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入党申请书交出来

　　林籁呆坐了能有一分钟，也可能是半分钟，直到客厅那边传来的砰门声惊醒了他。

　　他突然发现，他不能这样放走王乐乐。

　　五年前，他就眼看王乐乐哭着离开，为此他们五年来绕了多少弯路！如果说当时小，不懂事，感情也没到那份上，可是现在呢？

　　真的可以让他再次流着眼泪一个人出门吗。

　　缺乏空气波动的房间里一片死寂。林籁忽然从床上弹起来，穿过客厅拉开房门——他连鞋子都没穿——冲到电梯口。两台电梯其中一台夜间停摆，另一台停在上面的十六楼。林籁等了十几秒钟，十六楼的电梯纹丝不动，林籁忽然意识到王乐乐不可能乘电梯，他冲到安全通道拉开门，发现里面上下楼层声控灯一片通明。

　　林籁拔腿就往下去追。他下楼太快了，简直像飞下去的。

　　心痛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林籁后悔了，后悔刚才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后悔今天晚上一定要提这件事。提不提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心里真的有刚才说出口的那些话那样介意吗？无论如何乐乐和蓝骏已经分了，现在和以后陪在他身边的是自己，如果现在乐乐觉得自己还没有蓝骏好，自己做得更好不就可以了吗？却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还刺激他去和蓝骏复合……要是他想不开真去了，我艹，林籁觉得自己傻逼极了。

　　明明下定决心以后一直要对他好，结果还是让他不得不深更半夜独自离开。完全是被自己逼走的！

　　在六楼林籁追上了王乐乐。从离地还有八级台阶的高度直接跳下去，他一把抓住了王乐乐，冲劲太大让王乐乐跟着他踉跄了两步。震得脚底板生疼。

　　王乐乐没想到他能追过来，他的外套和毛衣还挂在手臂上，被林籁一把抢过来披到他身上：“为什么不穿？冻不死吗！”

　　这样的关心是意料之外的，委屈的情绪因为受人重视而越发不可收拾。独自的坚强土崩瓦解，一定要加倍施还到对方身上——都是你的错！

　　“关你什么事？”王乐乐第一反应就是挣脱，外套被他掀到地上，又被林籁捡起来盖到他身上。“你放开我！”王乐乐剧烈地挣扎起来，今天晚上他对林籁的动手动脚格外敏感，林籁怕他跑了，反而抓得更紧：“你说分手就分手，难道不需要我同意吗？”

　　王乐乐被他噎得没话说，是啊分手的确是两个人的事，可是老子不干了还不行吗！“林籁你放开！你仗着力气大算什么东西！”王乐乐用力要抽回自己的手，林籁被他带了一步，眼看他又要下楼梯，一把将他按在墙上：“我放开你可以，你还走不走？”“走。”“那我就不放！”一片混乱中林籁收紧了手指，没意识到自己把王乐乐掐痛了。他还想再说什么，王乐乐一个大嘴巴扇到他脸上。

　　“你有什么资格！”王乐乐爆发了，“林籁！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我一直是你的最后一个选择！你有什么立场拦我！”

　　林籁一下被他打懵了。

　　他转脸看着王乐乐，有点听不懂他这句话，怀疑自己被打聋出幻听了。

　　“我没有爱过你？你是最后的选择？”林籁松开了王乐乐，很难相信地盯着他：“谁告诉你的？你怎么会这么想的？”

　　王乐乐终于把话吼出来，理直气壮到不行：“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林籁要被王乐乐气昏了。“我不爱你，你以为我现在是在干嘛？”

　　“你只是找不到别人而已！如果你能找到更好的你根本不会理我！”王乐乐有点歇斯底里了，有些话风平浪静的时候可以藏在心底，可是自己也怀疑是自欺欺人。到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他不想再看到林籁的假惺惺了。是的，都是假惺惺，把他骗得团团转。

　　“如果那时不是陆雪岭退学了，你还不是跟着他屁股后面转！你在他身边的时候你想起过我吗？别说你大学后没有找过人，那是因为你眼界高了。你辛辛苦苦委屈自己跟我这种人凑合，不过就是因为我对你好。要是有更好的人出现你指不定飞哪儿去了，你现在对我装什么温柔！”

　　“王乐乐！说话凭良心！你对我好我对你不好吗？你扯什么陆雪岭！那是猴年马月哪门子的事了？”

　　“是！因为时间久了，就可以当不存在！因为蓝骏时间不久，你就可以随便怀疑我，那你干脆十年后再来找我好了，你现在追出来干什么！”

　　林籁有点懵，忽然发现王乐乐也挺会说。他居然提出了一个新思路，是自己始料未及的。自己不爱他……原来他一直觉得自己不爱他？那他们在一块儿是怎么回事？

　　林籁搜索记忆，想找出反驳王乐乐的有力证据，然而记忆一时都琐碎模糊，所以他只能倚靠逻辑和语言的力量。

　　他试着心平气和，做两个人中率先冷静下来的一个，给对方洗脑：

　　“因为你对我好，我就要和你凑合，这是什么道理，你自己觉得站得住脚吗？我有这么廉价吗？”

　　王乐乐瞪着他。

　　“你是不是心里觉得，我是感觉欠了你，所以现在才和你在一起。高中的时候是这么说过，可说说你就当真了？”林籁盯着王乐乐的眼睛，说得他自己也信以为真：

　　“我欠你什么了？欠你美好回忆的第一次，欠你等我三年，还是欠你高三时给我抄的那些笔记？王乐乐，我今天告诉你，我犯不上为了这些小事搭上我自己，我不欠你，我从来不欠你，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已经在我心里了。不是没有更好的人，是因为有了你以后我不会再拿正眼看别人！我为什么在意蓝骏，是因为我在意你，我真的在乎你和他上了几次床吗？我在乎的是现在你心里，我有没有比他更重要！你现在要分手，可以，一切让你选，你选蓝骏你就走，选我就留下。”

　　这话说得太漂亮了，换个时间点林籁自己都要为自己鼓掌。他在结尾偷换了概念，但是王乐乐显然已经被他说傻了，察觉不了这个技巧。

　　林籁的表情太认真了，言辞切切，把王乐乐说得一愣一愣的。他呆靠在墙上，好像没听明白。这是林籁第一次，这么扎扎实实地对他告白，每一句话都戳准他心肺，安抚他的自卑，消解他的疑虑，封堵他的退路。他指责林籁误解自己，可到头来自己竟也没有给林籁足够的信任。

　　上面的楼梯突然传来了开门声，接着是散乱的脚步。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瞬，各自移开目光，不出声了。王乐乐把自己肩上的外套展开来穿好，地上的毛衣捡起来。

　　这个点什么人会走这么高的楼梯啊，蛋疼。刚才他们说话声音不小，不要被人听去了。

　　林籁无所谓，听就听。

　　他们凝神等了半天，才等到两个路都走不齐整的醉汉，似乎喝酒畅聊完毕，主人送客人下楼。

　　他们各自贴墙站了，把路让出来给两位大哥走。王乐乐注意到林籁的赤脚，把头别开了。等大哥们勾肩搭背跌跌撞撞地下去了，林籁一把拉住王乐乐的袖管：“走走走，先上去！”

　　王乐乐甩开他的手：“我自己会走！”

　　说着自行略过他闷头往上跑。林籁在后面碎碎念：“你脾气怎么这么大，我不过就是提了一句姓蓝的……”王乐乐打断他：“我脾气一直这么大，不能习惯趁早滚！”

　　林籁知道没事了，已经把人哄回来了。他又胜利了，可是胜得心里不太稳当。

　　在此之前，林籁的确没认真确认过自己对王乐乐的感情，即使他曾经说过好几遍我爱你。他自己都没相信过的话，王乐乐不信也很正常。

　　他不过模模糊糊地认定自己要对对方好。至于为什么，他没想过，也不愿想。

　　他没有对王乐乐寻死觅活，这让他有点心虚，不敢说爱。

　　但很多情况下，爱还是不爱，区别不过是一念之间，你只缺少给自己一个确认的信号。

　　刚才说服王乐乐的字字句句，林籁也是在说服自己。用漂亮话出口的过程，把自己的爱情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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