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墨之年

　　谢谢你的不离不弃。 ----木小遥

　　12月，彭阳县被风雪覆盖。孩子们每天5点左右就要起来扫雪，那时候，天还没亮。望着在雪地里的任劳任怨，木小遥和周敏也坐不住，穿戴整齐好后就与孩子们一起打扫。
　　到了上课时，衣衫都被雪水和汗水浸湿，可孩子们求知的眼睛依旧闪亮。大山挡不住信息，他们对大山外面世界的渴求，常常让人觉得心酸。窗外层层包围的大山总有一天会被这些孩子望穿，踏平的。

　　早睡晚起的生活使得木小遥不堪负重，开始低烧。除了坚持给孩子们上课，所有的劳作都被迫放下。

　　躺在木板床上，记不清昏睡了多久，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拆散重装过，喉咙干涸的就要冒烟。木小遥刚想起身喝点水，撇到角落，呆呆的忘了今夕是何年。

　　过往风华无限的男子，穿着朴素的羽绒服。许是实在太冷，此时正蜷缩在木椅上沉睡，连帽子都不曾脱下，哪里还有以前君子偏偏的气质。

　　“醒了？喝点水么？”

　　“子墨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切过往都已摊开，她不曾为这般重逢做过任何准备。

　　“嘉嘉说，往年这个时候，你总会发烧。我放心不下，就来看看。”将她的不知所措收入眼底：“等你好些了，我就走。睡吧。”替木小遥塞好被角，又回去木椅上。

　　只因为一句不确定的话，他远赴到千里，遭受他从来没有过的贫瘠环境。这是何苦？
　　“子墨哥哥，你上来和我一起睡吧...我冷。”

　　苏子墨片刻挣扎，小丫头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己受苦。脱下外衣，小心的掀开被子，却因为一身清冷，始终不敢靠近她。木小遥却携一身滚烫，钻进他的怀里。

　　随后的日子，苏子墨除了在她上课时，帮忙马氏夫妻做农活外，就是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对外宣称是兄妹，不敢给她一丝压力。
　　可是却瞒不过周敏，苏子墨匆匆赶到，得知木小遥生病时，眼底的担忧、心痛太深。

　　周敏后来跟她咬耳朵：“他该是有多爱你啊。你真是不知足，不知道在别扭什么。”眉眼中全是羡慕嫉妒恨。
　　只好暗自腹诽，我哪是不知足，而是不敢要，要不起。

　　三日后，木小遥的热度总算褪下。苏子墨兑现承诺，眸中的欲言又止一直煎熬着木小遥，终究只说了“还有半年”四个字，就独身离开。

　　子墨哥哥，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

　　翌年3月，年迈的马大爷仙逝。
　　村里的农民们挤满整间屋子，帮衬着设置灵堂，办置棺椁，当地的丧葬习俗繁复。两个女孩子和老人们原本就亲近，再加上他们并无子女，也就一路陪伴下来。
　　等三日过后，马大爷下葬。全程大娘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木小遥放心不下，只好陪着她坐在坟头。

　　“我以前也是个大城市里人。”马大娘神色木然，好像在说一个和她无关的故事。

　　“20岁那年，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男人，不管不顾地爱了很久，没想到他却娶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父母恨我丢尽他们的脸面，还大了肚子，便将我赶了出来。我无计可施，只得颠沛流离，最后连孩子也掉了。
　　在这里的生活很苦，可是村民都很质朴，他们不问我从哪来，只问我吃不吃得饱。
　　老头子那个时候总是不断帮衬着我，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听。我告诉他，我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他说，那我就把你当孩子养吧。
　　当年我嫁给他的时候，心灰意冷，觉得就这么凑合着这一辈子吧。没想到，他走了，我才发现，这几十年我是真的没有白活。得夫如此，还能求什么。
　　前些天，他去的那晚，就握着我的手，说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能照顾我这么多年也就足够了。然后就这么走了。”说到这里，大娘笑得明媚，就好像马大爷此刻站在面前。

　　片刻后，她看着木小遥：“子墨，就像我家老头子。什么都不说，却是执拗的人。丫头，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人就那么一辈子，拧啊拧的，到最后莫要像我这样，连一句贴心的话都没来的及说。好好想想吧。”

　　是夜，木小遥失眠，清晨时分就去了大娘的屋子，发现老人已经一动不动。
　　接下来又是复杂的葬礼，看着昨晚还和自己念叨着从前的老人，木小遥没有哭。这样的结局，马大娘一定是欣慰的。

　　她是个忠贞的女子，失去一切后还能有继续生活的勇气，明明肝肠寸断却还是坚持完成老伴的葬礼才跟着他一起走。这对夫妻的爱这般深沉静默，却让人一路疼到心底。

　　木小遥想起马大娘那晚的语重心长，心底突然有了无限的勇气。冲回宿舍拿出手机，颤抖的手一连打错了好几个字，疯狂跳动地心直到看到发送成功的提示才渐渐平稳。

　　她的青春，从一开始就错了。
　　伤害了亲近的人们，伤害了无辜的小生命。
　　可若是继续逃避，苏子墨、王佑嘉、孙亚飞、父母谁又能不难过。

　　用手捂上平坦的腹部，宝宝，我知道自己错了。
　　如若你愿意原谅我，就看着我幸福，下次还做我的孩子，好不好？

　　“子墨哥哥，等我回来，若你还是要我，我就哪里都不去了。” ----木小遥

　　=======

　　一切包袱都放下后的木小遥，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孩子们身上。

　　随着包裹里的糖果减少，支教生涯临近尾声。
　　最后一节复习迎考课结束后，课代表瓮声瓮气地问她是不是就要离开，这是一种不舍，更是一种渴求。木小遥拿起粉笔，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走下讲台，给她一个拥抱，环顾每一个孩子。
　　“是，我不得不回去。我也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可爱的你们、质朴的村民、黄色的土坡。做你们的老师，是我此生最骄傲的事情！希望你们在我离开后的日子里，继续发愤图强，将来有一天，能走出大山回馈这个社会。届时，记得来找我。”

　　离开的那天，天气特别的好。送行的学生、家长、老师站满了大半个操场。大家静静地帮忙把行李拿到车上，木小遥和周敏站在一旁，死死地咬住嘴唇。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当一切准备就绪后，她们给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年，与其说我们是来这里奉献的，不如说是来收获的。你们的善良、刻苦都印在我们的脑海里，永远不会忘记。请大家珍重。”

　　孩子们在汽车后奔跑，然后消失在茫茫黄土之中，木小遥和周敏再也忍不住，只能失声痛哭。

　　熬过了零下二三十度的寒冬，走过了铺天盖地沙尘暴肆虐的春天，教会我爱和生命真谛。
　　宁夏固原，我终身不会忘。 -----支教笔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