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备胎

　　肖童的短信，除了让陈研又惊又喜之外，还产生了一个更大的副作用：让陈研重又想到了赵彦。说来也怪，自被赵彦拒绝后，陈研居然都没怎么伤心，而是迅速积极地寻找下一个对象，仿佛渴水的人，于江边饮水不成，便千方百计寻找其他水源一般。
　　肖童让陈研的思绪飘回了7月份的毕业季。赵彦的微笑，赵彦提着她行李的背影，赵彦挥拍打羽毛球的样子，赵彦在聚餐的时候帮她递餐具……这些深埋于她脑海中的记忆，一股脑全冲了出来，击地她都快窒息了。如果没记错，赵彦是8月2日走的，今天是12月2日，他走了整整四个月呢。这四个月，完全没有他的任何消息。真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如今的赵彦，已经回到遥远的驻地了，南京的手机号早已不再使用，□□头像也永远地黑着。陈研跟他本来就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的圈子，如今想要知道他的消息，越发是不可能了。陈研所不知道的是，赵彦回到了熟悉的驻地，和熟悉的同事们一起工作，却再也找不到离开驻地去读在职研究生之前那熟悉的感觉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里一直都是一个偏僻边远的地方，从赵彦在这儿起，直到他离开、再回来，这里的一草一木，压根就没任何变化。离开前，他对这里安之若素，而现在，他却越来越怀念在南京热闹又丰富的生活。偶尔地，他也会想起陈研，然后默默地叹一口气：如果，我不是这么身不由己，不在这么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或许也是配得上她的吧。
　　对赵彦这一触即发的思念，这让陈研意识到，这四个月来，她如此积极地发展恋情，其实不过是想找一个替代品，安放自己无处释放的爱意罢了。那么，自己对简凡的所谓喜欢，是真的喜欢么？或许只是感情空虚时候的一个寄托。若非如此，这些日子以来，她怎么会只要见到一个男生，都条件反射般去关注一下对方是否单身，年龄几何，工作情况，家庭背景等等等等——直接如同考察男朋友一般。曾经的自己，不是一直都期待不期而至、自然而然发生的感情么，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变成了自己曾经最鄙视的人？用理性的眼光，把周围所有合适的人选都考察一遍，最后综合各项情况，统筹择优取之，这哪里是找对象，分明是公务员考试呀。陈研痛苦地想道，不再看重感情，一切都以条件至上，这就是所谓的成熟么？“什么时候起，我成为了自己最鄙视的人啊，而更讽刺的是，我居然还津津乐道，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几天后的晚上，陈研在日记中一笔一划，狠狠地写道。
　　2011年的12月2日，似乎注定是个让人回忆过去，反省现在的日子。同样在这天，简凡听说了小玉的婚讯。曾经的老同学告诉他，小玉前几天在老家办了婚礼。他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倒不是因为还深爱着小玉，而是他总觉得，不管是自己，还是小玉，只要有一方要结婚了，一定会告知另一方，也算是对那段青涩初恋有个交待。可是，小玉根本没有联系他，不知是因为结婚实在是太忙了，还是压根就没想起他简凡。和小玉分手七年了，这七年中，简凡不止一次设想过小玉对自己说，“我要结婚了”的场景。他假设了小玉会说的很多话，一句句思考自己该怎么回答，才显得礼貌大度又成熟。当然，不管是怎样的场景，对话的最后，都会以互相“祝你幸福”收尾。其实简凡也知道，与其说是期待小玉尘埃落定后跟自己联系一下，显得她曾经爱过自己，倒不如说是自己希望能和小玉敞开心扉好好聊一聊。关于那段感情，他有着太多的想不通，他是多么希望小玉能够解开他的心结啊，这样，他也才能真正地放下这段感情，走出初恋失败的阴影。是啊，他和小玉的感情这样深，最后还是这样的惨淡收场，这让他怎么有勇气再开始一段感情呢。
　　然而，希望总归是希望。这七年中，小玉和他没有过一次直接联系，甚至是同学聚会，也不会说上一句话。同学们知道他俩的事，也自觉地绝不在他面前提小玉。可谁又知道，他是多么渴望听到小玉的一点消息啊。哪怕是她又恋爱了，她结婚了，甚至是她大骂简凡幼稚没责任心之类的话，不管谁告诉他，他都感激不尽。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他也从来都不知道小玉对他们这段感情的任何评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奇怪，在一起的时候，周遭充满了她的身影；分开了，她仿佛就从这个地球上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消失不见。
　　小玉，是你先喜欢上的我啊，是你说，简凡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不要我了呢。甚至连结婚了，也不愿意与我告个别么。就算死，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啊。你开始那么喜欢我，后来跟我处着处着，就把感情都磨掉了么。是啊，我喜欢纠结，我胆小没主见还喜欢充大男人，我性格龟毛又强迫，我不浪漫，不懂得怎么对你好，真的是很招人厌弃啊。或许，现在的你，根本就羞于承认有我这样一个所谓初恋男友的存在吧。
　　“再见小玉，祝你幸福。”简凡喃喃地念叨着，“向幸福地天涯飞奔吧，请忘了……我还一个人”
　　简凡“愉悦”地沉浸在悲情男主角的情绪中难以自拔，窝在屋子里自怨自艾，已是浑然忘我了。他哪里知道，当初小玉不联系他，仅仅是因为他没有联系小玉呢。那时，他们才不到二十岁，才上大学，才刚刚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只有过剩的荷尔蒙，却没有处理感情问题的经验。离开父母独自上学，正处于心理断奶期的他们，在对方不联系自己的时候，理所当然地都认定是对方沉迷于这个全新的花花世界而忘却了自己。虽然会不舍，会生气，但是少男少女那强烈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们放下架子，主动去问问为什么。由于缺乏有效的沟通，由简单的误会带来的嫌隙，逐渐加深了感情的裂痕，久而久之，他们的感情也消磨殆尽，喜欢逐渐变成忿恨，最后连这忿恨也消失了，只剩下了淡漠。就这样，曾经美好青涩的初恋，都成为了两个人不愿再提及的阴暗过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大致如此。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简凡和小玉的这段感情，外人都能揣测出个大概。可身在此山中的简凡，偏偏有着比较严重的受害者倾向。以他对小玉的了解，怎么可能猜不出她的想法，可是他就是不愿意相信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他总是固执地认定，这件事情是有内幕的——一定是小玉嫌弃他的听力了。简凡小时候喜欢游泳，成天在游泳池里泡着，竟泡出了中耳炎。中耳炎，本以为是很简单的问题，结果发现事实却远非如此。他的耳朵里面长了个瘤，挤压神经和大脑膜，时常疼痛得不行。去上海动过一次手术，却也没能治愈。于是，他一直以来就不能感冒，因为别人感冒是咳嗽流鼻涕，而他则是头疼、听不见声音。随着年龄的增长，甚至还可能彻底失聪。这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结，很多时候，他甚至会将自己归入残疾人一列。人的身体状况会对心理产生极大的影响，他的这一生理缺陷也决定了他比常人更加敏感，更加脆弱，也更加自尊。这也注定他绝不可能低头去问小玉，所以他一直被动又傲娇地等待着，等待小玉过来质问他为什么消失了，然后解开误会，重归于好。但是小玉明显更有耐性，而且比他走出地更快。如今的小玉，终于跟自己深爱的人步入了婚姻殿堂，提及简凡也不过是优雅地淡然一笑。那些曾经因为简凡的冷漠痛哭流涕的夜晚，那些想要联系简凡却又苦苦压抑的情愫，那些以为简凡移情别恋的不甘和绝望，早已随风而散了。结婚这样幸福又忙碌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有那个闲工夫，想到早已没有任何感情的前男友呢。
　　这世界上有很多种人，而陈研和简凡明显都属于简单问题复杂化的那一类。他们在遭遇感情问题时，总是会将所有矛头统统对准自己，在批判自己、承担痛苦的同时，忘记了感情是双方的事，只归责于一方是不合情也不合理的。当然，在复杂化这方面，二人又是各有千秋的：陈研是“形而上”，她会将恋爱、婚姻上升到人性、人品的高度，忽略了关注异性、追逐利益，都是人的本性；而简凡呢，心里有话不说出来，非憋着绕上九曲十八弯，心中有期待，却迟迟不愿付诸行动。他们都知道该如何吸引异性的注意力，知道该如何考察异性，知道如何不让自己“剩”下，却都做的那么不心安理得，那么痛苦。在感情世界中，他们究竟可以算作有责任心的好人，还是游戏人间的坏人？只能说，他们不是坏人，但也算不得好人，只是这尘世中，在心安理得的范围内，努力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平凡普通人罢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