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琴师」

　　第十八章
　　乐府里头的乐师觉得最近很奇怪。
　　前一阵子虽说每天晚上都会有人弹琴，可那首《思归》肯定是必备曲目。
　　可最近是怎的了？天天晚上循环弹一首从来没听过的曲子，还弹得非常高兴。
　　弹琴那人也是，虽然整天没个笑模样，但浑身散发着的气息却明明白白地彰显着，我很高兴。
　　莫非是因为要过年了？
　　咳，真是的，过个年就这么高兴，连家都不想了。这孩子......

　　当事人全然不知在众人心中自己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还在不自觉地拨弄着琴弦。
　　虽然姬欢自己不知道随手拨弄的是啥，但作曲人宣行楷却听得出来，屋内琴师弹的正是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曲子--《宁惜欢》。
　　姬欢的生日过去已经快两个月了，傻子都看得出来姬欢是多么喜欢这首曲子。宣行楷沾沾自喜地想。
　　喜欢曲子，就是喜欢曲子的感觉。
　　喜欢曲子的感觉，就是喜欢作曲人的感觉。
　　喜欢作曲人的感觉，就是喜欢我的感觉。
　　喜欢我的感觉，那不就是喜欢我？
　　豁然开朗的宣行楷心情顿时愉快了起来，虽然谁都不知道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纠结了一下是先去姬欢那儿搭讪还是先回青庐宫跟阿陵报信，宣行楷决定坚决不作那重色轻友的小人，去找阿陵是也！！

　　青庐宫
　　“阿陵阿陵！！！”宣行楷风一般地冲到百里陵床前，欢脱地嚎道，“你说说姬欢是不是喜欢我？”
　　“嗯.....”宣行楷点点头，“你这么有把握地默认我也不好说什么你说是不？”
　　小东子端了杯热茶进来，“王爷，您是真喜欢姬公子么？”
　　宣行楷被茶杯烫的龇牙咧嘴，一边摸百里陵耳垂一边道，“这种问题，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喜欢，也许是不喜欢。也许是寂寞把他当伙伴，又也许是喜欢他的琴技进而喜欢他这个人。诶，你问我我问谁啊？”
　　小东子默默不语，扭过头留下两行宽面条泪。王爷这明明是你自己的事不问你问谁啊！！！
　　“喂，阿陵你真是神人。”宣行楷一巴掌糊上百里陵右脸，“这大冬天的你身子还这么暖和，真是的。睡睡睡整天睡死你好了！！！”
　　百里陵不动。
　　“我告诉你你再不起来也就把你扒光了扔外面冻成冰棒然后那根绳子吊在御膳房里晃啊晃！！！”
　　百里陵还是不动。
　　“我再查三个数啊......”宣行楷不要脸地威胁睡美(男)人，“爷说到做到啊！”
　　.....
　　.....
　　.....
　　宣恶魔嘿嘿奸笑着准备伸手。
　　“王爷！！！”小东子的穿耳魔音穿过一系列物品直直撞进宣行楷耳朵。
　　宣行楷一个哆嗦，迅速收回手，一本正经道，“何事惊慌？”
　　小东子手上哆哆嗦嗦捧着一滩水，“王爷！！下雪了！！”

　　顾名思义，西野位于西部。由于地形阻挡，西野降水不急东玉二分之一，降雪更是不必说。
　　宣行楷透过窗户向外看了看，果真是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雪。
　　也不管什么冰棒不冰棒的了，宣行楷笑呵呵地拍了拍百里陵脑袋，“走，阿陵，爷背你出去看雪。”
　　小东子手脚麻利地搬了两把凳子出去。宣行楷想了想，吩咐道，“搬三把。”
　　“为什么？”小东子疑惑地问道，“王爷难不成还要在这大雪天里睡觉？”
　　宣行楷一指远方，笑道，“一会儿你去把姬欢叫来，再去御膳房偷点点心好酒什么的。咱们仨喝一杯也风雅一回。”
　　小东子暗道的确是风雅这一回，其他时候你完全跟风雅不沾边。

　　院子里，宣行楷趴在百里陵耳边嘟嘟哝哝道，“你说说我刚来的时候为什么没埋一坛子酒呢？要是埋了现在拿出来冰冰凉凉的多好。”
　　要是百里陵可以说话他一定会说自作孽不可活。
　　但是宣王爷绝对不会在这种小问题上纠结太久，又对着百里陵说道，“来，我们继续早上那个话题啊。”
　　“你说我应不应该跟姬欢表白呢？”宣行楷苦恼地挠了挠头，“要是表白了的话，说不定我俩就这么好了。但也说不定老死不相往来。哎......怎么办呢？”
　　“你倒是支个招啊？”宣行楷掐着百里陵脸上的肉，笑道，“诶，你还别说，自从你开始睡觉了以后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哎呀呀真是好孩子......“
　　姬欢被小东子叫来，一进后院就看见宣行楷笑得一脸欠扁样地把魔爪伸向百里陵脸，包括手里的那一团子雪。
　　“行楷！！！”姬欢喊道，顺带成功救下被万恶宣王爷欺压已久的百里的睡美(男)人。
　　“呦，姬欢你来啦......”宣行楷抬头，却硬生生顿住了。
　　姬欢几天换了件衣裳，不是往日的白色。
　　是深红。
　　血色玫瑰一样的颜色，在雪白的地上衬出一种莫名的肃穆。
　　因为乐府离青庐宫算不上近，冒雪走来的姬欢领子上都是白色的雪沫，有的化了濡湿了衣袍，血红色显得越发凌厉。
　　姬欢整个人就像死神手中的镰刀，美，而危险。
　　“呵呵......”宣行楷干笑了几声，挠了挠头，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别趁阿陵睡觉时就欺负他。”姬欢走过来蹲下身平时百里陵，帮他拍掉身上的落雪。
　　宣行楷全然不知自己正用嫉妒的眼光看着百里陵，只是下定决心回去之后要把百里陵冻成冰棒吊在御膳房里晃啊晃。
　　姬欢仰头看着雪，道，“瑞雪兆丰年，明年收成应该会不错。”
　　宣行楷笑道，“知道么？你刚刚的眼神就像忧国忧民的老学究，就差一撮山羊胡。”
　　姬欢抓了一把雪，“我也是好久没看见过雪了。”
　　宣行楷仰头看着雪，突然来了兴致，兴致勃勃地问道，“姬欢，你会打雪仗么？”
　　姬欢皱着眉想了想，“堆雪人算么？”
　　宣王爷毫不保留自己的蔑视之意，“堆雪人哪儿算得上是打雪仗啊？就是那种拿着雪球互相扔来扔去的雪仗？”
　　姬欢摇了摇头，“没有。一般的下雪天我都会在家练琴。”
　　宣行楷耸耸肩，“我只记得我小时候有一回下雪，我哥我姐叫我出去打雪仗。那时候我很小，被那两个混蛋打得满身是雪。”
　　“但是啊，”宣行楷陶醉似的摇摇头，“真的非常非常爽。”
　　姬欢在凳子上坐下，“我还没听过你说过你兄长和姐姐呢，讲讲吧。”
　　宣行楷大大咧咧地往雪地上一坐，身子向后一倒伸开腿，闭着眼睛道，“我哥那人啊，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特别古板。我都没怎么看他笑过。但是他一笑，准没好事。我记得上次他笑就是我十五岁那年，说是要陪我喝酒。”
　　宣行楷举起胳膊胡乱划着，“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
　　姬欢笑了，道，“那这种哥哥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宣行楷自动忽略这句，“我姐那个女人，哎呀，我真心怀疑她到底能不能嫁出去。”
　　“我姐长得特别好看，是教坊的舞女。”宣行楷皱着眉控诉道，“伪装得特别好，别人都以为她是大家闺秀，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是只有我和我哥知道，她就是一女恶魔，就会欺负我。什么趁我睡着在我脸上画王八往我的洗澡水里放水草啊什么都是平常事。”
　　“你记不记得我给你送过去的麻团？”宣行楷咂巴咂巴嘴道，“那就是我姐做的，她也就做饭和跳舞可取了。”
　　姬欢笑出了声，“那你来东玉不会像他们么？”
　　宣行楷摆摆手，“我走了对他们是好事。每次跟我玩他俩回去之后都会被大娘骂，还不如我消失让他俩想我去吧！”
　　姬欢看着闭着眼睛面上毫不在乎却紧紧握着拳的宣行楷，心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抽痛了一下。
　　“喂。”宣行楷睁开眼，“我俩打雪仗吧。”
　　还未等姬欢反应过来，就被一个雪球砸中脸。雪慢慢滑落，宣行楷第一次看见姬欢怒气冲冲的脸。
　　咳，战争开始。

　　半路宣行楷宣王爷举手要求暂停，抻了小东子进来参战，勉强与姬欢相匹敌。最后因宣王爷左脚绊右脚顺带拽倒了小东子结果被姬琴师以雪糊了满脸而告终。
　　可怜小东子被自家王爷支去泡热茶准备好吃的，姬欢和宣行楷呈大字全无形象地倒在雪地上。
　　“喂，我说。”宣行楷扒拉扒拉脸上的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戳了戳姬欢道，“怎么样？舒服吧？”
　　“真是挺舒服的。”姬欢笑道，“这算是融入自然了么？”
　　“整天摆出一副棺材脸累不累啊？”宣行楷吹去自己鼻尖上的落雪，“高兴一点多好，又不要钱。”
　　姬欢看他一眼，问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哪有那么多可乐的事？”
　　“说你古板你还真是古板。”宣行楷索性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他，“人生在世，不就为这花开，为鸟鸣，为落雪？若只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看不见世间种种美好之物，看不见江上清风山间明月，岂不可惜？还是说，专注于眼前之事，只想失不想得，净拿自己没有的跟人家有的比？岂不白白浪费了这大好光阴？”
　　姬欢哪会想到平时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宣行楷会说出这么一大串义正言辞的大道理来，不由的有些发愣。
　　宣行楷看的好笑，悄悄攥了一把雪，又摆出一副好人脸道，“我知道你想家，也想你爹你娘。可人来这世间走一遭，总该为自己活活，你说对吧？”
　　姬欢叶坐了起来，没有答话。
　　宣行楷趁他不注意，把冰凉的雪团塞进姬欢衣领里，笑嘻嘻地跑开了。
　　姬欢无语地拿出脖子处的雪团，用两手捂着冰凉的脖颈，回想着那句“人来世间走一遭，总该为自己活活”。
　　“姬公子。”小东子站在院门前，对着他道，“王爷吩咐今晚吃火锅，这眼下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您这一身雪的回去也不方便，不如来这一起吃，如何？”
　　姬欢听着屋里宣行楷叽叽喳喳地叫唤，淡淡一笑道，“麻烦了。”
　　“姬公子跟王爷的关系还真是不错。”间谍小东子开始旁敲侧击。
　　“那种自来熟，想不熟都不行。”姬欢说道。
　　“王爷就像小孩儿一样。”小东子店头笑道，“我在宫里时间也不短了，伺候过不少主子，也没见过能跟下人打成一片的主子。”
　　姬欢点点头示意继续讲。
　　“王爷亲口跟我说过。”小东子一字一句道，“他说，他拿我当朋友。”
　　“只是这一点，就值得我跟他一辈子，给他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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