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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鞭风雪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之有。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幽香萦绕的闺房内,林洛泽素手抚琴,口中低低的唱着,晶亮的眸子里藏着浅浅的忧伤。
丫鬟晓雪倚在门口,也满是伤感。
听到那绵绵的琴声,丫鬟春冰气鼓鼓的冲进门来,将糕点水果重重的往桌案上一放,“小姐,别弹了!”
林洛泽无奈的笑笑,站起身来,示意丫鬟晓雪收了琴。
“小姐喜欢楚公子,为什么还要答应老爷嫁给皇甫公子?”丫鬟春冰愤懑的指责道。
“我是喜欢他,可是我不能做到不管不顾的和他在一起,我不可以违逆爹,让爹难过。更不能自私的拖累他,成为他的包袱。是我不够强韧,或者说……是我不够爱他吧。”林洛泽目光幽幽的望着院中的大树,语气颇为伤感。
曾经的美好,就在眼前,她如何能够忘记。
“楚公子可以离开楚家,凭楚公子的才华武艺,一定会得到朝廷的重用,到那时郎才女貌,岂不是美事一桩?”春冰不甘心的继续劝着。
“楚大哥他是不会离开楚家的。”林洛泽轻轻摇摇头,她是懂他的,从一开始就知道。
“小姐,为什么啊?”春冰不解。
林洛泽摇摇头,不再说话。
婚期已近,她想,这辈子,也许,她只能做他的红颜知己了。
“小姐,小姐,快,快!”春冰几乎是一口气冲上绣楼的,她手抚在胸口上,边喘边急急的招呼林洛泽出门来。
“怎么了,春冰?”林洛泽有些吃惊,春冰这丫头虽然一贯疯疯癫癫,但是从没有这般失仪过。
“楚公子来了,就在外面。”春冰压低了声音。
林洛泽的心砰砰乱跳,手心里一片冰凉,身,不由己的被春冰拽下了绣楼。
远远地,她一眼就看到了他,还是那般风流俊逸,温润如玉,只是……一身黑衣的他,让她生出莫名的心疼。
“泽妹”,楚云烟先开了口,脸上挂着的微笑,一如从前,温暖干净,没有丝毫的杂质。
“楚大哥……”开了口,林洛泽便低下了头,她和他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我调查过了,他……是个挺好的人,令尊眼光不错。”楚云烟涩涩的道。
林洛泽轻轻点头,没有抬头。
“若是他敢欺负你,你来找楚大哥,楚大哥替你报仇!”沉默了良久,楚云烟强笑道。
原来隔了这么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依然忘不掉她。
林洛泽没有说话,因为一开口,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落泪。
楚云烟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对面窈窕美丽的佳人,静静的,静静地看着……
“答应我,好好的。”林洛泽突然伸手轻轻的抱了一下楚云烟,转身便跑。
林洛泽哭了,可是她不想让他看到。
楚云烟却是一直笑着,笑着看她飞似的跑走,直到再也看不到,那泪,终于在心头落下。
别了,泽妹,从此与你月下弹琴,踏雪寻梅,青梅煮酒,把盏吟诗的再将不是我。
林洛泽的婚礼,楚云烟终究是没有勇气去看,他想,只要她幸福,便足够了。
那日,在满城喜气洋洋议论宰相之子迎娶尚书之女是何等盛况空前之中,他离开京城,返回楚门。
回到楚门,天色已晚,楚门却是灯火通明,楚云烟的心一紧,不由加快脚步。
“少公子,掌门怕是不好了。”楚云烟身边新晋的侍卫禹风迎上来,小声道。
楚云烟点点头,往正院而去,还未走近,便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他想,父亲大概已经去了吧。
他要进入,却被侍卫拦住,“掌门有令,楚云烟不得擅入,跪候!”
父亲对自己还真是恨之入骨啊,都这般时候了,还是不愿意承认,也罢,反正都习惯了。
远远的,楚云烟寻了个不碍眼的地方,跪了下来。
他似个旁观者般,看着那些人急急忙忙从自己身边走过,看着几个哥哥为父亲披麻戴孝,而自己能做的却只是跪在冰天雪地里,看着。
楚云烟脑子里一片空白,如眼前这白茫茫的天地一般。
对于父亲的死,他并不难过,他挤不出一滴眼泪来。
他有些恍惚的想,这么冷的天,怕冷的娘亲会不会很难过?
所有来祭奠的宾客走过时,都忍不住各怀心思的看上楚云烟几眼。
楚云烟没有一丝反应,像个雪人一般,不动,面上没有悲伤,亦不见欣喜。
楚天翼有些心疼的看向楚云烟,几次想叫他起来,可是大哥的遗言他不能不遵从。
他看着大哥的遗像,心中叹息,“大哥,您这又是何苦,他,楚云烟,是不被父亲承认的,今天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可这又能如何呢?”
“烟儿,身子可好些了?”楚云启站在床边,语气温和,神色满是关切的伸手探了探楚云烟的额头。
“已经没事了,多谢大哥挂念。”楚云烟坐起身子来,手在被中,轻轻揉了揉依旧乌青的双膝。
“那就好,那我便放心了。”楚云启长出了口气,似乎放下心来。
“大哥去忙吧,我歇息几日便好。”楚云烟轻笑,神色恭敬。
待楚云启离开,他方懒散的倚靠在床头,怔怔的看着墙上那颇具讽刺意味的止殇剑。
在楚门,历代止殇剑的持有者,都是掌门亲自承认,授予的,是颇为荣耀的事。
只有他,不是。
他和墙上的剑一样,都只是工具。
那日,天寒地冻,他跪到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晕死过去,听胡德宝说,是禹风把自己背回来的。
接着他几日高烧不退,楚云启有些慌了神,怕他就这么病死,才让人请医生来替他医治。
他谁都不怨,但是他想,从今天起,他要好好的活着,争取活的久一点。
将来,楚门荣昌之时,他便诈死退隐,再不问江湖事,再不管世事恩怨,只要一舟一箫,去畅游山河。
若有来世呢,就和冥无殇一起去做攀岩附壁的凌霄花,不再一人苦苦支撑。
“为什么你会落在人后?”时邺火冒三丈的拍着桌案,厉声责问。
时玉飞听到父亲的吼声,吓得一哆嗦,当下连话都不敢说了,其实说来他带着一身伤,能拿下第四,已然相当了不起了,可是父亲不满意,他便一个字都不敢说,甚至连一个委屈的眼神都不敢有。
“啪”茶碗落地摔成碎片的声音。
“回话都不会了!”看到儿子这幅窝窝囊囊的模样,时邺心中怒火更盛。
“回……回父亲的话,是玉飞不争气,不长进,求父亲重责。”勉强将请罚的话说出口,时玉飞膝行着就去捧了藤条过来,双手高高举起。
时邺冷哼,也不接,任由儿子瑟缩着跪举着。
时玉飞不敢抬头去正视父亲的眼镜,努力将藤条举得更高,眉眼垂的更低,不敢奢求父亲能饶过自己,只盼着父亲打过了,就能放自己回去休息,这样明天的早课大概还能咬牙撑得住,疲惫不堪的身子已经经不住折腾了。
“滚到祠堂跪着去!”时邺一脚踹在儿子腰上,看到儿子恭顺的样子就莫名的心烦,曾经儿子和自己是那么无拘无束,走到今天这一步,唉……
“是”,时玉飞垂头应了一声,膝行着退到门口,然后起身离去。
阴凉的祠堂里,时玉飞昏昏欲睡,怎么撑都没用,身子不受控制的晃来晃去。
等到他听到脚步声,想跪直已然迟了。
时邺出现在门口,他想不到儿子竟敢偷懒,当下连理由也不问,几个耳光抽过,抓起藤条就是一顿责打。
时玉飞死死的握着拳,双唇微微分开,忍着这深入骨髓的疼。
后来,打完了,父亲走了,吩咐他跪到寅时,然后回去温习功课,他迷迷糊糊的应了,却真的爬不起来跪着了,知道周围没有人了,他开始小声的呻吟出声,背后的伤不用去看,也知道一定是惨不忍睹,时玉飞没有去细想父亲的怜惜,只是知道明日不用练武了。
天亮时分,时玉飞几乎是爬出了祠堂,守在外面的贴身仆从忙将他背起,送回屋内。
洗过漱,上过药,时玉飞记得,父亲吩咐要他温习功课的,可是眼皮沉沉的,哪里看的进去书。
“哼”,熟悉的声音,时玉飞吓了一跳,“爹,玉飞错了。”几乎是下意识的,时玉飞就说出了口。
锥子,麻绳,两样东西丢在面前,“头悬梁,锥刺股。好好学着点!”
父亲对自己还真好,时玉飞迷糊的想。
稍有睡意麻绳便会扯得头皮生疼,睁不开眼睛,便用锥子往伤处刺,用尖锐的疼痛换一会儿意识的清醒。
“少爷”,下人一声惊呼。
悬在梁上的头发被生生揪起,这般尖锐的疼,也不能让时玉飞清醒了。
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时邺心头涌上几分愧疚,是他疏忽了,他总以为儿子的身体壮的像头牛,是什么时候,儿子变得这么瘦弱,身上多了这么多伤,自己对他不该这般苛责的,可是若不狠下心来,将来他要怎么办?
时玉飞睁开眼睛,看到床前的父亲,一个激灵,就要跃下来,可浑身虚弱,根本起不来,又一头栽倒在床上。
“多大了,还毛手毛脚的。”听到父亲这么温柔的话语,时玉飞有些错愕的看向父亲,难道自己是烧糊涂了。
时邺被儿子迷茫的目光看得有些尴尬。
“桌上有粥,先喝了。”这是父亲冷漠的语气,时玉飞熟悉,他回过神来,捧起桌上的碗,一口一口的喝着,手上高高的肿着,一手抓碗,一手拿勺,明显是有些吃力。
时邺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帮儿子一把,这工夫,时玉飞手一软,碗掉在地上,粥溅出来,飞到时邺的袍子上,时玉飞吓傻了般,手里还保持着抓碗的动作。
时邺叹了口气,终是不忍,站起身来,将儿子抱到怀里。
时玉飞触电般,浑身僵硬,窝在时邺的怀里,一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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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人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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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一鞭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