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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翌日,师父早早的去了内里,星辰异动得到最后核实,就会有许多后续事件需要处理。
两星的汇聚顿止,莫不是要出现旷世怨偶了?
贺茂家众弟子列队送走师父,小七一脸兴奋的拉着我说,移动靶初步成形,现在在收集改进意见中。
我口头上赞扬了一番,承诺完成了早功课就去参观。
这时,一晚上没见的保詹憔悴着经过面前。
“师兄,箭靶的改造差不多了,要不要去看——”
“抱歉。”保詹有气无力地拍拍小七,“以后再去。”
昨天下午还生龙活虎的,不会是那些青菜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好在毅然拒绝了对小七的援助。
我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忧心保詹的情绪低落。
“小六,昨晚保詹师兄去三条院了吗?”回收保宪布置的默写功课时,我问。
“唔,你们走了没多久就去了。”
“脸色好吗?”
“比前天那时候好。”
前天是刚解除了决斗的事,但难免仍留有余悸。
这么说来,是发生什么变故了。
肯定不会是另一场决斗——他只会更昂扬——是终于被甩了吧……
一片浮云从窗外飘过,太阳被遮住了小会儿,但高空的风催促着它移动,很快就不落痕迹。
人的生命里,将有多少这样的浮云啊!
——要不要用这话去安慰那颗受伤的心灵,然后套句“天涯何处无春樱”的古训?
批改师弟们的默写时,我反复思量着,不知不觉在小四的纸卷上留下了连串的点、点、点。
好在他拿到发回去的纸卷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默默看了我一眼。
接近中午,保宪回来取东西,顺便知道了保詹已经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好几个时辰的事。
他在夕馆里查了些资料,然后去储藏室拿了个前些年收集的榆木盒子。
我依稀记得里面是某户人家女儿的遗物。
说“遗物”不是很确切。
没有找到尸体,对于悲伤的家人,还是抱着“有一天还能再见面”的希望吧。
“晴明,到世弥家找和画像里面容相似的女人。”
保宪递出画轴吩咐道。
我应声,打开画轴端详。
圆脸,额头短,右眉里一颗黑痣,小眼睛,嘴唇比较厚。
“高度大概是多少?”
“比美浓矮一指。”
“嗯,知道了。”
“还有,让小七做这么个东西。”保宪从袖袋里取出一张桑皮纸。
“急么?”
“就这两天。”
“好。”
他捧着榆木盒子走出房间,忽然停下来,转身说:“保詹那儿谁都不要去,就让他一个人呆着。”
“诶?”
“有些事要他自己想明白。”
果然是被甩了?
但目前没有空去探询真相,又有任务下来了。
是女人的家人拜托的,还是别人,保宪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换上出门的衣服,刚走到中门廊,杂仆就跑过来说有客人。
“是谁?”
“她说是二条的琉璃姬。”
琉璃……
琉璃!
又来了!
“快请进来,唔,请到东对屋。”
暂时要延迟出门了。
我快步走向东对屋,一面让人去找小四。
“有什么事吗?”
走进房间时,他神情是平静的。
“午安,更先生。”
听到问候时,他的神情凝滞了。
“琉璃公主?”
“又来打扰了。”琉璃小脸笑得像三月的春花,纯洁而娇美,“上次我说过还要来答谢的。父亲今天去内里要晚些回来,家里很无聊,所以就冒昧前来了。”
虽然口口声声“打扰”、“冒昧”,可脸上一点那种意思都没有,倒是坦然一片。
实际上,几帐是立在她周围的,然而她偏要露出半个身子,把旁边侍女烦恼得满面通红。
“好了,丞相君,我不是有拿扇子遮着吗。”
撇开侍女一心要把自己拉回几帐后面的手,琉璃很不乐意的说。
“公主啊,要是亲王殿下知道了——”
“你再罗嗦下次我就自己一个人出来。”
威胁是有效的,唤作丞相君的女人憋住了劝阻。
“晴明先生是要出门吗?”
“嗯,办些事。”
“可惜,我带了很甜的柚子来,本想一起尝尝的。”
“很抱歉。”我欠身,“师父刚才交待的事,不去办不行。”
“可以问是什么事吗?”少女清澈的眼眸里闪动着好奇的光。
越是与她接触越是觉得她真像一块不染尘埃的琉璃。
我暗想,实情是不能说的,要是告诉她是去做制造妖鬼的准备,难保她不会立刻兴致勃勃的欢呼参与。
“为师父买新的纸墨。”
“这种事父亲一般都让随从去做,贺茂府上怎么是让弟子去?”
“因为师父有特殊要求,怕随从们买错了。”
“诶,为什么不定做,让店家直接送来?”
“大概是可以作为修业的一部分,锻炼沟通的能力。”
“哦……”琉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失礼了,就让更师弟陪公主品尝美味的柚子吧。”
“晴明。”小四声音压得低低的,垂眼瞪我。
“师弟,可要好好招待公主殿下,别让尊贵的客人委屈了。”
我朝他怡然微笑,趁在场人片刻失神的工夫溜出门外。
别怪我留你应付你最不擅长的局面,既然是来答谢的,总不好让不相干的小五小六他们接待,何况,她的答谢本就是为了一个人而来的。
柚子——
你上次不是无意提起过小时候最喜欢这种果子吗,人家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特意带来,别辜负了。
捂嘴笑了笑,金木犀深近墨的叶子反射一片旋目的阳光。
下意识闭上眼,恍惚听见有女人说:“好酸啊,宝宝不要吃这个,我给你剥个橘子。”
猛地睁眼,四处张望,东对屋已经很远,身边只有两三个打扫的杂仆。
那个说话的女人是谁?
有点熟悉,有点温暖,仿佛曾经是最亲密的关系。
可索肠刮肚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倒是想起了保宪交代的事情,不赶快去办不行。
世弥家在京城外,距离贺茂府相当远,我让阿峪赶着牛车沿着小路快速前进。
穿过罗成门时,守门的少志步履稍微摇晃,我不由感喟小廷手下留情不少。
青砖黑瓦的院落依山而建,外面很是清净。
门口坐着瞎了一只眼的老头,灰白的头发,满脸皱纹,衣服看起来长时间没有洗,斑斑污垢。
我拿出桃木制的巴掌大木牌递给他。
干枯的手指在木牌上摸索一阵,交回来,老头子拉了拉门板后面杂色绳子。
过了一会儿,清秀的童子跑出来:“主人请您进去。”
跟在他后面走上整洁的地板,拐了几个弯,越过两扇门,没等看清房间布局,矫情的声音就传过来。
“哟,您可好长时间没来了,把我们这儿的姑娘都忘了吧?真无情呐!”
浓烈的脂粉气喷鼻而来,呛得我不住后退。
“也不顾惜人家吃不下睡不着为伊憔悴,白生生的小脸儿都瘦了一圈。”
女人临近四十岁的年纪,还学小姑娘扭捏着腰肢,扯着菊袭平绢小袿袖子,一副深闺哀怨模样。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我无力的叹息:“津子夫人,保宪师兄让小生来请位姑娘——”
“好啊,您要什么样的?”津子夫人展颜转喜,“前段时间来了几个新鲜的,各种样貌都有。”
“夫人看有相似的么?”我打开保宪给的画轴。
“唔……” 津子夫人仔细看了,思忖半晌,偏头对门外吩咐,“让真绵来一下。”
然后拍拍手,就有人端进悬盘。
“我记得您喜欢唐果子,特意备了几样,试试味道如何?”
说着,玉葱尖一般的手指捏起粉嫩的果子举到我唇边。
“来嘛,张嘴,啊——”
“津子夫人,小生自己来。”
“您这是嫌弃人家了……” 津子夫人夸张的捂嘴后退,眼睛里蒙上雾,“人家日思夜想,期盼公子的到来,没预料,再见面竟是连身也近不得。哎哎,莫惜东流水,常叹无人怜。罢了罢了,就此彼岸重生,或可觅得佳人伴。请公子不要阻拦,妾身,实在是——”
“津子,客人面前收敛点!”
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救星降临!
“啊,类先生!”
“晴明公子,下午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中年男人颔首。
“我和我花钿院的客人说话管你什么事?!回你自己的静阳院去。”
“正是为了防止吓跑客人,我才不得以阻止噪音来的。”
津子夫人冷哼一声,不耐烦的说:“少找借口了,我听说最近你那边的生意不太好,唉,生意的好坏是和主管人能力的高低联系的。”
“晴明公子,对于一把年纪还装嫩的女人,很难忍受吧?”
“诶,这个嘛——”
“类!”
刚才准备让我品尝的果子,“咻”的被丢到类先生脸上,硬是贴着保养良好的皮肤良久才缓缓滑落。
攻击仿佛在意料之内,类先生不动声色地擦去脸上的残渍。
“我决定了,今晚的约会取消。”
“你敢!” 津子夫人气呼呼的。
类先生不多说话,瞥了她一眼,跟我躬身道歉道:“对不起,让公子见笑了。”
“没什么。”我摆摆手。
来的次数多了,这种场面见得也多了,起初确实不适应,到现在,就像看里子夫人家的芋头地瓜打架一样。
然而,津子夫人和类先生是很相衬的情人。
有次我对保宪这么说时,他沉默一会儿,点点头:“没有那样的津子夫人和类先生,世弥家就不存在了。”
“明明是一处生意,为什么偏要分开来经营?”
“因为津子夫人是个不承认女人比男人差的女人,而类先生是个不愿意束缚她的男人。”
与众不同的个性和包容的胸怀成就一对特别的情侣。
说实话,我很羡慕他们。
“对了晴明公子,转告贺茂大人,静阳院进了几个新的男孩子,或许里面有他上次提及想要的。”
“谢谢,一定转达。”
“又在别人生意里插嘴。” 津子夫人不满的瞪着类先生。
“我想想,昨天是谁在静阳院的客人面前媚笑来着?!”
“你就会记这些!”
“晴明公子这样的老顾客就算了,你再敢对其他客人动手动脚试试!”
类先生的眼里冒出少见的凌厉的光。
津子夫人嗫嚅着什么,却也没有再反驳。
“在下还有事要先告退,晴明公子,如果她还那样,请别理会,寻到了人就走吧。”
我轻轻笑道:“知道了。”
“喂,你什么意思——”
类先生回头警告性的瞟了一眼,津子夫人就调开头,闷闷的绞着袖子。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沉静了一会儿,门口探出个头,小心地开口:“夫人,可以进来吗?”
“噢,真绵,进来吧——你看,合适吗?”
我上下打量着进来的女人,最多二十岁,眉目和画轴里的类似,但是右眉缺颗痣。
“没关系,可以做上去。”
“容易露馅吗?”
“请放心,除非太亲密的接触。”
有人拿来化妆器具,津子夫人令我眼花的摆弄一阵,真绵已然是从画轴上走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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