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

　　哥哥走过来抱着我，赶走那不知不觉爬上心头的忧伤。哥哥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舒缓着我的情绪：“鱼、听我说。还有我和爸爸了，我们都会陪着你的，不要太伤心了，听话。”

　　老林说：“明天我们就去T省吧，凯文、待会儿记得帮你妹妹跟沈老师请个假。”

　　哥哥松开我说：“好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我知道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小心翼翼的安慰着我，他是怕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喊大叫，骂人，或者又是不顾一切地死命哭泣。可我没有，真的、我心里特平静，那颗应该挣脱我掌控的心现在都安静得像只小猫似的，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这顿晚餐都吃得食不知味，如同嚼蜡。老林吃了两口站起来说：“我吃饱了，你们两个慢点吃吧。”这是从我回来老林说的第三句话。说完他就上楼去了，我低着头，只是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饭菜。这一顿饭谁都没有吃好，整幢房子里充满了谁谁谁的悲伤、谁谁谁的不安，还有谁谁谁心中的暗涌，或许这一切都将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奏……

　　离开饭桌我们都上了楼、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我坐在房间角落的地毯上努力地想着妈妈的模样，老天、原谅我，那张脸越来越模糊了……

　　哥哥是否也像我一样，脑海中她的面容正慢慢消失？乱了、全乱了！为什么会这么累？为什么我总是在失去？为什么不能像殷琪那样快乐？为什么我就是个‘病’孩子？为什么……

　　我又来到了书房外，他在这里。我总是这样，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这一次我知道了，他每次坐在那里都是在看妈妈的照片：“白然啊，就算是你像女儿说的那样，不想见到我躲了起来，让我们找不到你也比让我们得到这个噩耗好啊。我们的儿子和女儿都长大了，你怎么就忍心抛下他们呢？白然、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不久之后……我就会去陪你了。我很不放心我们的女儿，我欠她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白然啊……”

　　心中压抑了太多太多。有时候我是真的很恨他，可是有时候看到他的落寞的背影我又会心疼。我总是这样，看不得他好、也看不得他对我好，不然心中的那个叫做“恨”的东西会越长越大。可是有时候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晒太阳，或者像现在这样藏在他背后偷偷地看着他时，那么所有的恨意都是消失不见，剩下的是一阵一阵的心疼……

　　第二天我们真的去了T省，是老林请的那位私家侦探带我们去的。车子行驶在盘旋山上，路虽算宽阔，而且在靠近深渊的那一边有固定围栏，但还是让人有种随时都会坠入深渊的感觉。车子终于在半山腰上通往另一座山的岔口停了下来，那位侦探说：“当时就是在盘旋山的这一面掉下去的。”然后他指着临近的那座山说：“从这里到那座山的另一头要比从山下绕过两座山快。五年前从盘旋山到思源学校的路要绕很远，现在山下的这条路是去年才通的。当时这一带有很多开黑车的，他们都是用那种小型的面包车载客。我想白女士所乘坐那辆车的司机应该是想早点到达目的地才选择从这里走的。我查了一下，五年前在白女士出发的那一天晚上八点钟的时候这里下了一场很少有的暴雨。根据白女士当天早上七点出发，到这里的时间刚好就在晚上八点三十分左右。下雨天气路面不好行驶是很容易出意外的……”

　　我恶狠狠地瞪着那个所谓的侦探，打断了他的话：“你瞎讲！你知道怎么我妈妈是出意外从这里掉下去的？”

　　站在我旁边的哥哥用手搂着我的肩膀示意我冷静，他说：“侦探，关于这个问题你能否帮忙解释一下？”

　　那个侦探指说：“这一带几乎全是山，交通也不方便，所以根本就没有人居住。在深渊下面也是一座深山，我下去过了，对着这个位置有一堆车的残骇。出租车掉下去之后就爆炸了，由于晚间八点钟的那一场大暴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凌晨三点，所以才没有引起火灾。”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装着一串项链的密封袋子给老林：“这个是我在下面捡到的，我想、应该是白女士的遗物。”

　　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哥……”然后满眶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

　　我们三个都知道那串项链是妈妈的。虽然整串项链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沾满了泥土，但是上面的坠子我和哥哥都还记得，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坠子、而是一个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坠子，那是老林对妈妈的爱……

　　……

　　老林说：“你可以带我们下去看看吗？”

　　侦探回答道：“对不起林先生。如果要穿过深山去车坠落的地方是很危险的……”

　　最终我们还是没有下去，当天我们就回到了Z市，第二天老林找了一块好点儿的墓地，把那串项链埋了起来。我的老班和校长、还有其它几个我不认识的老师都有来参加这个五年之后的葬礼。经过这件事情之后老林又进了医院，醒过来之后他不听医生的话，执意要出院，没有办法，哥哥只好帮他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还拜托了医生每天都去我家给他看看……

　　这是一个事实，埋藏了将近六年的事实，而这一个事实使这个本来就话不多的家一下子变得更加的沉寂了。我想、这一个应该是老林早就已经猜想到了的结果吧，只是他不敢相信罢了，所以才接连找了好几个侦探。

　　事后的一个星期里，我每天晚上都会坐在落地窗旁的角落里想着许多的问题，比如、我是不是也在开始恨她了？可这是个意外，是这个意外夺去了她的命的。或许、或许当初如果没有这场意外，等她从T省回到远大之后突然很想我们，然后又回到C市看我们了？妈妈是不会生老林气的，我们永远都是幸福的一家人，不是吗？

　　或许、这就是我林小鱼，世界上有独无偶的林小鱼，我玩不过宿命，就算我用尽所有的力量去抵抗、去抗衡，无论我再怎么折腾，我也玩不过它。筋疲力尽的最后我就只有低头的份……

　　关于我妈妈的事情我没有向殷琪提过半句，而她自从认识我到现在也没有问过我。自从上次从T省回来之后老林的身体状况一直都不太好，他一个人在书房发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有时候站在门口偷偷地看他的背影看得出神时总是会有一大堆的问题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到底是在折磨谁？没错、我是恨他当初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但是他现在不是也过来了吗？我到底是放不下什么？……天知道、当这些问题向我扑来时我是多么的头疼，这些问题的答案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的……

　　最终我还是重新回到了学校，我开始喜欢在学校的每个地方转悠，感受这个学校独特的味道，想要看看五年的时间过去了，有没有留下关于她们任何一点点……

　　殷琪永远都是一副乐天派的笑容，就算是高考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学习压力越来越大了，她还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因为这都是她喜欢的生活……

　　我和殷琪也有忙里偷闲的时候，有时候下午放学或者是星期六什么的我们都是会去阳光粥吧坐坐，偶尔也会陪殷琪去图书馆，跟着殷琪走什么都不用担心，而且多多少少还能受到她的传染翻翻书，或者是为几个数学题绞尽脑汁地在图书馆想一下午。有时候我也会一个人去粥吧和张雯姐聊聊天，偶尔我也会主动向她说起周宇凡，没别的、随口提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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