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时再来

　　相处略久，从淳茜关不住的话匣子中良时得知淳茜原是将门之女，顾家与历史上“杨门女将”何其相似！只不过顾家原在江州，淳茜祖父与父亲随先皇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却英年早逝，顾家儿女皆是上阵前锋或是用兵高手，深得当今皇上的信赖。
　　淳茜是顾家老幺，人称顾九娘，幼时跟随母亲亲临阵场，长在营帐中，尔后立志做个巾帼女将。先下西辽与宋楚国年通岁币，双方保持着相对的和平，顾家女将们便也闲赋在家。老太君最疼幺孙女。认为金戈铁马不适大家闺秀，自未婚夫死后，望她嫁予文官，报一生安吉。淳茜原以为以自己在京中“不同凡响”的闺名应该没有文官提亲，想不到礼部尚书文家来提亲，才有了她“逃婚”的壮举。
　　顾家一直守在西辽一线上，并未参与灭唐凤国的战役，良时知国早已破，缅怀无义，心下暗道自己放下对淳茜的戒备。况且宋楚国皇帝还算开明，称得上政通人和，海晏河清。本来自身淡淡的怨恨无意间又淡了许多。
　　“淳茜，你回家罢，你们家老太君会生气的……”
　　“她们帮我订亲时也未问过我是否乐意，是否生气，不管不管。”
　　“可是她们也会伤心的，老太君年纪毕竟……”
　　“……走的时候我留有文书，而且不是不回家，等会儿我去驿站寄信报平安。要不良时你也随我回京罢？”
　　“……我游到上京会去拜访你的……”良时无奈，最近的对话老是淳茜怂恿唆使诱惑她随她一同上京。她的计划却是晚上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才到得了上京。
　　“等你云游到上京，我牙齿都没了……”
　　“届时我为你镶牙，金灿灿的一口！”
　　“才不！这般阿堵物，多俗气！老太君用的是南海的白玉晶，宛若真牙一般……”
　　“南海白玉晶？真的有？我记记，到了泉州找找，开开眼也是好的……”
　　“我也要去看嘛！”
　　“你可以凑到你家老太君跟前看……哎淳茜，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家里？”
　　“良时，我平日里在上京都是随意出入的，再说他们才不会着急，老太君身体硬朗着呢，以前还指点我用鞭耍刀，如今在佛堂里一待就是大半天，姐姐嫁人，嫂嫂们相夫教子绣花种草改嫁的偶尔回来串串门……”
　　“甚，甚么？改嫁？”良时震惊，顾家女将的生活这么多姿多彩？
　　“嗯，陛下金口一开，特意恩准。只要丧夫的想嫁便指婚，唉，我怎么就没捞到立功的机会，就能请陛下准我做个老姑娘……”
　　不理淳茜的牢骚，良时余震未消，这不是寒门僻户或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改嫁，是宋楚国首屈一指的武将之家诶！“有，有哪位嫂嫂嫁了么？”良时想问谁敢娶来着，为免被打一头包，她委婉的问道。
　　“有啊，三嫂和五嫂，三嫂嫁了文官，是李宰相的三公子，待她极好。五嫂嫁作贾人妇，操持的事多，年前见她，老了不少。大嫂有小文韬不愿改嫁，四嫂随四哥……去了。二嫂自愿为二哥守着……”淳茜回忆往事有些欣喜又有些心酸。
　　“老太君说，这是陛下对女子最大的恩典，嫂嫂就是改嫁，顾家的大门依旧为她们而开……当时很多朝中大臣反对，陛下只道‘若诸卿家亦有儿女……’力排众议立下的。真是皇恩浩荡。”
　　良时一想，其实不难解释。皇帝也许真的是有体谅天下女子的成分在，但也不失关于战后人丁不旺的考量。皇帝要鼓励生育还真是想尽了办法。纵使是个暴君，也不失为一代明君。
　　话说回来，顾家女将是得了恩典，若是一个立志做老姑娘……良时掩嘴，要么就得等到计划生育，要么才真是皇恩浩荡。
　　打听一番顾家老九，外人只道九姑娘身体抱恙，婚期延迟。淳茜皱眉，文家老二还真非她不娶了？随即安慰自己，婚期延迟，想来是顾家有意拖延，如得了免死金牌，央求良时莫再催她回家。并指天发誓，随良时在杭州小住后立即返程。
　　尔后两个时辰中翻阅良时的地志笔记，“那百粤之地毒蛇作羹，老猫炖盅，斑鱼似鼠，巨虾称龙，肥蚝炒响螺，龙虱蒸禾虫，烤小猪而皮脆，煨果狸则肉红……良时良时，我也想去……”良时偷笑，想不到将门女将和洪七公倒是臭味相投。
　　“你方才和佛祖说的，若有相违，天打五雷轰。”良时提醒。
　　“嘿，方才立誓的是顾淳茜，不是草儿哥家的芍药啊！”淳茜谄媚的笑道。
　　“轰！”晴空中忽的传来响雷。淳茜一哆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八爪鱼般紧扒在良时身上，“老天！老天我错了！”
　　……
　　淳茜在驿站发信回府报平安。良时在外牵着驴子，不知不觉已近冬天，往年此时的张家村已是白雪皑皑，那些坠天的雪花温柔的覆住满山的灵草树木、温润的泥土、师傅的坟茔、他们小小的药庐，和那人的肩头……
　　她不欲想像他的愤怒，盛怒之下拆了药庐并非不可能。只是，那一切都是他亲手放弃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以什么样的目的接近她？他到底有怎样的性格？那些他的山中的一举一动，到底是真是假？良时时常想起这些疑惑，总不得解。总之，他如她所想，定非池中之物，然而，他也已经离开了罢。
　　“良时，你仍未睡？”良时恢复女装，与淳茜同榻而眠。
　　“嗯？我吵醒你了？”良时转身看淳茜。
　　“没……我睡不着……”淳茜美艳如月下海棠般，只是眉头轻蹙。
　　“……在想他？”
　　“嗯……也许你也好奇我为何对幼时便分开的未婚夫有如此的感情……幼时顾家并非望族，两家人时常走动来往，于是订下我与他的亲事。彼时都是孩童，他亦耐心保护我，与我一同玩耍……而后我举家上了前线，我们依旧飞鸿传书。他不多言，却教我如何骑马拉弩……世间男子多喜妻子娴静舒雅，全家人得知他的信后都喜他不拘小节，诚心待我……这便是我家门显赫后他家渐渐败落却一直未退亲的因由……良时我想你明白，世间有那么个人懂你、助你、护你，有多难得……”
　　良时动容。
　　烟笼芍药，美如月下仙子。淳茜的几缕碎发散在光洁的面颊上，良时轻轻为她拂于耳后，良久不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