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葬礼
女子还很年轻,打扮得却十分雍容。脂粉掩不住她惨白的脸色,眉头被内心的悲恸深深锁住。榴姑和银朱跟一个相似穿着的丫鬟守在床边,像失了魂魄一样各自愣愣地望着昏睡在榻的主子。
不知是因为欧阳梓的身体里还残留着她的情感还是自己真的为欧阳城的死难过,金梓的泪水也竟然像断线一样颗颗划落。
屋子一片寂静,守在两侧的六七个丫鬟都默默垂着头,从欧阳府里出来的几个丫鬟在一旁偷偷地拭泪。
“唔。”俪贵妃轻哼了一声,榴姑和银朱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旁边的那名丫鬟立即凑到床边。
“娘娘。”丫鬟的声音有些哽咽。
俪贵妃缓缓睁开眼睛望了她一眼,又默默盯着床顶,半响才问道:“陛下来过没有?”
“靖公公传过话了,说帝君陛下下了朝就过来,”丫鬟望着俪贵妃:“娘娘,二小姐在这里。”
俪贵妃缓缓转过眼,看见金梓的一霎那,眼眶便红了三分。
“梓儿,过来。”
金梓走到丫鬟让出的位置蹲在床前,柔声道:“姐姐。”
“梓儿,”俪贵妃慢慢伸手抚在金梓梳着便髻的头上,忍住欲涌出的泪水皱眉道:“如今哥哥已经战死,爹又...”
俪贵妃停顿了一下,竭力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从今以后,欧阳家就只能靠你我二人了。”
“姐姐...”金梓的泪水本已经停住,此时动容,眼泪又簌簌流了下来。
“可惜我们都是女儿身,并不能建功立业荣耀家门,姐姐虽身为贵妃,却始终势单力薄。”俪贵妃犹豫了一瞬,无奈道:“陛下昨日跟我说,有意纳你为妃。姐姐想,这应该如今最好的办法了。”
金梓却突然如五雷轰顶,呆在那里不能言语。
俪贵妃不忍心看她惊诧的样子,低下眼缓缓道:“梓儿。你已经到婚配年龄,爹本来也是想下月求了圣旨将你许配给卓太傅的公子的。”
俪贵妃深深看了金梓一眼,又道:“你曾对我说过,除非是最好的男子,你是决不肯嫁的。如今看中你的,正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我不要。”金梓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我还这么年轻,为什么一定要出嫁?更何况他也不一定是世上最好的男子!”话说到最后,金梓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谁是世上最好的男子?”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俪贵妃慌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金梓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着赤黑色游龙大袍的男子从门外进来,脸上棱角分明,半眯着眼睛,带着让人压迫的气势。
只听得已经跪在身边的俪贵妃高声道:“陛下万安。”房内的丫鬟一应跪下,纷纷行礼。
金梓正呆愣着,却听俪贵妃在一旁沉声道:“梓儿,还不行礼!”
金梓这才反应过来,忙学着样子跪下,悻悻道:“陛下万安。”
金梓低着头,思绪有些慌乱。只见一双穿着金色锦鞋的脚不缓不慢走到她跟前停住,随后有威肃的嗓音从上面传来:“你就是太傅的二女儿欧阳梓?”
“唔。”金梓脑子一片空白。
旁边的俪贵妃忙恭敬道:“陛下,舍妹是因悲伤过度,失了分寸,才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大不敬之罪。”
楚禹淡笑着俯视了金梓半响,才道:“太傅新丧,孤怎会怪罪于她。平身吧。”
俪贵妃方微吁了一口气,叩首道:“谢陛下。”金梓忙跟着扣了下去。
“听闻贵妃身子不适,就不必拘礼了。”楚禹已换了微笑,伸手将俪贵妃扶起来。
跪在一旁的金梓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头上已经渗出了许多冷汗。
正用袖子擦着额头,金梓又听得头上声音传来:“你还想跪么?”
“哦。”金梓狼狈地站了起来,忽撞见俪贵妃失望责备的眼光,悻悻地低下头去。
楚禹微微打量了金梓一会,才转过身去对站在床侧的丫鬟道:“沉心,还不快扶贵妃躺下。”
“是,”沉心恭敬一福,上前将俪贵妃扶到了床上,又垫好枕头让她靠着,然后恭敬退到一旁。
楚禹走到床边坐下,眼神温和:“好些了吗?”
俪贵妃眼眶泛红,微微哽咽道:“陛下...”
楚禹牵过她的手,郑重道:“就算难过,也要保重身子啊。”
俪贵妃点点头,忍住了泪水:“是,弦謦遵命。”
楚禹亲拍了欧阳弦謦的手道:“这样就好。孤已跟帝后说过,你近日就不必去请安了。太傅的丧事孤也已经吩咐下去,三日之后发棺,厚葬忠烈墓。”
“谢陛下。”俪贵妃欲行礼,被楚禹扶住了。
“不必行礼了。这几日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孤。”
“弦謦只求陛下依律严惩凶手,还家父一个公道。”俪贵妃低头道。
楚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羚王世子虽然是孤的堂弟,但他翻下大罪,孤必秉公办理。”
安宜方!金梓猛地抬起头,差点叫了出来。幸好床榻上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
俪贵妃深深一福,哽咽道:“谢陛下。”
楚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孤还有政事要处理,贵妃要保重身体。”
俪贵妃微福道:“是。陛下慢走。”满屋的丫鬟齐齐跪下,应道:“恭送陛下。”
金梓见状,忙跪了下去,和着声音囫囵了几下。
楚禹走到她身边,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你也一样。丧事一完,就好好为册封礼准备吧。”
丧礼沉闷的钟声想起,金梓随着前面的欧阳弦謦跪倒在软垫上。膝上传来一阵麻木的疼痛,金梓微微皱眉,深吸了一口气以平息心中的烦闷。
已经是葬礼的第三天了,繁复的礼节和耳边不断的哭声让金梓头微微涨痛。第一天她还能应景哭丧,慢慢地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只得低着头跪着,不时作出一些抽泣声,好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敷衍。
她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不仅是因为葬礼的缘故,更因为楚禹最后的那一句“好好为封妃准备”。她实在后悔,若没有让楚禹听到那些话,或许这件事还有转寰的余地。虽然来到这里之后,命运就从来没有眷顾过她,但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就这样被这个男人“强占”了。
还有一件事情,她努力地不去想起,却总是挥不去。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的,但如今真的发生了,她居然这么震惊和难过。
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居然还是学不会什么叫人心难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恨安宜方,只觉得自己就像个天大的笑话,一个愚蠢到极点的笑话。
她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把这些纷乱的情绪赶走。
在灵堂里跪了两天,又因为之前中毒的缘故,她觉得身体十分虚弱,此时闭着眼睛,竟觉得身子飘飘地,竟向后荡了过去。
金梓一惊,忙打起精神跪直。
跪在后面的榴姑注意到她的动作,稍稍挪上前来,轻声道:“小姐,还好吗?”
“嗯。”金梓微微扭头道。
得了金梓的答复,榴姑稍稍放心,小心挪回了原位。
金梓回过头去,努力睁着自己的眼睛,以免再次犯晕。但不知怎地,眼皮却越来越重,她吃力地眨了几次眼睛,却终于软倒了下去。
“小姐!”
“梓儿?!”
听着欧阳弦謦和榴姑急切的声音,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迷蒙睁开眼,金梓有些恍然。
她缓缓坐起身来,四下看去,只见榴姑软软趴在红木圆桌上,混混沌沌地睡着。室内点着明灯,看来天已经黑了。
金梓忽然觉得有些渴,于是翻开身上的绿锦被褥,穿上床边的粉红色雪缎鞋,懒懒地像桌子走去。
拿起茶杯和茶壶倒了一杯水,一旁的榴姑竟然还没醒。金梓微微笑了:“看来她也累得不轻。”
金梓将茶壶放在桌上,声音有些大,榴姑身体一惊,忽地坐了起来。
“小姐,你醒啦?”榴姑带着迷蒙的眼睛道,声音沙沙的。
“嗯,”金梓已经喝完一杯茶水,又拿起茶壶:“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会吧。”
金梓话音刚落,就听榴姑“呀”地一声,伸手接过金梓的茶壶。
“这茶是上午的,都凉了,奴婢去沏壶新的来。”说罢兀自带着茶壶出了内室。
慢慢走到窗前,金梓轻轻推开糊着薄纸的雕花木窗。
夜色正浓。
这个时候,送葬的队伍都该回来了吧?
金梓默默想了想,转身走到镜前将头发梳了梳,穿上床边挂着的撒花缎衫出了内室。
取下门边的狐裘裹着,金梓便出了外屋的门。
榴姑正在院子里煮茶,看见金梓出来忙迎了上来。
“小姐怎么出来了,是要去哪里么?”
“姐姐回来了吗?”
“算着时辰应该回来了。”
“我去看看她,”金梓顿了顿,忽然想到自己不认得路,便道:“你也一起吧。”
“是。”榴姑将手中的扇子放下,回外间加了一件外衫,便随着金梓出了门。
走了几步,金梓见榴姑始终跟在自己后面,只是将灯笼举在她的身边,便停下来道:“我怕黑,你到前面些罢。”
稍稍踌躇之后,榴姑应道:“是,小姐。”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