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此城经年

　　放在我肩膀上的手，便在那时，颓然下垂。

　　年漾颤抖着双唇，终于还是紧紧咬住，我看到他被细发遮挡的额头下，淡淡的湿意。

　　他低下头，不再言语。

　　再次抬起时，那温柔不在，那忧伤不在，那期待不在……、

　　转换成冰凉的恨意，直直的射向我。

　　惨白的嘴唇上那醒目的血色刺得我眼发疼。

　　我却依然，决绝的转身。

　　迈步向前走去……步子很重，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我的大脑支配着她强行将她带离。

　　身后，是刺耳的尖叫声。

　　我听到胡兰兰与陈晓同时发出的声音，紧张，惶恐，担忧……

　　‘年漾。’

　　‘年漾。’

　　发生了什么？

　　又如何呢？与我无关，不是么？

　　我颤抖的双手被一双柔软的掌心握住。

　　我看到边倾温柔的脸庞，带着担忧，带着不忍，她握住我的，带着我逃离。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胸腔里那一股哀伤那样的沉重。

　　泪可以脱眶而出，但悲哀的是我不知晓原因。

　　我坐在五楼的女生公寓。

　　听救护车呼啸而过的长鸣。

　　手机铃声里，有个沙哑的女生在唱。

　　‘我就像风一样，旋转了，吹过了便了无痕迹吧。暗暗，暗暗地那些心情……’

　　我僵硬的拿起来，放在耳边。

　　‘暮。’

　　电话那头笑声爽朗，我仿佛看到暮眉飞色舞的样子。

　　‘白……’

　　没有一个字听进耳朵里，我只是愣愣的抱着手机，最后呐呐的开口。

　　‘暮，你们周刊招人么？我想去。’

　　‘啊？’

　　成功的听到一声疑问句。

　　我对着手机，说得正儿八经。

　　‘我的专业是心理学，不知道在周刊能做什么，我希望你能介绍，让我见你们的老总。’

　　夏明轮。

　　我要见夏明轮。

　　暮在电话那头楞了几秒，恢复了爽朗的笑。

　　‘好啊，白，那么，晚上我要去夏总家，一起吧。’

　　我准备挂上电话，电话那头又鬼叫了起来。

　　‘白，是晚宴，记得盛装出席……’

　　晚宴？

　　呵，那么，我将头抬起来，盯着边倾，笑容不明。

　　‘边倾，我想借……’

　　边倾的小号牛仔裤套在身上，我发誓，那是我第一次穿得这么凹凸有致，当然如果能除去裤子上被我刻意剪得不平整的破洞。

　　衣服被剪刀修去大半个袖子，我将白色的上衣系在胸口下方。

　　这一招还是上次在李思思那学的。

　　当时觉得太露了，不过去见夏明轮，这样似乎还是轻微程度。

　　我盯着边倾张大的嘴。

　　好心的一伸手将她的表情恢复正常。

　　笑的暧昧。

　　‘那么，现在，请帮我化一个妩媚的妆吧。’

　　在边倾颤巍巍的动手时，又不放心的盯着她，说明一下。

　　‘那个，最好像太妹一点。’

　　边倾点点头，有些疑惑。

　　‘白乐，不是要去应聘，这样打扮会不会，不妥？’

　　我给边倾一个安的表情。

　　呵呵，如果打扮得太妥帖，我才不妥。

　　我带着边倾塞给我的帽子，走在L大的大道上，其实就算此刻不带帽子也没有人会认出我吧。

　　我在校门口拦截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同学。

　　我笑得献媚，做出惊喜的表情。

　　‘那个，同学，请问你这双鞋哪买的？’

　　女生斜了我一眼，我估计是因为我今天的打扮跟她属于同类，让她有了危机。

　　她脚上踏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走一条街可以看到至少三个人穿的那种。

　　她可能不打算理我，白痴一般的盯了我一眼，扭头就走。

　　她旁边的小男生就可爱多了，我估计那个高度也就大一新生的样子。

　　他望着我，有些脸红，说话斯斯文文的。

　　‘师姐，这个鞋在对面批发市场很多的。’

　　我乐呵的一笑，望了眼对街，感激的冲男孩说道。

　　‘谢谢你，小朋友。’

　　临走的时候看到男生更红了一层的脸，暗自一笑。然后听到女生一声怒吼‘段朗，你还走不走。’

　　我走在大街上的表情更欢了。

　　不会是小情侣吧。

　　果然，批发市场一望无际，全是清一色的那种鞋，我随意的指了一双紫色的，付了钱穿在脚上。

　　然后，感觉那腿不是我的，那脚也不是我的了。

　　我有些无语，难道二十年我都没有穿过高跟鞋么？

　　我的身体似乎对这种鞋异常陌生，我对着一家服装店的大镜子来回反复的走着，引得那服装店的老板一直盯着我看，估计以为我脑子有问题。

　　直到我出现在暮的面前。

　　我的腿都还不怎么听使唤，不过，如果努力的克制的话，我还是可以坚持高雅的走上一百米。

　　看来，在服装店外整整练习三个小时，还是有效果的。

　　暮看到我就笑了。

　　她说‘白乐，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也有这般野性的美。’

　　我故意撩了撩头发，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她。

　　‘呵呵，很野性么？’

　　‘是啊，像豹子。’

　　我伸了伸手，做出爪子的样子。

　　‘这样是不是更像了。’

　　‘呵呵，我收回我说的话。’

　　当车驶入豪华的别墅区，喷泉在夜色里喷洒，街灯闪烁，我望着车外的花园，突然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如果，如果十五年前，被接来的不是夏拉。

　　那么，此刻，这个地方，真是久违了呢。

　　我将头上的帽子摘下，如瀑的发丝倾泻时，我看到暮惊艳的眼神。

　　她有些愣，然后她望着车窗外。

　　‘白乐，你让我想到一个人。’

　　我拉开车门下车。

　　其实我知道，我披散着长发的样子，像夏拉。

　　在看到房间里CD的封面时，在边城递给我夏拉的相片时，我便已经看出了。

　　在知道那些过去的时候，我有想过。

　　可能无论年漾亦或者黯，他们爱着的女子，可能都不是我吧。

　　夏拉，我希望他们都爱着你。

　　虽然，我忘记了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提到你心里那种深深的荡漾是不会骗我的。

　　我知道，你对于白乐，很重要呢。

　　所以，白乐欠你的。

　　通通都会补偿给你。

　　进入晚宴大厅时，我觉得像是在参加哪个国家的交际会。

　　各色名流，各色影星……虽然，我不熟悉。

　　隔着那重重的人影，我仍旧看到那颗闪耀在黑夜里的星星，边城。

　　以及他优雅的臂膀上挽着他的美女。

　　他举着香槟在抬手慢饮时发现了我，然后眼波一转，快步向这边走来，臂膀上挂着的美女始料未及，被拖着生生的向这边迈步走来。

　　杀气。

　　我只觉得一股浓浓的敌意从美女淡淡的眼眸里传来。

　　当然，望的不是我，而是我身旁的暮。

　　高雅得体的暮此时又附了身，我看到暮从服务生手里取下两杯香槟，递给我一杯，然后举了举杯子，笑容美好。

　　‘林娜，好久不见。’

　　美女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眸子里敌意四伏，还是端着高脚杯笑得妩媚。

　　‘我说E周刊的年会怎么可能少得了段大编辑。’

　　我白了她一眼，徒有其表的东西，我白乐刚好没兴趣。

　　好死不死我大大的白眼被美女的目光注视到了，她在看了我一眼后，稍微惊讶了一下，然后露出得意的笑意。

　　是啊，她林娜的美貌可是很少有女人不嫉妒的。

　　那眼角眉梢都挂着对我的不屑，也是，我今天这身太妹装，又不是黯设计的高档晚装。

　　我盯着她快笑抽过去的嘴角。

　　继续翻一个大白眼，反正都被你看到了，也不差多一个不是。

　　我端着香槟跟喝白开水似的，听到美女问暮。

　　‘段大编辑，这位是？也不引见一下。’

　　暮接过我喝空了的杯子，简单的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朋友，白乐。’

　　美女像是抓到了把柄，笑得一脸春风，无不得意。

　　‘原来，段大编辑交朋友的品味就是这样。’

　　靠，我怎么了？

　　难道跟我是朋友就没有品味么？我盯着对方深V领的礼服，难道穿成这样就叫品味？

　　我一把拉住要开口为我不平的暮。

　　对着不远处端着托盘的服务生一声高呼。

　　‘麻烦给我一杯酒。’

　　那一声高呼简直太惹人注目，美女更加鄙视的看了我一眼。

　　看什么看，哼，我就是故意的，故意高呼一声让所有人都看着我们，看看我这个没品味的人多么的没有品味。

　　我端着酒杯，举了起来，笑得那个妩媚动人。

　　‘林什么娜小姐，我敬你一杯。’

　　这一声被我说得极其大声，众目睽睽，我端在手中的杯子便滑倒，酒溅进对方深V的礼服，湿了一大片。

　　我夸张的叫了一声。

　　手忙脚乱的在她衣服上一阵乱拍。

　　脸上却带着得逞后的笑意，明媚得很。

　　对了，我就是故意的，而且，让所有人都看出来，我就是故意的。

　　看你不爽，就整你，我看你能不能豁出身份跟我来场泼妇骂街，哼哼，我白乐奉陪。

　　要脸的总斗不过不要脸的。

　　我盯着美女猪肝色的脸，眨了眨眼睛，无辜得很。

　　‘阿，林小姐，手滑，手太滑了，呀，你不会生气吧。’

　　果然，那生生的怒气被活活的压了回去，美女大方的在众目睽睽下，笑得抽筋‘没关系。’

　　我听到从对方嗓子眼里蹦出的话，笑得更欢了。

　　从始至终都抱着高脚杯看戏的边城，脸上挂着玩味的笑，优雅得紧。

　　他好看的双眼深邃得望向我，然后大手一伸将我拉到他的身旁，极其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发。

　　‘宝贝，怎么还是那么不小心。’

　　随着他一声宝贝，我看到所有注视着这一方的人，嘴里能塞得进鸡蛋了。

　　特别是他身旁此刻湿漉漉的林娜。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这个边城，搞什么。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这一眼当然在别人看来，是眉目传情。

　　我侧头看到暮脸上不自然的表情，暮，不会也以为我跟边城？我在心里暗自郁闷，暮，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以为我脚踏两只船吧。

　　暮勉强的笑了笑。

　　然后望着我‘白乐，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试图解释，我说‘暮。’

　　但是，没有了下文。

　　我记起了我答应过边城，告诉所有人他喜欢我的事儿，那么刚刚，只是在实行计划而已了？

　　暮回过头对我做出安心的表情。

　　掩藏在她眼里的复杂神色，没有让我进一步的看到。

　　呵，段思暮，你在想什么呢？幻想着他还记得你，幻想着其实他一直也喜欢着你。

　　可是，这终究不是自己杜撰的情节啊，他，边城，可能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你呢。

　　他能给你的，只是感激。

　　而不是爱情。

　　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一幕。

　　L大初春的校园，他坐在清晨泛着白雾的红色跑道旁，高高的双架被他轻易的踩在脚下，他的样子迷人而优雅。

　　她跑步到双架面前停下，红扑扑的脸颊上还带着汗。

　　他丢一条干净的毛巾给她。

　　她擦着汗仰头看他。

　　毛巾上带着属于他的气息，上面淡淡的花朵也变得明媚了起来。

　　她便在那时，开口说道。

　　‘边若城，我喜欢你。’

　　男孩好像没听清，好看的双眼皮眨了眨，然后低着头，望着双架前站立的少女。

　　鼓足勇气，大声的重复了一次。

　　‘边若城，我-喜-欢-你。’

　　这一次说得极慢，仿佛怕他又没听清，跑道上晨跑的学生个个转头看向这边。

　　大清早的一腔表白，多么惹眼。

　　他坐在双杠架上没有动，而是俯视着她，眼里明暗不清。

　　他问她‘你喜欢我？’

　　少女大力的点头，是啊，喜欢他，一直都喜欢他。

　　他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喜欢他，然后呢？是想跟他在一起么？

　　低下头，刘海遮挡了眼睛，他的声音很轻，甚至没有丝毫的情绪。

　　‘喜欢我，那么就在一起吧。’

　　当时年少的她，欣喜若狂，在那一刻，以为抓住了自己的爱情，拥有了幸福啊。

　　后来，她也常常想到那一幕。

　　如果他真的爱她，又怎么会在听到她的喜欢时，毫无情绪呢？

　　如果，如果资助他的人不是她们家。

　　那他，是不是连理都不会理自己？不敢想象，她真的不敢去想象。

　　泪不知不觉淌了满脸，听到一声极致的嘲讽。

　　‘哟，段大编辑是在哭吗？’

　　林娜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整理着刚刚被淋湿的礼物，嘲讽的望着段思暮。

　　啧啧，没看错吧，铁娘子段思暮真的是在哭呢。

　　为了边城吧，呵呵，那么明显的喜欢一个人，却被朋友抢去了，是她也会不甘心吧。

　　冷静的擦干净脸。

　　段思暮回她一个得体的笑容，冷冷的看了一眼她脏了的礼服。

　　‘林娜，有那个闲心还是先料理好自己。’

　　我站在洗手间门口，听到了林娜的嘲讽，有些担忧。

　　暮，是在哭么？

　　为什么呢？

　　暮看到站在女洗手间门口的我，有些意外，但是马上恢复了笑容，她有些不好意思。

　　‘白乐，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拉着她的手，没有问出口，没有问她哭泣的原因。

　　我大力的握着她，笑着摇头。

　　然后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暮，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

　　‘恩，好。’

　　夏明轮。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他。

　　俊朗的五官，英气风发的摸样，所有成功男人该具备的气质，他似乎都具备了。

　　我端着高脚杯，有些苦涩的一笑。

　　不知道我是像他多一点，还是像母亲？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是肮脏的，如果，如果我不存在在这个世界……

　　如果，没有站在大厅主场的那个男人……

　　我眯起了双眼。

　　陷入沉长的思考，我站在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为两个对我很重要的女人不平，为她们讨回些什么？但是，还能讨回些什么呢？

　　张开眼看到耗子精站在夏明轮的身旁，此时也看到了我。

　　恶狠狠的眼神瞬间扑了过来。

　　我端起酒杯喝上一口。

　　是了，我来，是不想让夏明轮过得安宁。

　　他欠下的，便要拿心灵来偿还。

　　目光停顿在耗子精旁边的男子，心里又泛起一阵疼。我欠下的，也要拿心灵去偿还呢。

　　那张天使的脸，有了擦伤。

　　在额头的位置青了一片，在他干净的脸上，格外的醒目。

　　我还记得白天呼啸而过的救护车。

　　在我抛弃他，落荒而逃时。

　　年漾，你晕倒了么？

　　晕倒在L大的路边，而我，却始终不曾回过头去。

　　如果，是以前的白乐。

　　会不会立马转身拼命的向前，扑倒在你的身边？

　　这个问题，我想我会设想千遍。

　　我喝光杯中的酒，暗自笑了，好戏，现在才开始上演不是。

　　我的眼神犀利得像豹子，直视着主场的夏明轮，下一刻，一个有力的臂弯已经将我拉向他怀里。

　　耳边，是小声的警告。

　　‘宝贝，你想做什么。’

　　我抬眼看着凭空冒出的边城，此刻的姿势暧昧到了极点，他环抱住我的腰将我紧紧贴在他的怀里。

　　脑袋被按进他的胸膛，那扑面的男性气息让我有些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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