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你别跑

　　「师叔～先生为何要将自己关在房里？」苏平好奇的询问嘴角抽搐的师叔。

　　「不知道。」苏梓忽然有种错乱的感觉，阔别多年再相逢，本应是感人肺腑的大戏，两个人搂也搂了，哭也哭了，可现下看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常域将自己关在房里，闷声不吭，任凭阿财老先生在门外苦苦哀求，丝毫不为所动。

　　「小常，你开开门呀！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不肯让我再多看你一眼吗？」阿财的手都拍红了，嗓子也哑了。

　　沉默了许久，常域操着同样混沌不明的声音说：「刚刚不是见到了吗？你走吧！」

　　「你真不愿再见我一面？」阿财听了常域的话，心头拔凉拔凉地想，这也难怪小常不想见我，真真是悔不当初。

　　常域犹豫片刻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家里都好？」

　　「好……。」阿财低下头，又说：「我孙子也七足岁了。」

　　「政儿都娶媳妇了呀！」常域声音又低了下去，想起当年阿财送稚子来学堂上学，手里提了两只大活鸡，咧着大嘴笑呵呵地，将不停挣扎的母鸡往自己手里塞，吓得他脸都刷白了。

　　「嗯！生了两个胖小子，肚里还揣着一个。」阿财擦了擦落个不停的眼泪，不明白为何打从见了小常，这泪就落不完，扎得眼眶撕痛。

　　「我……我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我急，想来找你，可又不知道你在哪里，那……那天我在大街上看见你。叫你，你没听到……。」阿财急着解释，颠三倒四的说不清。

　　「现在见到了，可以走了！」常域说得绝决，可心里却异常酸楚。

　　「我……小常……那事是我不对，你看我们这都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你就不能原谅我吗？」阿财说得是诚恳，可里头的常域听得却是七窍生烟，心想，感情您就是因为快死了才来勾搭我？

　　苏梓在旁听了，也是大感不妙，果不其然，常老先生索性连话也不肯说了。阿财又叨叨絮絮了好一会儿，这才向王爷及苏梓告辞，苏梓本想留他用晚膳的，可他却推说自己家媳妇有准备了，抹着泪，重头丧气的回了家。

　　此情此景，却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些不愿再想起的往事。

　　那年，他十六足岁，奉师命下山历练归来，归心似箭的他连着几夜没睡，回到山上，他抱着愉悦的心情，拎着布袋就往后堂走。那时师父和师兄们正在用晚膳。

　　师父一脸笑盈盈地将三师兄苏允的手拉了过来，交到师姊的手心上，对着两人说：「以后夫妻同心，好好过日子吧！」

　　许是灌了些酒，许是看着师父的殷殷期盼，三师兄并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应了声：「谨遵师父安排。」。

　　「好～太好了～师父我就这么个闺女，你师娘在地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的。」师父说着不觉涕泗纵横。师姊也涨红了脸，一双筷子在碗里戳呀戳，两颊泛着桃色，就不知是烛光太炙热，还是羞的。

　　苏梓听着这话，看着眼前一团和乐的画面，心彻底碎了，连拿惯的折扇落了地也不自知。

　　「死小子回来啦！不是说还要两天？怎么钱花光了，夹着尾巴跑回来讨奶喝了吧！」师父的心情显得相当好，开口打趣看起来有几分狼狈的苏梓。

　　苏允拿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似乎没料到小师弟就站在身后，面上有些错愕，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苏梓却抢了一步说：「师父最了解我了！嘿嘿！钱花光了能不回来吗？饿死了！师姊今天做了什么好菜？」

　　苏允看着苏梓大大咧咧捱着桌边坐下，语调轻快，捧着碗就扒了几口，满嘴饭粒，还不忘说话：「师姊，我真是想念你的手艺，山下那些大酒楼，量少价高不说，这炒菜的工夫都不及师姊的一半。」

　　「就你嘴甜，来师姊给你夹块大的。」师姊笑得可人，殊不知苏梓已是味如嚼蜡。虽然知晓三师兄终会与女子结为夫妻，只是当事情摆在眼前，心仍不免一抽一抽的发疼。

　　吃了一会儿，师父搭了话：「小四，你师兄跟师姊这三月初一要成亲，这最近你可别乱跑，留在山上给师父搭把手，一定要把这婚事办得是风风光光地。」

　　苏允看见苏梓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但他马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回答师父的话，却是侧着头看着苏允，半斜靠在椅背上，豪气干云的说：「那是当然，师兄师姊的喜事，我自然全力协助。这里先敬两位，白头偕老，永浴爱河。赶快生几个小胖子，好跟在我的屁股后头叫师叔～」

　　师姊也被苏梓的表情逗笑了，扭着他的耳朵说：「有你这般德性的师叔。」

　　「师兄快管管您夫人，他揪别人相公的耳朵呢！」苏梓摀着讨救兵，眼角却滚出一颗颗滚烫的泪珠，他大手抹着脸，嘻嘻哈哈地说：「师姊妳手劲真大，吓得我泪都出来了。」

　　「就你这崽子贫，我说不过你。」师姊笑着起身收拾碗碟。

　　虽然苏梓说得轻描淡写，脸上浅浅的微笑，彷佛这一切再自然不过。但这些话却像针一样的刺进苏允心里。苏梓是咽下了多少心酸才能说出这些话。自己与师弟这段混沌暧昧的情愫，也该落幕了。

　　是夜，月色泛着血一般的红，苏允独自在湖畔慢步。一幕幕跟苏梓相处的画面，翻涌而上。出见面时，那小乞儿仰着头，用软软诺诺的声音跟他说：「哥哥，带我走好吗？」当时也不知怎么着，就牵起了他冰凉凉的手，这一牵就是十二年。

　　他还记得有天他跟苏梓在湖边赏荷花，苏梓忽然问他说：「你知道为什么湖面都不起波澜吗？」

　　苏允想都没想就回答：「这还用意味这是一摊死水，没有活水流进来怎么会有水波。」

　　苏梓却说：「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水波怕影响到荷花，所以刻意将自己藏在他的背后，他不是无法起波澜，而是希望荷花能面向日光，成长茁壮。」

　　「水面该功成身退了，荷花都已经开的这么茂盛了。」一个声音忽然从苏允的身后传来。

　　苏允没有回头，因为那个熟悉的声音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

　　苏允轻轻的回他说：「离了水的荷花是不能活的！」

　　「不会离水的，只是移到另一片更大更美的湖。也许一开始会有点不习惯，但接下来荷花将会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他不能阻碍师兄，苏家本是将门，出了三代将军，虽然如今苏家没落，但三师兄怀抱报国的凌云壮志，自己……只会是个累赘。

　　「那湖呢？没有了荷花，湖不会寂寞吗？」苏允急切的问。

　　「湖还有鱼、有虾、有水草。只要荷花愿意，随时可以回来看看湖，湖就很开心很满足了。」苏梓的脸上挂着极为浅淡的笑容。

　　苏梓说话的声音有一些颤抖，又是很认真的。苏允吸了一口气缓缓的站了起来，转过身来紧紧的将苏梓抱进怀里，再也忍不住情绪，搂着苏梓哽咽的说：「这份情，来世……再还吧！」

　　苏梓没有搭话，但是蓄满了泪的眼眶出卖了他的心情。

　　久久，空气中只回荡着苏允低声的啜泣。

　　「师叔～先生说他不想用膳，先生好像很难过。」苏平用手支着脑袋，十分懊恼的说。

　　看着苏平，苏梓还有片刻茫然，依稀看到了当年的师兄。

　　「师叔！要不我拿桂花糖给先生好吗？」苏平见师叔没说话，只能自己出主意。

　　「嗯！」苏梓恍惚的应了声，随即改口：「不……不行！你还是别去烦先生了，让先生自己静一静吧！」

　　「可先生不吃饭，不吃饭就会饿死。」苏平很是烦恼，日前，他饲养的那只老母鸡小菜，可能是年岁将至，突然就不吃东西了，连小菜平时最喜欢的虫子，都引不起她的兴趣。就这么捱了几天，过去了。

　　面对小菜的死亡，苏平十分悲痛，还逼着德叔给小菜修坟，捣腾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因而，在苏平的心中，不吃饭就会死，所以怎么能让先生不吃饭呢？

　　苏梓了解他，摸摸他的脑袋瓜子问：「孩子，你喜欢常先生吗？」

　　「喜欢，常先生会给我说故事，会教我画画，还教我削陀螺。」苏平回答的很精神。

　　「那好！你就等着师叔大展身手吧！」苏梓促狭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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