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子的愿望

　　我等到千本樱谢了又开，零子你才姗姗来迟……
　　我等到千本樱谢了又开……
　　我等到……
　　那树……
　　那树那树那树那树那树！
　　我相信此刻我的表情一定是狰狞的，毕竟巨大的失落和瞬间升腾起来的希望之间那么大的落差，给了我太多涕泗横流的机会。
　　但当我堪称兴高采烈地、冲着声源大步奔跑并最终捕捉到说话者的容颜时，我本来汹涌着大片感动和柔软的心又瞬间堕入冰窟。
　　那是一张，猜不出年龄的妖邪美丽的脸。
　　只不过，不是那树。
　　是芥川直子。
　　所以我的笑容还没来得急褪去，就彻底僵在了脸上。
　　“哎呀哎呀，零子见到我这么高兴么，真是受宠若惊呢。”对面被一群武士身着的家伙簇拥着的女人摇着蒲扇风情万种地说。
　　“……”我无声地仰起头，努力地控制住眼里已经满溢起来的湿意，强迫脸部肌肉放松下来。但我相当悲哀地发现，我在这么反复的心情起伏中，已经完全没有了招架的能力，不仅自己的表情完全脱离了脑部神经的控制，连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发软……
　　“殿下。”耳旁突然传来轻声的低呼，然后有些意外地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随后赶来的同方从背后扶住我几欲瘫倒的身体，朗声对芥川皇后说：“青木殿下近来几日身体微恙，陛下若有心来访，也可改日再叙……不过同方还是自不量力提醒陛下一句，念在青木殿下和助之子殿下的情分，无论您想说什么，请务必三思。”
　　“……”
　　“呵呵，小同方，你以为，我是来趁火打劫的，是么？”几秒钟的寂静之后，芥川直子突然让人毛骨悚然地轻笑着说。
　　陛下，难道您不是么……
　　虽然这么想，我还是抬头去看同方的表情，只见他僵硬地别过头去，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同方不敢。”
　　“什么，我真的这么可怕么……那女人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竟然透着几分委屈，“我不是来打劫的，我是来救你们的……不过零子你既然不领情的话，我现在就回去了……”
　　“陛下！”我赶忙出声叫住她，“零子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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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分钟后，我调整了乱得像一团旧抹布一样的心情，面无表情地跪坐在了芥川直子对面的榻榻米上。
　　“零子，现在局势紧张成这个样子，客套话我也就不说了，你不知道，每天跪在天皇陛下寝宫外的那一群小岛家的老头子吵得我脑仁疼，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解决一下。”
　　“……”我安静地听着，不过说真的，我不认为嫌那些人“吵”是她来找我的理由。
　　“哎呀，你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嘛……他们吵的内容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了陛下，您说的对，我们没有时间啰嗦……”我出言轻声打断她，“所以您可以马上开口说保住那树殿下名声的方法了，如果可以我会尽力配合……至于报酬，很抱歉，如果您想动我们手中的军权，那么……您现在可以回去了，我们在这方面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第一次开口说这么多话，眼前的女人好像被我噎住了。
　　“……啧啧啧，”她愣了几秒，然后深深皱起了眉头，“如果我今天不是真心救那树的话，你就完蛋了……说话怎么这么不给别人留余地……算了算了，臭小子，我明确跟你说，我不要报酬，行了吧。”
　　“……”我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怎么，不相信啊……你怎么这么麻烦……好了告诉你吧，现在局势不能乱……我娘家、朽木家、还有那树这边，我们三方一直僵着，也就没人敢随便动手。现在那树人不在京都，如果他垮台了，芥川家族就真的要和朽木那小子针锋相对了……虽然我很遗憾，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即使拼尽全力，我也没有赢的把握……”
　　“……”
　　呵呵，原来是这样……
　　三足鼎立，才有稳态。怪不得她当初用我做筹码拉拢朽木英铭，想共同对付那树，英铭也没答应。
　　“喂喂，你不要装死……”在我愣神的那几秒钟，她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听了这么多，你倒是给个反应啊。”
　　“……嗯，陛下此番肯出手，零子感激不尽。”我心中终于燃起了一丝希望，“那不知陛下有何良方？，零子一定尽力配合。”
　　“……小零子，你有没有听过中国的一个成语，叫‘围魏救赵’？”
　　“……”
　　围、魏、救、赵。
　　“虽然他一直不承认……但想想也知道应该是真的……”
　　“……”什么。
　　“朽木英铭杀了他爸爸还有他哥哥的事情啊……可以用这个做文章，我不相信后院都起火了，松下龙幸那边还可以咬着不松口……”
　　“……”
　　哈……
　　原来这就是玩儿政治……
　　这些人的思维我还真是望尘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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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零子觉得这法子怎么样？”芥川皇后用蒲扇遮住嘴轻轻地笑了起来，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谢……谢陛下帮忙，陛下此举，料想当药到病除。”不敢再有怠慢，我立刻回答。
　　“话是这么说……”对我的恭维，女人好像很是受用，“不过我还是有一件事要拜托零子……”
　　“陛下请讲。”
　　“其实也只是我的直觉而已……我觉得坐以待毙什么的，不是那树的风格，所以我怕……计划进行到一半，那小子突然回来，会搅局。你也知道，那树他手段狠厉，万一……”
　　“……陛下，这个您大可不必介怀，”我怕芥川直子考虑太多又会后悔，赶忙试图打消她的顾虑，“零子答应你……助之子殿下返还时，零子会亲自向他说明境况，力劝他不要插手……”
　　“……嗯，好。”女人安慰性质地朝我笑笑，然后轻声说，“其实零子，如果他真的想要做什么，你根本劝不住……不过，算了，反正现在我们完全是不帮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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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决了正事，出于礼貌，我和芥川皇后又聊了几句，然后话题突然被她扯着向很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呵呵，小零子，你今天这么诚恳地和我讲话，目的也只是保住那树的利益吧……我倒是看不出，那树那小子和你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说起来，英铭会哭的……”
　　“……”再一次听到朽木英铭的名字，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了一样，传来尖锐的痛。
　　“不过……”某个女人好像根本看不见我的尴尬似的，继续不知死活地开口，“如果我是你，面对这两个这么优秀又有权势的男人，我确实会纠结一下，但……最终我一定会选英铭的。”
　　“……”我沉默着，心想，事情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这两个人，都只是把我当成玩物而已……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朽木英铭是不一样的，可是到头来，还是被他耍得团团转。
　　“……唔，零子你为什么又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样子，我好伤心啊……”
　　“……对不起对不起，陛下请继续，零子会很认真听。”我说过吧，介于她的身份，我一直不敢说什么顶撞的话，今天她又帮了我这么多，我更没有理由扰了她偶尔闲言碎语的心情，所以只能任由她继续了。
　　“零子想不想知道我不选那树的原因？其实哦……”她突然倾身过来凑近我的耳朵，一脸很神秘的样子，“因为那树是变态。”
　　“……”我一脸黑线。
　　我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谢谢。
　　“……嗯，你在他身边这么久，应该也感觉到一点吧……”看见我平静的神色，她继续不甘心地说，“不过那肯定只是冰山一角啦……我是说，那树的变态不是那种能在日常生活里感受到的、很肤浅的东西，他不是跟一般的变态一样有虐待人的欲望啦……他是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偏执……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你真的见识过的话就会知道的……”
　　真正见识过……
　　哈，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记起来了。
　　当年他想杀英铭的时候，在我耳边提到过的话……
　　说什么看出来我喜欢英铭……说什么因为他喜欢我所以我只能喜欢他一个……说什么为了我一时兴起就杀了小岛川崎……这一桩桩，一件件，就是把我所有在乎的东西和我仅存的尊严放在我眼前撕碎了让我看，透着绝望的、惊心动魄的美。而他，则好像是最优秀的画师一样，站在一片血色中问我，零子，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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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子，零子，吓傻了么？”
　　我被芥川皇后在我眼前微微晃动的涂成血红色的指甲唤回了意识，一时间尴尬得无地自容，想了想，只得生硬地转换话题道，“啊……那个，陛下，你说让我选……选朽木殿下，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么……”
　　“有啊！”闻言女人果然兴奋了起来，“零子想不想听？”
　　“……嗯。”
　　“因为已经过去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再跟你保密……其实那天，我说要用他手上一半的军权把你换回去，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我听着，这个消息无异于一个闷雷在我耳旁炸响，震得我不知所措。
　　“……但是后来真的很可惜，在我提出要联合他，嗯……对付那树时，他却想也不想就把我回绝了。”
　　“……”
　　是……是……是这样么……
　　我的心重重地钝痛了起来……
　　没有……没有因为我不够重要，就把我抛弃……
　　是因为，是因为真的有说不出的苦衷么……
　　那么，单纯不想对付那树的原因是什么呢……朽木英铭……你不是，应该很恨他么……
　　“哎呀总之，这真是幸福的烦恼呢……”我的耳旁又传来直子调笑的声音，“零子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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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有限的精力都用来纠结这件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因为芥川皇后真的立刻动了手。
　　芥川靖彦上书天皇，声称知晓当年朽木蓝雄和朽木源的死亡真相，怒斥朽木英铭杀兄弑父，不择手段攫取家族领导权，京都一时被搅得更加混乱。
　　我预感到，有什么巨大的阴谋，要在这晴空万里之下悄然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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