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腐魏晋之钟会篇

作者:蝶影微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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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当司马昭安排钟会去旁听吕巽告吕安不孝的案子的时候,钟会是千方百计地找借口想逃脱。

      司马昭却态度坚决地表示他必须得去,还不忘讽刺他一下:“吕安是嵇康的至交,我以为凡是关于嵇康的事情,你都乐意插上一脚。”

      钟会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晋王大人想到哪儿去了,臣最近在研究进攻蜀国的战略,哪有功夫去管那个吕巽的破事。”

      司马昭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他,问:“为何忽然研究起攻打蜀国的事情了?就算是这样,你的本职工作还是司隶校尉,而吕巽又是你的部下,所以,这次旁听你必须去。你还必须记住,无论你对吕巽的看法是怎样的,这场官司,只能吕巽赢。”

      于是,钟会只能在堂上架起屏风,监察旁听。吕安他当然知道是谁,但是却一直没有见过。他只知道他是嵇康的好朋友,脾气性格夸张的要命。有一次,嵇康要带着他去吕安那儿喝酒,那哥们儿喝酒和玩命类似,嵇康尤其欣赏他这种狂饮滥灌的行为,说喝酒只有和他在一起才有意思。钟会本来是唯嵇康的命是从,但是那次还是没去。倒不是他害怕吕安把他认出来,吕安只做过几年小官,因此根本不可能认识他。只是,一来他觉得吕安行为乖张,二来,他家的菜园真的是用大粪浇灌的。钟会承认自己和真正的名士之间还存在不小的差距,他在很多方面还是太过拘谨,缺乏洒脱与风流,有时候还有些洁癖。而名士洒脱起来必须不怕脏,比如吕安泼泼洒洒地每日挑大粪;比如名士可以和猪共饮一坛酒,这些教长在深宅大院的他打死也做不到。

      钟会自然不喜欢吕安,但是他更加鄙视吕巽。而且,这件案子,他一眼就看出是吕巽在反咬一口。所以,当王祥要给吕安上刑的时候,他就及时派出自己的心腹小厮去耳语阻止了。

      再然后,嵇康的忽然出现,让他彻底傻了眼。

      屏风的隔断性很好,不是朦胧的半透明,钟会是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他的心腹小厮在一边又开始担心地看着二少爷。就见少爷手中的茶杯轻轻歪斜,茶水全部流在了二少爷的衣襟上,而他浑然不觉,只顾着侧耳凝眉地注意听堂上嵇康的声音。

      嵇康的声音还是那般动人,今天还微微有些沙哑,听得钟会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就听,吕安叹了一口气:“君又何必来?”嵇康反问他:“那君又为何在这里?”沉默了一会,吕安说:“我是身不由己。”嵇康立刻毫不犹豫地接下去:“那我是心不由己。”

      钟会于是开始感觉口里发酸,现在居然还有心思心中不爽:两个人居然公然调情!

      然后,吕安再没说什么,而嵇康条理清楚地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吕巽的脸一下子变得和死人一样,两条腿开始打颤。王祥拧了眉头,嵇康讲的那样清楚,他当然知道了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吕巽又是必须赢的。他的目光飘向屏风,就指望钟会这时能当机立断拿个主意。

      老态龙钟的师爷一见王祥大人的眼睛往屏风飘,于是就很狗腿地颠颠跑过去,与贴身小厮耳语。小厮又跑进屏风。

      “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把吕巽收监了。”屏风内直接传出了一个声音,所有人都浑身一震,有一点不习惯搞神秘的大人物忽然当众表达自己的见解,而且还是如此颠覆性的。

      嵇康听到这把熟悉的声音,更是立刻将目光投向那架屏风。

      钟会是故意发出声音的,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开口,嵇康的目光就一定会看过来。同时,他也看向嵇康站着的方向,此时,两个人的目光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

      这算是最最含蓄的久别重逢的相视吗?

      吕巽咕咚一声坐倒在地,吕安则面无表情。吕巽的目光立刻黏在王祥身上,可怜的和流浪狗无异。

      王祥目光复杂地看向钟会所在的那扇屏风,不知道这个当世的张良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心里兜兜转转了几圈,忽然眼睛一亮,似有所悟。于是,立刻拍下手中惊堂,宣布将吕巽、吕安一起收监,改日再审。

      退堂后,钟会在屏风后面慢慢喝了满满一杯茶,才走出来。王祥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喝茶,将他的智勇双全吹嘘到了天上。

      “大人实在有急智,在那嵇康的陈词之后,如果还坚持判吕安罪的话,那么一定会惹人不满。只有先将吕巽也收监了,然后这几日做出些证据来,整理了思绪,再开堂时快刀乱麻,就可以没有任何异议地将吕安定罪了!大人此招缓兵之计,真是妙哉!”王祥是真心有点激动了,还为自己可以看出钟会的心思而感到骄傲,如果钟会是张良,他也可以勉强算是个张良手下的机智谋士了。

      钟会则只是专注地喝茶,时不时看看小厮,直到小厮冲他摇手了,才站起来,对他的粉丝王祥说:“其实,此案最后的罪犯也可以是吕巽。”语毕直接扬长而去。小厮忙小跑跟着,替他打伞御雪。

      才找到感觉的王祥大人感觉一下子又没了。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看着钟会离开的背影,最后还是决定再去请示一下晋王。

      钟会本来磨蹭那么久才走,就是想让嵇康彻底离开了,再离开,免得冒着在上马车时被嵇康看个正着的尴尬。而当他跨过大门门槛,还没走到马车前的时候,却看见嵇康正站在不宽的道路对面看着他。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黏住了,再也不能从嵇康身上移开。他的目光将嵇康上上下下抚摸了个遍,然后发现嵇康削瘦了,苍白了,发间出现几缕银丝了。他觉得胃部又开始躁动地翻滚了,似乎承受不住瞬间迸发的巨大情绪。

      小厮在自己身边似乎说了什么,他听不见。他只知道自己推开小厮,走到了嵇康面前。

      嵇康还穿着那件破袍子,他到底有多么喜欢穿这件破衣服!而自己为他精心挑选的素色羽袍,他估计是永远也不会穿了。因为,那可是钟会送给他的啊!再美丽丰满的羽毛,也被钟会这个小人的污名糟践成秃毛了。

      就这样,钟会的目光黏在嵇康的身上,将他全身都看遍了,就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嵇康开口了,每一个字都烙印在他的脑海中,被他迅速珍藏:“希望你能救吕安,他是真的无罪。嵇某不胜感激。”

      钟会的大脑一边忙着珍藏这珠玑的字字,一边在乱七八糟地叫嚣:“你来与我说话,就只说这一句吗?是不是我救了吕安,你就能像以前一样再和我在一起?你现在到底是如何看我的?我现在到底算什么?陌生人?仇敌?被你鄙视的人?还是。。。其他。。。

      钟会咬着嘴唇,把嘴唇的血色全部咬没了,他点点头,尽量用疏离的口气:“我知道了,我们一定秉公处理。”
      这时候打什么官腔?你到底在干什么?钟会觉得自己有分裂的前兆,不知从何时起,他和嵇康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言不由衷,有时甚至恰恰相反。

      嵇康似乎微笑了,钟会看见了他上翘的唇线,他还是没有看嵇康的眼睛,但是看见他的微笑,他觉得凛冽的西北风仿佛都瞬间化做了春风的和煦。

      “那么,钟大人,嵇康告辞。”钟会看着嵇康的唇轻轻吐出这几个字,他点点头,然后,就看见嵇康的靴子离开了自己的视野。

      钟会这才抬起头目送嵇康离开,看着他雪白的袍子渐渐与风雪融为一体,他轻声的自言自语,这些话都是他想对嵇康说,却没有说出口的:“天气冷,你要注意保暖。多食些姜汤,你看上去虚弱畏寒。多食些芝麻,你那么漂亮的头发,怎么能这么早就白了?”

      小厮站在二公子身后,听着他开始盯着嵇康的背影嘀嘀咕咕,含混中,只听到姜汤二字,于是立刻自以为聪明的在二公子耳边咋呼:“二公子想喝姜汤?晚上就让厨房做吧。”

      钟会被这煞风景的公鸭嗓子吓得浑身一震,立刻回头瞪了小厮一眼,把小厮直吓得退后一步。钟会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伞,自己撑着,过了马路,登上车辇。

      司马昭很快就从王祥那获得了吕巽一案初审的全部消息。

      “嵇康居然出现了?”司马昭沉吟,他正站在案前练字,王祥偷着眼去看,就见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了一个康字。

      今天雪还是下的很大。今年不知怎的,天气特别冷,雪特别多。民间冻死人的事情很多,王祥裹了许多出门,还是到眼珠子都冻得发颤的地步。然后,当迈进晋王的书房时,看见熊熊的炭火,他便告了罪,一层一层地开始扒自己身上厚厚的粽子皮。

      晋王书房,温暖若春,香气袭人。晋王司马昭只穿简单一袭不甚厚的黑色锦缎长袍,长发未束随意散落肩头,正在凝神练字。

      写完“康”字后,司马昭将手中笔搁下,拿起宣纸,把那字看了看,然后悠悠叹气:“这小楷还得要士季来写啊。”

      王祥立刻伶俐地接话:“晋王过谦了,晋王的字已是当世难寻了。当然,钟大人也的确是才华横溢,不仅书法文采一流,更兼智谋超群。”于是王又不厌其烦地将钟会在初审上面的英明神武在司马昭面前吹捧了一番。

      司马昭嘴边泛起一丝微笑,低垂着眼,似乎陷入沉思,半晌,笑着开口道:“钟大人真是一见嵇康就判若两人。”

      王祥参不透司马昭这句话里面的深意,只能陪着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就直接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钟大人似乎认为这件案子中吕巽也难逃其咎。但是,晋王又事先吩咐过臣,说此案吕巽一定要赢,故现在臣惶恐。。。”
      “王大人,此案无需再议,结果就按原来定好的办就好。”司马昭打断王祥的话,悠悠然地开口。王祥怔了怔,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晋王那不经意软绵绵的一句话,全身的毛孔顿时一缩,再也不能保持淡定,他开始情不自禁地结巴:“那么,那么,这,案子。。。”

      “对。就是这样。你下次开堂,直接过个场就宣判这个结果好了。如果,有人有意见,”司马昭将写了康字的宣纸放在一边,又展开雪白的一张新纸,因见砚台中墨已不多,便开始优雅地磨墨,磨了一会,似乎才想起王祥一直在边上等他的下半句话,这才继续微笑着将那半句说完,“那么,就请他直接找本王理论好了。”

      王祥看着司马昭,不知怎么,全身汗毛就一直保持着根根直立。他环顾房间,那么温暖,那么华丽,那么舒适,应该最能让人放松下来;主人又那么英俊,乌发锦衣,温文尔雅,还在写字,应该最能让人觉得亲切才对。可是,王祥就是觉得很可怕,非常可怕,他似乎能在司马昭的身周看见黑色的雾氛,里面浮动着无数未知的可怕。

      所以,他腿软,他寒战,生理的本能一直在撺掇他逃跑。但是,他却连告退都说不出来。又挨了半日,司马昭终于向他挥了挥手,他这才得以离开了那个优雅的恶魔。

      出门的时候,他差点撞上了要进门的一个人。

      “王大人?”来者是钟会,脸颊冻得微红,他看见王祥似乎受到惊吓的慌张神色略有些惊讶,眉毛上挑,眼睛睁大了,“你还好吧?”

      “钟大人,告辞。”王祥面色如土地和钟会匆匆行了一礼就逃走了。

      钟会于是进去,一边解雪袍子,一边说:“晋王和王大人说了什么?为什么王大人吓成那样?”他看向司马昭,就见对方正在凝神写字,而脚边落了一些雪白的碎纸,“写字写不好,怕我看见,所以撕了?”钟会凑过去看司马昭的字。

      司马昭冲他微微一笑:“我刚才就写了一个字,然后觉得不满意,就撕了。估计王大人是看见我撕纸,所以觉得很可怕吧。”

      钟会略略一愣,觉得此话内中似乎还有什么内容,但他没有深想,因为今天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司马昭看着他微笑,心里清楚他在想什么,更清楚自己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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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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