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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花·初遇
高台上的帷幕正缓缓拉开,绿衣女子长袖如云,且歌且舞,人似玉,神如水。
刘象登时忘了什么凝香钗,两眼直勾勾地看去,喃喃道:“沈……沈姑娘!”
温唐羽微阖了眼,听她唱道:“万红梅里幽深处。甚杖履、来何暮。草带湘香穿水树。尘留不住、云留却住。壶内藏今古。独清懒入终南去。有忙事、修花谱。骑省不须重作赋。园中成趣、琴中得趣。酒醒听风雨。”
他本以为这样明艳的女子会唱一曲闺怨,诉一声轻愁,却没想到唱出这首词来。可是沈青如这样的佳人,无论她唱什么,舞什么,都美得令人动容。
一曲罢,众人掌声如雷,轰天价喝起彩来。沈青如福了一福,忽听得台下一个胖子大声道:“唱得好!本少爷有赏!”身边一个随从原是惯了的,立时抛了一大把银钱上去。
沈青如脸色变了变,仍是微笑道:“多谢。”刘象反手打了那随从一个大耳刮子,喝骂道:“混账东西!打发叫花子吗!”急忙从指上褪下一个羊脂玉扳指来。又见桌上只有清茶一杯,不满道:“还不拿好酒来!本少爷要好好与沈姑娘喝上一杯!沈姑娘,你在那边站着有什么趣儿,不如来少爷这儿喝喝酒罢!”
他说得轻浮,众人都皱起了眉头。沈青如甚是尴尬,她虽初来扬州,也知道这个府尹大人的侄儿不是好得罪的,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刘象见沈青如站着不动,索性倒上两杯酒,自己喝了一杯,端了另一杯泼泼洒洒地走上前去。他将手中的扳指递给沈青如,笑嘻嘻道:“沈姑娘这样的美人,自然只有这羊脂白玉才配得上。”
沈青如只觉他口中酒气直喷了出来,倒退了一步道:“多谢公子好意。只是这玉扳指太过贵重,青如不敢收。”刘象乜着眼道:“有什么不敢,小小一个扳指算得什么?”竟伸手强去拉沈青如。几个随从挤眉弄眼,也跟着笑起来,一人便道:“沈姑娘,我家少爷有钱有势,若是跟了他,日后好东西多着呢!”
温唐羽心中愠怒,待要出声斥责,忽听得一个清朗的男声道:“欺辱一个弱女子,你也算是男人么?”这声音却是来自高台之侧,只是隔着青色帷幕,看不到此人面目。他语气轻蔑,刘象登时大怒,手中连杯带酒地尽力朝那人扔过去。
酒杯堪堪触及帷幕的刹那,委地的青色长纱突然无风自动,将这一扔之力轻描淡写地化了去,一幅青纱飘拂起来,竟而卷住了酒杯。刘象目瞪口呆,骇道:“这什么妖法!”
那人笑道:“妖法?那你看好罢!”倏然青纱一扬,先时卷起的酒杯激射而出,直朝刘象打来。刘象躲闪不及,正正打在脸上,顿时红肿了一大片。他惨呼一声,鬼哭狼嚎连滚带爬地回了座位。
贺仪之原已站了起来,此时又慢慢坐了下去,脸上露出一丝玩味之色。刘象怒喝道:“都给我上去,把那小子拖下来!”几个随从唯唯诺诺,却是谁也不敢上去。
其中有一蓝衣人独自站在一旁,虽身处人间富贵繁华地,却如独立无垠荒野之中,楼内人或喜、或怒、或痴、或醉,他视若不见,神色不动,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己无关。
刘象大叫一声:“慕浪!”蓝衣人微微一动,长钩出手,身如大鸟般飞扑而出。这一扑动若脱兔,众人都吃了一惊。高台与他站立之处相去不远,瞬息之间便已跃至台上,长钩一探,两幅青纱飘然落地。座中诸人伸长了脖子看去,只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何方神圣,不料高台之侧光线晦暗,只隐隐看到一个灰灰的人影。
慕浪右臂抬起,长钩横在胸前,沉声道:“出来。”那人却轻笑一声道:“你叫我出来我便出来?好歹也让你家少爷来请罢!”
刘象大怒,也顾不得脸颊疼痛,跳起来大喊道:“慕浪,杀了他!”蓝衣人看了他一眼,眼里也不知是同情是讥讽,转头道:“得罪了。”他向前一步踏出,正踩在满地散如云烟的纱罗上。里面只“铮铮”两声琴响,那人却不回应。
高台上情势紧迫,一触即发。那络腮胡子满脸焦急之色,拉着贺仪之悄声道:“贺老,若真是闹出人命来,可怎生是好!您还是劝一劝罢!”贺仪之微微笑了笑,摆了摆手,却飞快地看了温唐羽一眼。
温唐羽手中正扣着被他劈开的半块玉佩,心中打定了主意,慕浪只要一出手,他便以玉佩荡开长钩,争得一瞬出刀逼他退后,决不能伤了台上两人。
蓝衣人轻叱一声,足尖一点,长钩疾探而出,。不料斜刺里却冲出一个沈青如来,她离得甚近,两步便挡在了长钩与琴师之间,慕浪收手不及,长钩已划破她肩头的衣衫,直欲破体而入!
眨眼间变生不测,不少人惊叫了起来,连贺仪之也忍不住脸上变色。刘象尖叫道:“莫伤了沈姑娘!”只是长钩势如飞虹,又如何收得住?
眼见倾城红颜转眼便要香消玉殒,忽然半空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来,一钩一带,沈青如便如蝴蝶般隐没在了台侧的晦暗中。同时温唐羽手中的两爿玉一前一后激射而出,正打在长钩之上,钩尖登时荡开,失了准头。这几下电光石火,众人反应过来时,高台上只剩慕浪一人怔怔看着手中长钩。
刘象脸色发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贺仪之微笑道:“刘公子,今日就当给老夫个面子,就此罢手可好?正巧昨日得了张好画儿,明日我便着人送到府上,请刘公子好好品题品题。今日这些人冲撞了公子,老夫替他们赔罪罢!”
他给足了台阶下,刘象如何不知?当下青白了一张脸站起来:“既然贺老爷发话,我也不计较了。走罢!”他转身便走,几个从人也偃旗息鼓地跟着去了。
慕浪慢慢从台上走下来,走过温唐羽身边,忽然看了他一眼。温唐羽见他目光冷电似的射来,浑身凉飕飕的,只好挤出笑容道:“慕兄好功夫!”
慕浪轻轻哼了一声,突然出手如电,朝他右手脉门拿来。温唐羽不意此人突然发难,竟不缩手,食指与无名指微微弯曲,成鹰爪之形,疾向慕浪腕间点去。慕浪未及手腕,忽又变招,五指如钩,直抓向温唐羽手背阳谷、阳池两穴。他指甲甚长,犹泛出蓝汪汪的光泽来,若是被他抓中,实在非同小可。温唐羽手掌一翻,三指快捷无伦地动了几下,化开攻势,右手游鱼般滑了上去,握住慕浪的手腕。
温唐羽像是握住多年好友的手一般,微笑着摇了一摇。慕浪却知道他中指正搭在自己脉门上,便有千般怒气也发作不得。好容易温唐羽放开了手,蓝衣人又冷哼了一声,甩手一跃而出。
温唐羽回过头去,却见贺仪之握一杯清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沈青如出来道谢的时候,离得近了,温唐羽才发现她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年轻。她的眼神是经历过沧桑的,带着清而远的倦意,却甚是温和。在那粉白黛绿的姿容下面,有一些东西是流水一般的年华不曾冲刷去的,仍然鲜妍如花。
在这样的丽色面前,潇洒如他也有些讷讷起来,半晌道:“那位弹琴的……公子,可也没事罢?”
沈青如抿嘴一笑:“他没事。”笑盈盈地转过身去,却见一人眉目疏朗,携琴而来。他走得甚慢,仿佛不是行走在雕梁画栋的酒楼里,而是踏过春泥踏过瑶草,直走入扬州的十里桃花杨柳烟中去。
空中传来淡淡的檀木香,琴师停在温唐羽面前,道了声“多谢”。一低头的时候,温唐羽看到他长发以一根碧色簪子绾起,正午的天光下,琉璃光华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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