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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柳绿三月寒
忽然在她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她耳边的风声停了。
一双手把她拉起来挡在臂弯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地说道：“杀了他！”
察察后背一紧，伸开双臂死死抱住了卫仪恭，他的铠甲冰冷。
身后一声惨叫，熊五倒地身亡。
申守疆慌乱地大喊：“卫仪恭，你敢动我，我是唐大人表亲，你敢乱来！”
察察浑身发抖，卫仪恭腾出一只手臂搂住她：“我怎么不敢？你以为唐义国的节度使还有几天好做？”
申守疆扑通跪地：“卫大人，求你饶了我。我不知道她是女孩，我只是吓唬她。您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谁也不会知道——”
话音未落，已是一道寒光，卫仪恭拔剑直刺申守疆腿间，申守疆惨叫跪地，察察不敢看，只觉得眼前一黑，是卫仪恭左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右手再补一剑刺穿了申守疆的胸口。
“拖走埋了！还有外面两个！王保，把衣服给她穿上，今天的事再也不许提！”
王保用一件长衫把察察包了扛在肩上，两个侍卫走进来拖走尸体，察察从王保的肩头看到申守疆的尸体拖着一条血红的轨迹被拉了出去，她知道他死了，但还是一直颤抖，抖得牙齿格格响。
当天晚上，察察一晚上无话，到了熄灯的时候，如往常一样缩在卫仪恭营房门口的毛毡上。冬夜凄凉的月光从帘外透了进来，卫仪恭看见察察睁着眼睛看着月亮，既不睡也不动，只是蜷成了小小的一团。
卫仪恭知道她是害怕，叫道：“察察，到这边来。”
察察一轱辘爬起来，怯生生地跑到卫仪恭的塌下跪着。
卫仪恭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扔给她：“拿着，送你了。”
察察捡起匕首，刀鞘上的三颗宝石凸起，微微硌手。她知道这匕首是卫仪恭随身带着的那一只，从未见他用过。她双手费力地拔开，刀尖闪过一阵寒气。
“下次再有人欺负你，用刀狠狠刺他。”卫仪恭伸出手指轻轻指着她的咽喉、胸口，最后指了指小腹：“就是这些地方，能有多大力气就用多大力气。不论你是男孩还是女孩，终究要自己保护自己。要不是我今天循着营房外的水迹找过来，你早已死了。下次不可能会有这样巧的事，只有靠你自己。
我在你这样小的时候，已经杀过人了。那时候我在街上要饭，冬天睡在有钱人家搭在院外的柴火棚里，这种地方有遮盖，天气一冷就得争抢，抢不到睡在外面，保不齐就得冻死。就为了这个，我天天都得抱着要么死要么活的心争。
有天和一个一起的孩子睡到半夜，一个年纪大的进来要赶我们走，我用柴房里的一根木桩打死了那个人，那个冬天再没人和我抢——过了冬，我遇上了义父，就这么活下来。你得明白，要想活着，就得靠自己。”
察察似懂非懂地点头，把匕首抱在胸前，却迟迟不肯离开，神色仍是恐惧。
卫仪恭无奈笑笑，在塌下的毛毡上指了指：“算了，就睡在这里吧。”
察察欢喜，蜷缩着躺下，一只手还牢牢抓着他的被子一角。自此以后，之后每晚都是这样。
朝廷内外风起云涌，僖宗本已启程返回长安，却又在路上遇邠宁节度使朱玫发难，欲废帝另立，僖宗再次出逃到兴元。卫仪恭收到杨子烙的命令，先杀唐义国夺取兵权，再联合剑南节度使等人带兵讨伐朱玫。
卫仪恭行军到蓝田，为谋划战略，杨子烙到军营与卫仪恭会面，用罢了饭要离去之时，在外面的空地上看到了牵马回来的察察。杨子烙眯着眼瞧了一眼，对卫仪恭笑道：“容谦，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个小鬼？倒是生得好样貌，聪明伶俐的。好好教，指不定日后有大出息！”
卫仪恭谨慎地摆摆手：“是我在灵州时偶然从吐蕃人那儿救下的。看着可怜，给她口饭吃。时局不稳，也无处安置，就一直留在身边了。她一直帮着做些粗使杂役，义父也太看得起她，还谈什么出息！”
杨子烙抿嘴笑道：“你那时不也一样懵懵懂懂，只要在我身边，自然便脱胎换骨了。何况她这样的样貌，军中也藏不了几日了，再过些时日，谁看不出这是个丫头？！不如现在跟我回去，以后回了长安，还有另一番计议。”
卫仪恭听闻，这才转头去打量察察，陡然发现不知何时起，那蜷在他床下猫儿一样的孩子早已长大了许多，那总是脏兮兮的小脸生出了一股与众不同的秀丽，他是有太久没注意过她了。
他有些迟疑，只听杨子烙笑道：“其实人都是一个样，那时候饥寒交迫性命危急，自然只求一口饭吃。一旦有了好茶饭，自然就盼着更好的……你说是不是？”他话中有话，一语双关，卫仪恭低头一拜：“义父大恩，没齿难忘。容谦定会助义父成就大业，绝不生二心！讨伐朱玫之事，必当全力以赴。”
察察在远处心不在焉地看着卫仪恭拜别那衣着华贵的老者，并不知这三言两语之间，就已定下了她的未来。几名从凤翔来的军官要禀报军情，卫仪恭顾不上多说，只拍了拍察察的头：“察察，以后听话些。义父那里有吃有穿，不会亏待你！”说完，便神色凝重地带着那些军官走进了营帐。
王保匆匆帮察察收拾了一个包袱给她背在身上，察察忽然明白了，追上去要去找卫仪恭，却被亲兵拦在帐外：“去去去，别捣乱。大人在议事，几位副使和镇将都在里面，哪有放你闯进去的道理？”
杨子烙的随从把察察拉上了马车，察察挣扎着不肯，王保在一边急得跺脚：“察察，快别闹了，以后你跟着杨大人回长安，有的是好看的好玩的，比这里好百倍。等卫大人得胜归来，还去接你呢！”
察察还想挣扎，但身边的人却已把她死死摁住，马车缓缓启程，越跑越快，那顶灯火通明的营帐渐渐变得模糊，最后被树木掩映没了踪影。察察一直不停挥手，却只见王保独立在沙丘上目送她离开，她抱着手中的包袱，里面有她几件旧衣服，还有一件硬物，是卫仪恭给她的匕首。
她捧着匕首哭了，身边的人笑她：“哭什么，以后到了长安，只怕你笑还来不及！”
在兴元的日子里，察察过着比在军营中优渥百倍的生活。
她再不用劈柴烧水，每日有好菜好饭，只做些可有可无的轻活。杨子烙有名养女叫柳娘，舞技超群又通文墨，杨子烙命她教导察察。
柳娘的出现为察察揭开了一片未知的属于女人的缤纷世界，察察终于开始意识到，她是一个女子，她的人生注定不是在军营沙场之上。
柳娘教察察诗词歌赋，有一日，读到长恨歌之时，柳娘给察察讲了玄宗与杨贵妃的故事。察察问她：“玄宗既然那样宠爱杨贵妃，为什么在马嵬坡要赐她死？”
柳娘答道：“那时也是情势所迫，六军哗变，逼迫皇帝赐死杨国忠，杨妃自然也不能幸免。玄宗要保住皇位，也只能忍痛割爱了。玄宗在杨妃死后朝思暮想，四处寻找方士以期与她重逢，也算是用情至深了。”
察察固执得摇摇头：“我要是玄宗，就和杨妃一起死。不然还谈什么用情至深！”
柳娘搂着她笑道：“你还小呢，就会胡说。男人要做大事成大业，自然不能为了女人寻死觅活。皇位和女人，孰轻孰重？”
察察坚持道：“我要爱谁，让我做皇帝也不要！”
柳娘伸出一只手指在她脸蛋上一扫：“不害臊，那也要看值不值，你不要做皇帝，你爱的那人也不要做吗？”
察察这才愣了下，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硬硬地自顾自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不要！”
说完，便有些赌气地看着窗外出神。
柳娘起身拉她到梳妆台上，察察的头发长长了许多，但还穿着旧衣，柳娘帮她挽起头发来：“你来府里也好久了，还每日这样灰头土脸的。你这丑样子，要是我看了也不爱。”
察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看看柳娘，有些自惭形秽地埋下头去，柳娘扶起她的脸：“快别丧气了，有句老话，女为悦己者容。你若和我一样打扮起来，恐怕比我还要美上三分。之前叫你穿女装梳妆打扮你都不愿意，现在如何？”
察察默默点了点头：“要是和你一样美，是不是谁见了都会喜欢我？”
柳娘一边帮她梳头，一边温柔地笑笑：“那是自然，你以后啊，会比我漂亮百倍。爱慕你的男子，一定数不过来！”
时间一晃两年，朱玫之乱平息，皇帝终于得以返回长安。
僖宗子嗣稀少，杨子烙本想待回了长安便送察察入宫伺候皇帝，若能生下小皇子，他日后手中就多了更大的筹码，效仿前朝立傀儡皇帝自掌天下更是容易。
可惜皇帝经历了多年的动乱颠簸已拖垮了身体，回了长安不久就病倒，眼看着日益衰弱。
朝臣与藩镇虎视眈眈，杨子烙心中焦急，只怕皇帝时日无多，自己措手不及，便借做寿之名急召卫仪恭回长安商议。
事情来的仓促，来不及大肆准备宴会，就由柳娘在寿宴上献舞，察察带五名舞姬伴舞，都是旧日演练过的旧曲。
寿宴这天，杨府中宾客络绎不绝。察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合，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手心全是汗。柳娘看她这样，有心要她去别处散散，便交代道：“察察，去花园里帮我摘几枝桃花送到李管家那里去，我记得那株殷红的已经开了，义父最喜欢的！”
察察应了一声，起身出门去。三月里还有些春寒，她穿的是轻薄的舞衣，摘完了花越走越冷，便索性跑了起来。
李管家在前院招呼宾客，察察抱着花寻到前院去。三年间，她已从当年的懵懂孩童长成了十三四岁的窈窕少女，一袭红裙与手中的桃花相映，更显得明艳动人。
许多路过的宾客都对她频频侧目，察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得把头越埋越低，只听“哎呦”一声，一个男子正好和察察迎面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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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发现积分排到了新晋排行榜上，也许那个榜并没有多少人看，但是作为寂寞写文的人，自己心里的高兴还是溢于言表。
今天又有一位热情的小川川同学留言鼓励我，心情大好，咬牙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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