴婢……谢主子恩宠。”

      “回沉香楼好生养伤吧,痊愈之前就不必出门走动了。”

      他丢下这句话时,眼里狠厉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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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再度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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