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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铺”和“四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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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燕王府。
黛色的山峦，蜿蜒连接着气势恢宏的重重殿阁，飞檐翘壁，雕栏画栋，点缀着山色的秀美。粼粼湖光，倒影出无数个琼岛仙境。绿柳青丝，已亭亭如盖，金风玉露，又到夏天时节。
刚入六月，宫事便传遍朝野：皇上不明而薨，皇子赵治登位，燕王摄政。王权的新旧更替终于有了着落。从大内到王府，从衙门到私宅，人们燃放炮仗，见面拱手道喜，道一声“天下太平”。
但没过多久，各种神神怪怪的无稽之谈，又在人们中间传开了：什么老天显灵，劫数未过。什么镇天之宝“人皮地图”重现人间。连江湖盛传已久的“天外天”，虽一夜之间消失，但邪灵仍在。。。。
天下间，耳目最通灵者，莫过于燕王府。此时，鹤发金冠的燕王爷，正负手立在水边，听着亲随报告这些之谈。月光淡淡，极目远望，鱼翔浅底，飞鸟凌波，湖面一片泛着银光的碧波，真叫人心旷神怡！
一位浅绸少年抱臂倚栏杆上，鼻梁秀挺，漫不经心地瞧着水中游动的鲤鱼，听到荒诞离奇处，脸上泛起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燕王听完，示意亲随退下，和蔼慈祥地对少年道：“烨儿，如今局势已定，那天下虽是别人的，但王府这位子却迟早是你的。”些年，这些经营，这些努力，这些人脉，总算没有白费。
“烨儿出身卑微，不敢妄想高攀王位，能承王爷以子相待，已是受宠若惊了。”赵烨似笑非笑，斜倚了白玉栏杆，眯着眼看那水面耀眼流金的晚霞。
“烨儿，生亲不如养亲，谁又敢小觑你了？这些年，我待你如何？待你娘如何？”燕王笑了笑，挪了几步，走近惊才绝艳的养子赵烨，金冠上的大东珠，随着十足的中气微微地颤动。他养的好些江湖高手，在金朴善的几个悍将的淫威下，几乎临阵脱逃，甚至倒戈相向。要紧关头，养子赵烨，率了几个多年亲信，最后联合了后宫薰娘娘，回转了局势。
“王爷对烨儿视如已出，提携之恩，更是重如泰山，对娘亲情深意重，不离不弃。烨儿没别的本事，除了效些拳脚之力，真是无以回报。”赵烨道。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
“烨儿，我知你不屑这王府爵位。。”燕王略一沉吟，看着晚霞夕照，思索着怎样将养子留在身边。波光无垠，泛起粼粼红光，遥远地传来琴声，伴着婉转动人的歌声。燕王微微笑道：“玉莹姑娘来了？。。。烨儿，你若是真心喜欢，就接进王府吧－－不必等到你娘醒。”
赵烨不言语，只沉醉地听那歌声曲调，脸上脉脉温柔之色。远处湖面上，一粉衣丽人乘舟抚琴，琴声叮叮咚咚，正是那首《菊花台》。抚琴人琴艺极好，这首曲子，她知道，赵烨极是喜欢，她在江汉听过一次就记住，经她一抚，韵律更是动人。
认识赵烨时，她还是在王府作客的官家小姐苏玉莹，他是王府刚刚从青城派寻回的小道酷空。两人纯纯年少，骑马绕青梅。后来她家破人亡，被卖到“问菊楼”，所有认识的旧人，不是避之不急，就是想趁机占她的便宜，只有他还念着旧情，仗着王府的势，一直明里暗里“照顾”着她。
她痴迷地爱他，他不是也同样钟爱她么？花前月下，秋去春来，那些无比甜蜜的时光。他后来奉了王爷之命，进了六扇门，专查当了巡捕，如果出巡几日未归，她便坐卧不宁，寝食不安。他一回来，总是首先去“问菊楼”看她，两人久别重逢，更觉甜美。
她憧憬着有一天，他携了她进王府，象燕王妃一样，从问菊楼飞上金枝头。他人才武功那般地好，久久不娶，入眼的女子虽多，上心却没有一个。会不会为的就是她？
她常常这么心迷神醉地猜测，一犯呆就是好久，有时会咯咯地笑起来，笼里的鹦鹉都吓了一跳。除了赵烨，她心里再没有人。直到那个姓林的世外仙姝出现，他渐渐淡起她来，开始心不在焉，再后来，回了京也不再往她那里来，真是狠心！
从“天外天”回到王府的官船上，他换下破了大洞的青衫，她看到了那只玉色珠钗，象往常一样，她为他奉茶、备酒、讲笑话，欣喜地一心等他开口，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略略问了问她平安就起身，走时还不忘摸了摸钗，一副生怕丢了的样子。她的心顿时冷到了极点，她恨他全不念旧日情分，拜倒在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女子裙下。她感到钻心地痛苦，心里象猫抓般地痛，都快把人逼疯了。
她是谁？京城独一无二的苏玉莹，她再三思量，决定要让他比较一番，看看谁值得他爱。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一犯呆又时好久，有明会恨恨地憎出声来，又把笼里的鹦鹉吓一大跳。有时红袖坊的葛藤师傅来教琴，她坐在那把心爱的如意椅上，三心二意的抚着琴，葛师傅说的一句没听进去，可心里忐忑不已，再也静不下来。
旧日青梅年少的情景，恍如昨天，还历历在目。她终于明白：彼此交心，是昨天的事了。昨天过去了，而她还停留在过去。一曲终了，玉莹抬头，秀水长天那一端，赵郎正倚栏凝听，那样专注，那样含情脉脉。
赵烨听着水样的琴声，只痴了，秀挺的鼻梁下，黑玉般的眸子里闪着笑意，眼里仍是一片波光，脑里却是另一个清姿丽影。他看到月亮便想，在书院的她，也沐浴在同样月色下，心里便觉安宁。一片玉色的月光下，此时，小竹室里的她，可曾有一刻念想过他？
。。。。。。
一片玉色的月光下黄鹤书院，林黛掩卷，放下最后一本书。她“以前”一直希望有朝一天能有机会静下心来，读尽天下好书，最好能有自已的藏书室，不用去公共图书馆等排期，想不到命运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当年的“奢望”。做到今天，这种书院生活固然是安静，但安静的另一面，是沉闷缓慢的生活。忽然之间，她这颗一向安分的心飞出去老远，怀念那种节奏欢快的都市生活－－天下从不没有两全的事。她一时精神飞出亿万光年，连陆院士大夫叫她出来，走到院子里说些什么尊经书院，她都懵懵懂懂地，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待陆院士话说完了，象往常一样，她又回到自己的编修角落，收拾的几部书卷。黄鹤书院环境难得的好，夫子亲切，姑娘们和睦，不象一些大书院勾心斗角。闲时还可以跟逛逛江汉这个大都市。只是交通颇为不便，不容易去更远的地方。
要有真正的自由，一个人必需要非常富有。林黛忘记这是谁说的至理名言。
“林姑娘？”听见有人叫她，林黛抬起头，是修编总管纪萍。林黛莞尔，连忙站起来，她对上司一向尊敬，希望有一日，下属也给她同样待遇－－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纪萍坐在她对面，神秘笑道：“你要去尊经书院？”
林黛浅笑：“还在考虑中。”书院的小道消息这么快！
“大家处得那么好，江汉又这么热闹，为什么要走？”纪萍道。
林黛道：“我到哪里都只是编修一名，只想有机会到处走走。纪姑娘你就不同了，炙手可热，黄鹤书院一刻都离不了。”她心里暗暗觉得言过其实，但也确是实情。有时她深深痛恨这“与生惧来”的本能。
纪萍却听起来很舒服，并深觉满意－－这林姑娘人美又冰雪聪明，自已没白喜欢她。她笑道：“林姑娘，我再找不着一个比你强的。你什么时候想我们了，回来就是。”
眼见纪萍走远，屏风后面传来一阵冷笑声。林黛知道，那是芳邻孙小竹－－刚来两个月的新修编，听说是托了关系，从一间五两银子的乡下书院来的。
刚才的对白一定让此女听得清清楚楚，那蹄子的脾气犹如一块爆炭，怎么忍得住，典型的一个吃软不吃硬的烈性女子。林黛于是转过头去，开玩笑道：“孙姑娘，你好象有什么不满，小心我告诉纪姑娘。”
屏风那头转过孙小竹，一身簇新的绸装，曲线毕露。林黛摇摇头，“把血汗钱全部穿在身上，江汉城里恐怕只有你了。”
孙小竹只是冷笑，“听听，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倒先教训起我来了。”
“此话怎讲？”林黛理直气壮。
孙小竹压低声音：“周夫子有一回私下跟我说，纪姑娘早就想去尊经书院了，她以前的相公就在蜀中，陆院士倒私下里劝了她几回。纪姑娘在跟你耍花枪呢，你就糊里糊涂的与她客串。”
林黛道：“纪姑娘素来爽朗大方，也会这样鬼鬼祟祟？”
孙小竹笑了：“她黄鹤书院这些年了，心眼比鬼还多，就你和庄慧当她是好人。”孙小竹资历虽浅，但一来书院就把周夫子迷得个七荤八素，知道的事情比半年的林黛、庄慧还多。她学问是差了一些，陆院士差点不要她，纪萍也嫌她人事经得多，常给她脸色看。
林黛释然，“所以要找个更好的去处啊。”她心中有数。在书院几个月，周围各色人等的学问为人渐渐显露出来。尊经书院是蜀中第一书院，正规得多，虽然天下乌鸦一般黑，但是同样做修编，月薪可是一百两呢。
孙小竹看着她，过一会儿叹口气，“方才你说得也不无道理，每年肯少穿几套衣裳，就不必看千奇百怪的脸色了。”
林黛道：“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出身同富家小姐不一样，好不容易读多些书，好不容易做到修编。就算以后嫁个好人家，也应自律自醒，少做些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事情，于人于已都有好处，自已心里也踏实。”
“真佩服你，认识了什么白衣公子、青衣公子，语气也像公子。”孙小竹道。
两人同时笑了。比起庄慧，林黛更喜欢孙小竹。但她从不表露出自已的倾向－－那样会使老朋友寒心，使新朋友惊心。
孙小竹瞄了一眼林黛，如相士研究面相，然后慢条斯理的说：“你要真走了，真舍得那两个清隽公子么？”
会吗？
那酷空－－赵公子走的第二天，江汉知府衙门上就来了一个自称叫燕宝的华服少年找她，手里恭敬地捧着一只盒子，打看看竟是那只“天外天”的珠钗，下面压着一叠数目惊心的银票，只说“我们公子交待了，如果林姑娘有吩咐，只管来江汉知府衙门找燕宝。”
后来那名叫燕宝的随从每隔几日来一次，照例问她有没有难处，有没有不开心，有时会带一束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夹着几支新鲜的菊花，“我们公子交待了，请姑娘时常见着这些。”渐渐地，书院传出了关于她的若干小道消息，夫子们变得很少吩咐她，连陆院士对她都客气三份，
看来小狐仙并没有骗她－－他确实还有点来头，后来又听街头巷闻，那赵烨的形容举止，竟很有几分象那燕王府的赵世子。林黛自然心存怀疑。又想到在“天外天”，她那般评价王府的花柳世子，他并不生气，在溪边梅林，他教养极好，举止闲适，对她也十分尊重。又不象是同一个人。
狄浩军务繁忙，只匆匆来过两三次，可她偏偏有事在身，他只好等在书院门口，很有耐心，也很有风度。他带她去江汉的名胜踏青，早早地订了位子请她去尝尝红豆糕、雪莲糕、凤梨糕，陪她去“花容店”试衣裙，那日她化了点妆，藕荷色的丝裙衬她肤光如雪，清丽可人，狄浩眼里闪过一瞬惊艳。两人谈天谈地，可谁都不再提起火炎花。这些年了，从少年到现在，狄浩把他一生最宝贵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大名府，他的心慢慢牵动一丝温柔，象冰山上盛开了的第一朵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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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阜民丰的江汉城，是天下间数得上的繁华之地。但江汉城驻军的营地，却是荒郊野岭，谁也弄不清为什么没有人做生意－－除了一间小饭铺。饭铺门口的竹竿，高高挑起洗得发白的青布帘子，上面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棺材铺”
“棺材铺”竟是这个小饭馆的名字。一间二层用木板搭成的小屋，屋子里阴暗而潮湿，堆满了酒缸和冒着热气的大灶，柜台阴暗油腻，点着一盏飘忽的桐油灯。忙碌的伙计们应接不暇地从热腾腾的大锅里捞些东西，颜色和味道都有些怪怪的。
店门口竖着两道皱巴巴的抹布，上面居然还写接着副对联：“唯恐生意好，好吃客莫来。”一个对眼的歪嘴小伙计，正将一大盆矂水端出来，“哗”地一声，倒到外面的空地上去。那扫矂水又黑又亮，险些泼在一对神采俊逸的男女身上。
林黛心里几分诧异，－－这真的就是狄浩带她来的地方？看到那对联，她忍不住问那对眼小伙计：“你们莫不是在赶客？”
小对眼看也不看她，道：“不赶。”
林黛道：“可是这副对联。。。。”
小对眼不耐烦了：“联是联．客是客。”他翻着白眼走了，懒得再理林黛和狄浩。
林黛苦笑道；“这种人倒也算少见得很，动不动就生气，好象是谁得罪了他。”
狄浩云淡风轻地道；“但我却见过一个。”
林黛道：“谁？”
狄浩不说话了，只笑，好看的俊脸上温情脉脉。然后林黛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突然间感觉得象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狄浩挑起青布帘子，拿起柜台上的桐油灯，小心地照着她进去。里面太黑，客人很多，吵吵闹闹的，是一桌一桌的小油灯，算是仅有的光源。倒有几分象那种星星点点的咖啡馆，可惜全无情调。
阴湿的木屋里面，偶尔会有端着木盘的伙计横冲直撞，林黛不得不小心地把身子叠在狄浩身后，有时被狄浩轻轻地拉向他一点，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偶尔触到她腰间时无声的体贴和心疼，迟缓地分开时淡淡的停留和恋恋不舍，有时被人挤向他的侧臂，隔着淡雅的白衫，可以感觉得他坚实、性感的温暖，偶尔他的手触到她的，触电瞬间划过柔软的心脏。喧哗与嘈动，小心地试探着最后的矜持。
生意很好，噪音很大，伙计们都顾不上招呼客人，不停地有木盘翻上翻下很多长条型的、棺材状的大碗。刚进来的客人只能等在先来的客人大口饕餮的桌旁。而这些客人，几乎清一色胸前一个“勇”字，有很多带着女客，有的三五成伙，有的是便装，极少有异样人士。一位白皙腼腆的军士旁边，一位有风尘味女子好奇地向狄浩打量两眼，又向林黛打量两眼－－她是“金粉楼”的锦儿。狄浩分明注意到了，不但看也没看她，那神情，好象从未见过似的。
找了半天，两人才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看到一张“空闲”的桌子，那里坐着两个光头大和尚，一身的香烛气，没有人愿意等在旁边嗅。显然是久未出山门，一边埋头大嚼棺材碗里象小山一样的红肉，一边警觉地看着周围有没有熟悉的脸孔，有没有维护社会风气的人注意他们，一抬头看见狄浩和林黛的照人神采，筷子举在头上，愣了半响。
林黛看得很有趣，不知何时，桌上多了锭白花花的银子，只听狄浩神情淡淡，自言自语道：“江汉城里多得是衣服帽子卖，“东海楼”的腌牛肉和卤蹄筋，味道实在是妙不可言。”
光头和尚狐疑地看了看狄浩，飞快地对视一眼，忽地揣了银子，一溜烟地跑了。
这下他们有位子了，狄浩唤人来收拾了碗筷，挑了两个结实的櫈子。林黛坐下，忍俊不已道：“狄公子，你身为朝廷命官，反而教唆他人犯罪。”
狄浩淡淡一笑，漫不经心道：““东海楼”乃本阜名胜，人人可去，不能算教唆。”
林黛道：“可你却诱人破戒动荤腥。”
狄浩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林黛道：“狄浩，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狄浩道：“林姑娘，君子先有所不为，而后有所为。”
林黛想了一瞬，浅笑道：“幸好你没去做和尚，否则一定是个花和尚。”
狄浩也微微一笑，似有意无意：“在下此生，绝不做和尚。”
林黛道：“为什么?”
狄浩微笑道：“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林黛本能地矜着，小心地沉默，却心波一荡，漾起愉悦的小水花，看着那桐油小灯，一晃一晃地，只觉得心里慢慢涌起了一股暖流，温和愉快。光线太暗，狄浩看不出她的表情，他既没有说话，甚至连指尖都没有动，心情却熠熠如灿烂星光，仿佛这里不是热气喧嚣的小饭铺，而是杨柳岸边的月夜画舫，泊在西湖上，人已沉醉。
他今天要说的话只有这一句，话已说完，有时候只要一句话，就已胜过千言万语。
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个阴阳怪气的伙计过来，把洗得不算干净的杯筷往桌上一放，问：“要不要酒？”狄浩道：“不要。”这伙计掉头就走，鄙视了他们一眼。这里是棺材铺，只有饭量大、酒量好的客人才是受欢迎、受尊敬。
看他走远，林黛才小声道：“这里的伙计，好大的架子。”
狄浩道：“此处天下仅有，别无分号，才敢摆这么大的谱。”
林黛道：“这样目中无人，好象有求于他，而且连我们要点什么都不问。”
狄浩道：“凡来这里的人，都有求于他。我们要点什么，他根本用不着问。”他虽然语气温和淡淡，可是心里象一滴墨，溶进了一泓清水，从每个方向弥漫开来－－第一次听见林黛说“我们”，那种感觉如同夜莺在歌唱。
林黛惊奇道：“为什么？”
狄浩淡淡道：“因为在棺材铺里，只卖一样东西。”
林黛接口道：“棺材？”
狄浩一笑，道：“一种很特别的肉，叫做“四不象””。这四不象是江汉城里的四样死物－－死猫、死狗、死老鼠、死蛇，剥了皮，混煮一大锅，浇在面上，味道鲜美、实惠价廉、生意火爆。是附近江汉一带驻军最喜欢来的地方。
不多会儿，一个瘦高的伙计托着个木盘走了过来，放下两碗长方型的棺材碗，面和肉都是热的，丝丝地冒着白烟。闻起来，味道有点牛羊肉的腥味，肉是鲜红色的，上面摄着香葱粒和碎芝麻。
林黛刚试了一口，立刻蹙了蹙眉，放下筷子道：“这老板真不是开饭馆的料。”色香味跟一种叫臭豆腐的东西正好相反。
狄浩道：“正因为他不是这块料，所以才能发财。”
林黛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不过，有一件事她很清楚：她决不会再尝第二口。
她犹豫地看着红淋淋的大肉面，怎么跟他说呢？只听见狄浩淡淡道：“棺材不见底，吃军饷的人是最忌讳。”接着，他语声更轻、更慢，慢慢地道，“但我可以帮你吃。”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林黛几乎脱口而出。她一整天都想问他这个问题！
“死婆娘！棺材不见底就想跑，是想让老子出门就死，还是不想嫁给老子？”楼下冲下一个满身酒气的军士服色的虬髯大汉，粗鲁地拉住一个三步并两步、急急冲下木板楼的女子。
“谁叫你不告诉我，这些死猫死耗子是你们大名府的定情饭！－－恶心死了！吞上一口三天都吃不下饭！”女子带着哭腔，想努力挣脱。
“谁说的是死猫死耗子？”棺材铺老板不高兴了，说名字不说全，让不知道的人听见了，不是砸他的招牌么？“还有死狗和死蛇！生为大名府，情定棺材铺！”
2009年3月30日 第一次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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