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淳

　　九爷死死咬住嘴唇，沉默不语。他——恐怕是有了心爱之人，才会拒绝康熙指婚的吧？
　　“皇上，九爷想为您分忧的孝心可嘉，俗话说‘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九爷为了皇上您连婚烟这等终生大事都可以放下不管，您更应该成全他才是呀！”我忍不住站出来，为他解围。
　　“父皇，儿臣也以为淳妹妹说的没错。”八爷说。我感激地回望一眼他。
　　“得了得了，你们就不要再为他开脱了。”康熙的声音冷淡，“说得倒一个比一个好听。罢了，既然你这么有孝心，婚事就从长计议吧。”
　　“谢皇阿玛成全！”九爷惊喜不已，连连叩首。
　　“起驾——”康熙在李德全的搀扶下坐上步辇。“恭送皇上——”
　　康熙这么一来，把原先的节奏都给打乱了。九爷仍沉浸在欣喜中。“表哥，看你这样，可是有心上人了？”“是啊。”九爷盯着我，眸子漆黑，亮如星辰。
　　“是么，那要恭喜表哥才是呀。是哪家的姑娘？还是宫女？格格？”
　　“是啊，九哥，没看出来啊。”十爷笑道。
　　九爷笑了笑，便不再多说。
　　用了茶，九爷、十爷就带着小十四走了。只留下我和八爷、仪儿。
　　八爷遥望远方，一片湖光潋滟的荷塘，荷花、荷叶相映成趣。“看着这景色，我不得不想起一句诗来。”八爷感叹。“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仪儿抢先道。平时，这丫头一定是站在旁边听我和八爷说话，低眉顺眼的，从来不敢越界。康熙也好，八爷也好，怎么今天，她变得这么爱出风头？
　　八爷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打量到她白净的脸时，有些微怔。“这是你的贴身宫女吧？好像叫仪儿？”
　　“是，奴婢就叫仪儿！八爷真是细心呢。”她害羞地垂下睫毛，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显得她愈发纤若拂柳，楚楚可怜。我的心“咯噔”一声。仪儿在我身边多年了，当她还是个八岁的小宫女时就跟着我，直到现在，也快七年了。我没注意到的是，她竟出落得那么美了，美得风头已快要压过我。虽说奴婢不能穿得太艳丽，要穿得简素一点衬托主子，就像绿叶衬托红花一样，我便是这朵红花。可是仪儿从来都是对我恳恳切切，忠心护主，老实本分的，难道她想获得康熙的注意，然后攀上高枝，变成后宫佳丽三千中的一员？这么说也有可能……
　　八爷毫不在意。我暗笑仪儿的愚蠢——照她这样在阿哥面前显摆，倒不如在康熙面前来得直接。
　　说不定那个阿哥看上她了康熙还会把她赐给他做个侍妾什么的，运气好做个侧室也是她的福气。只是我信任的宫女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怎能让我不心寒。
　　时间也不早了，八爷坐了一会就走了。
　　仪儿自八爷走了之后便怏怏的，魂不舍守。唉，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可见城府之深……
　　“仪儿。”我叫了她一声，她没听到。“仪儿。”又叫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格格叫奴婢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事，我觉得你这身衣服很漂亮。”我微笑。
　　“是吗？”她好像很是欢喜的样子，“格格觉得爷会喜欢吗？”
　　我暗暗摇摇头。果然还是个孩子，说话这么露骨，也不懂掩饰。“爷好像喜欢烟紫色的衣裳呢，说喜欢这种朦胧的感觉。”我故意说。
　　“哦……”仪儿明显流露出失望之色。“那仪儿去准备晚膳了。”
　　“嗯，你去罢。”我挥挥手。
　　果真如我所料。次日八爷来的时候，仪儿换上了一身烟紫色的长锦衣，显出身段窈窕，清丽娴雅，鬓边别了一朵小小的还散发着清香的紫罗兰，整个人看上去被一层淡淡的雾笼罩。我心中不屑冷笑。
　　八爷也觉得奇怪。趁仪儿去端茶的时候他与我悄悄耳语道：“这个仪儿，三天两头打扮得这么艳丽，恐怕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随她去吧。”我无奈，“要是她真被康熙看上了再找一个新的宫女就是了。只是我与她这么多年的情分，换来的就是她的背叛，难免不让人心寒。”
　　八爷没有说话。良久，他才叹息一声：“真是日久见人心啊！”
　　仪儿把茶端来的时候，八爷已经告辞了。仪儿见他不在，也没什么兴致。我打开盖子，是上好的六安瓜片，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我小缀一口，顿时满口留香，回味无穷。
　　“仪儿，过来坐罢，我想和你说会话。”
　　“是。”仪儿显然还没搞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坐到了我旁边来。这丫头，还以为她存的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么。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吧。
　　“你自幼与我相识，我也知道你不甘心做一个小小的宫女，想得到繁荣富贵。以你的容貌出人头地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你家中落道，所以沦为女婢。本来我是想，如果你大了，再求皇上给你指一门好亲事，绝不会亏待你……可是仪儿，如今你这么做，实在是让我失望！……”
　　“格格！”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她望着我，一双美眸那么倔强，嘴唇紧抿，小脸苍白。“为什么奴婢一定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仪儿在格格眼里就这么有心计、这么不堪？奴婢是家境落魄才不得已进宫，但主仆之差，奴婢还是分得很清楚的！况且，奴婢和格格交情不浅不是吗？格格是不信任仪儿了，还是原本就这样猜忌仪儿？”
　　“仪儿……
　　她笑，笑得那样苍凉。“我本没想到格格竟这样怀疑着我！格格，我就是一朵曼珠沙华，彼岸花开，花开彼岸时，只一团红火。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思相惜却不得相见，即使见了，也是独自彼岸路！奴婢比任何人都要可怜！和奴婢比起来，格格那点挫折根本算不了什么！”
　　相思相惜却不得相见，即使见了，也是独自彼岸路……
　　整个人突然僵住了，想起之前的细节，多多少少明白了什么。难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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