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多谢瓦尔妲予你我光明，诸位，请纵享此刻欢欣。”

　　掌声是在这时响起来的，精灵王自王座起身，臂弯中是他的幼子。他面向所有的精灵，他高举酒杯，迎向他的子民，他的朋友，淡然开口。

　　星空之下他的面庞完美坚毅，宛如神祗。

　　他将酒液一饮而尽，美丽的侍女上前再次将杯中斟满。

　　黑发白衣的领主也端起了酒杯，回敬：“为了光明。”

　　他双目中有什么东西淡淡一闪，冲他微一颔首，再示意一旁的凯勒布里安：“为了快乐。”

　　于是歌舞再起，在这漫漫长夜，星斗之下的中洲大地沧海桑田，唯一不变的似乎只有森林精灵的欢声笑语。

　　琼浆入口柔和清爽，然跟千年之前用于待客的密林佳酿相比，滋味却少了些甜香甘美，多了几分寒凉清冽，入腹竟像是带着细碎的小冰刺儿，扎得人微微地一疼，唯其醇厚芬芳不改，氤氲在空气里，仍然像是奇妙的花朵渐次绽放。

　　“如何？”

　　“咳……很好。”

　　“埃隆叔叔你要不要喝果汁，这个不辣的。”莱戈拉斯伸直手臂将自己的饮料递给他。

　　“谢谢小绿叶，不过叔叔不需要了……”埃尔隆德尴尬地摸摸他的小脑袋，选择尽量忽视妻子与好友唇角微带的嘲讽笑意。

　　“莱戈拉斯，你现在应该到他们中间去。”瑟兰督伊低头看着他，“大家都很喜欢你。”

　　“哦。”小精灵乖乖地滑下父亲的膝盖，虽然不舍，但是他明白ada说得对。

　　“那……”他踌躇了一下，仰头巴巴地望着国王，“我回来的时候，ada还会是现在的ada吗？”

　　“自然。”

　　得到父亲允诺的小精灵却转头看向黑发领主。

　　“埃隆叔叔，你保证？”

　　埃尔隆德怔了一下，倒有些为小精灵的细致感动，当即严肃了神色，向他郑重承诺：“我保证。”

　　瑟兰督伊笑了笑，整理了一下他有些褶皱的衣服：“去吧。”

　　“我真是怕了现如今的小孩子。”看着那蹦蹦跳跳的银白色小身影，埃尔隆德摇头。

　　“哦？”瑟兰督伊又饮下一杯，斜斜地睨着他，“难道你还怕小阿尔温？”

　　他的指间是剔透的酒杯，神色似笑非笑，埃尔隆德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情形多么相似，仿佛千年之前孤高清冷的欧洛费尔之子，

　　“承你吉言。”金发殿下悠闲地交叠起双腿，冰蓝的眸子悠悠地眄上来，“那么吉尔加拉德陛下这边呢，你又出了多少金币？”

　　那些岁月仿佛已经很远又仿佛依然很近，瑟兰督伊依然是瑟兰督伊，然而记忆中的身影与眼前的国王重叠的时候，却已无论如何不能完美地契合。

　　埃尔隆德在心底叹了口气。

　　“可别只说我，陛下。”他无奈地抬眼，“我可是答应过莱戈拉斯，要他的ada健健康康的。”

　　“嗯……”精灵王只盯着杯中渐满的酒液。

　　他顿了一下，又道：“虽然已经恢复，可是，还是得注意一下，尽量避免回忆到那些……”

　　龙焰，与死亡。

　　他没有点破，他想到那个东方人的歌谣，心有余悸。精灵伤及身体上是其次，可若是灵魂，那么，纵使他再仁心妙手，也无法完全治愈。

　　精灵王的神色岿然不动，只是过了很久才勾唇笑了笑。

　　“避免麽……”

　　那语声极轻，轻到他仿佛以为是错觉。错愕地抬头，却见精灵王已转身拿过另一瓶佳酿。

　　“埃隆，幽暗密林的美酒，你可还未尝够呢……”

　　*

　　“那首歌后面是这样唱的。”

　　“嗯……”

　　“冬天过后伊人回，
　　歌声盈盈春光美。
　　轻若云雀柔若雨，
　　冰雪消融化春水。
　　精灵花开秀腿边，
　　顿然不觉寻觅累。
　　翘盼连袂舞翩跹，
　　绿荫忘情歌低回。”

　　宴会一隅，绿色的裙袂翻飞如蝶，清脆的歌声飘荡在篝火之畔。

　　“翘盼连袂舞翩跹，
　　绿荫忘情歌低回……”

　　“啊！原来是这样，我的陶瑞尔唱得真棒。”加布里尔微笑着拍手，故作惊叹道。

　　“现在不就是这样吗？”小姑娘停了下来，快乐的小脸上泛着温润的粉红，她指着篝火旁边的精灵们，干干脆脆地说，“Ada， nana你们想去跳舞的话就去吧，我已经不困啦，并且有一点饿，现在要去拿一点蛋糕吃。”

　　加布里尔与爱葛莎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欣慰的笑意。

　　“那，我们就过去了，陶瑞尔要乖乖的不可以乱跑知道吗？”

　　“嗯。”她点头。

　　待ada与nana过去之后小姑娘才偷偷笑了笑，蹦跶着向右侧华丽的长桌走去。那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供参加宴会的精灵们取食。

　　ada这么久才回来一次，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其实很想跟nana去跳舞呢？

　　“加牛乳的，嵌樱桃的，茶味儿的，啊，找到了，最后一个蔓越莓的！”

　　她轻轻踮起脚尖伸直了手臂去够，却与另一只手不期而遇。

　　“哎……”

　　那一边冒出一颗淡金色的小脑袋，她刚遇见不久的那个小王子扑闪着一双冰蓝的眼睛惊讶地看着她。

　　“是你呀，陶瑞尔？”

　　“嗯。你也喜欢吃这个蛋糕吗？”她站直身子，看着今天她第一次参加宴会就遇到的主角。

　　“只有一块了，你吃吧。”莱戈拉斯缩回了手。

　　“不，你拿吧，我可以吃其他的。”陶瑞尔摇头，“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呀。”

　　“要不……“莱戈拉斯想了想，取下那块蛋糕，”咱们一人一半？”

　　小孩子的友情就是这么有意思，仅仅分食一块糕点便可以拉近他们的距离。不远处的伊凡看着这一切微微地笑。

　　所以，大枞树的阴影下面，有了这样一场对话。

　　“我叫莱戈拉斯。”

　　“是绿叶的意思吗？因为我听到他们叫你小绿叶殿下。”

　　“嗯……“莱戈拉斯点头。

　　陶瑞尔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笑了一下。

　　莱戈拉斯沉默了一会，偏头看她：“你……你的头发真的很漂亮，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头发。”

　　“可是我听说国王陛下的头发才最好看，那是最美的阳光的颜色，他们都这样说，并且我也看到了。”

　　“那，就是除了我ada以外的最漂亮。”

　　“谢谢，陶瑞尔粲然一笑，“你的头发也很好看呢。”

　　“因为像我ada嘛……”莱戈拉斯靠着树干，不好意思地摸摸小鼻子。

　　“听说，森林那边的人类小孩子过生日的时候会许一个愿望。“陶瑞尔吃完了最后一点蛋糕，想起了什么，“他们说只要足够诚心的话，愿望就会实现。莱戈拉斯，你今晚还没有许过愿望吧？”

　　“没有。”莱戈拉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很是好奇地望着她。

　　“呐，你学我，像这样。”她坐直了身子，闭上眼睛，双手交合。莱戈拉斯便也学着她的样子，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就像这样，向伊露维塔说出你的愿望就可以了。”

　　夜风轻轻地拂过他们的面颊，耳边是她清脆的声音。许什么愿呢？莱戈拉斯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我希望，nana能够早点回来。我想看看她，ada说，她是这世上最美的。”他闭着眼睛，虔诚地说。

　　“这样可以吗？”他偏头看陶瑞尔。星光下她的小脸纯净而美丽。

　　“嗯……”陶瑞尔点点头，她从莱戈拉斯的话中听出了什么，略略犹豫了一下，很小心地问，“难道，你的nana没有住在王宫里，没有和你在一起麽？”

　　莱戈拉斯无奈地摇摇头：“她病了，要很久之后才能回来。”

　　陶瑞尔微微一呆：“她……她肯定会好起来的……”

　　“嗯。ada给我说过的。”他歪头看她，“你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我的愿望是nana和ada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很快乐很快乐。”

　　“可是你们现在就在一起啊。”莱戈拉斯不解。

　　“因为ada回来了呀。但他并不能每天都和我们在一起，因为他是个优秀的战士！”陶瑞尔自豪地说。

　　“真的吗？”

　　“是真的。我nana告诉我的。”陶瑞尔的眼中光彩熠熠，“听说她以前可是比我ada还要厉害的战士呢，可是那些叔叔们说后来是她主动放下了弓箭，但她说过那把弓箭以后会是我的！”

　　“那一定是因为她爱你。”莱戈拉斯握着小拳头，笃定地说，“就像我nana，我ada说，nana，是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精灵，她会跟ada一样爱我，她会将她所珍视的一切都给我。虽然……”他的小脸微微一黯，“她现在没在我的身边……”

　　“她一定会回来的，一定。”陶瑞尔看着他，凑近了一点，拉起他的手安慰道，“并且还会给你带更多好玩的礼物补偿你，就像我ada每次回来那样。”

　　“真的吗？”莱戈拉斯不确定。

　　“真的。”陶瑞尔使劲点头，“说到礼物……”

　　她认真地想了想。将头上的花环摘了下来。

　　“今天是你的生日呢，可是我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这个烟晶石是nana给我的,我不能给你。但是这个是我下午的时候用月桂树的枝叶编的，ada在上面点缀了一些紫色的蔷薇花，送给你吧。”

　　“谢谢。”

　　“它和你的头发很配。”陶瑞尔笑眯眯地说，眉眼弯弯，漂亮得都不像真的。

　　莱戈拉斯呆呆地看着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陶瑞尔，原来你的眼睛，是棕绿色的呀！”

　　“是啊。”

　　“我之前还以为是黑色的呢！像黑曜石一样。”他仔细地看着，“但它们也很漂亮，就像是……苔藓，和新叶。”

　　“因为我属于森林。”

　　“啊？”

　　“Ada说的，陶瑞尔，就是幽暗密林之女的意思。”

　　“原来如此，那真是很好听啊……”

　　伊凡一直守在莱戈拉斯不远处，静静地听着两个小家伙的交谈，笑了笑。一百岁的小精灵……毕竟都还是孩子啊……

　　不知道这样纯粹干净的心，在精灵的世界里又能保存多久呢？他有些怅然地想。解下带着的酒囊饮了一口，绵长的香气还未散尽，面前就站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他愣了一下：“加里安大人？”

　　王宫总管伸手做了个姿势：“伊凡，我王陛下与埃尔隆德领主大人想请您过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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