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下音

　　特调局坐落于木云市西部山脉的地下深处。

　　如果说它与普通研究所还有什么相似之处，那大概仅限于地底的冰冷混凝土结构。但最大的不同在于，这里不存在任何物理意义上的出入口。

　　没错，这里没有门。

　　进入特调局的唯一方式，是通过队员随身持有的秘钥。秘钥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开启空间通道的钥匙。

　　此外，特调局在木云市的各个角落布下了隐秘的联络点。这些据点如同神经末梢，无声地维系着人、妖、鬼、怪之间微妙的平衡。

　　“权限访问——”

　　“百科室认证——”

　　冰冷的电子音在空旷的通道内回荡，不带一丝情感。

　　“识别确认。级别：X级。来访人：姜音离。身份：特别顾问。”

　　“百科室，欢迎您的到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淡蓝色的扫描光束贴着门框流转了一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厚重的金属门随即向内缓缓滑开，露出背后幽深的空间。

　　姜音离的脚步方一踏入，感应系统便已捕捉到了她的气息。

　　沿途的照明灯带仿佛被唤醒，一盏接一盏柔和地亮起，光线如水流般向前蔓延。

　　最终，所有的光汇聚在大厅中央——那台名为“全知”的巨型检索台幽幽苏醒，屏幕亮起的冷光映照出她清冷的轮廓。

　　“欢迎您的到来，顾问。”

　　“查询——楚若水。”姜音离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全知”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做出了反应。不到十秒，刺眼的白光在屏幕上跳动，一份详尽的档案瞬间展开。

　　那是一份堪称完美的履历，字里行间尽是耀眼的功勋。资料末尾用加粗的红字标注着：“已殉职。”

　　姜音离的目光匆匆扫过，眉头微蹙。

　　这些信息，和她之前挖到的并无二致。

　　“查询，吴晓敏。”

　　屏幕幽幽亮起，映出一段平淡无奇的履历。姜音离的目光在上面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已退休”三个字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吴晓敏，楚若水生前的搭档。上回调查时，所有关于楚若水的线索，几乎都来自她的口述。

　　姜音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头泛起一丝无力感。

　　连“全知”都挖不出任何新线索，那么关于楚栎的身份，她还能去找谁呢？

　　她抱着尝试的心态，对“全知”发布了最后一条指令。

　　“查询——楚栎。”

　　“抱歉，您的权限不够，无法访问该成员档案。”

　　“全知”给出的答案不是查无此人，而是“无法访问”，并且“全知”称楚栎为成员。

　　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她身为特调局的特别顾问，访问权限仅次于局长之下。

　　“全知”提醒她无权访问，这……很难让人不多想。

　　“姜顾问。”

　　江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姜音离回过头，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正静静地看着她。

　　江烟没再多言，只是递来一张纯白的卡片。

　　姜音离垂眸望去，那卡片的质地和规格与她的权限卡相差无几。但不同的是，这张卡片上空空如也——既没有特调局的专属Logo，也看不到任何姓名与级别的标识。

　　“用这个，或许能查到您想知道的。”

　　“谢了。”

　　姜音离接过卡片，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将其切入卡槽。

　　屏幕上的光色骤然一变，不再是那种拒人千里的冰蓝，而是流转着妖冶的紫色。

　　系统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温和：

　　“欢迎您的到访，阿栎。”

　　这种待遇与之前天差地别。

　　然而，就在姜音离以为能离心中的谜团更近一步时，“全知”却再次给了她一记闷棍，严词拒绝了访问请求。

　　看着屏幕光芒熄灭，陷入一片漆黑。

　　算了，有时候毫无线索也是一条线索。

　　“这……”江烟还是头一次看见“全知”有自己关机，感觉她更通人性了。

　　“走了。”

　　姜音离言简意赅，抬手便要在虚空中划开一道空间通道。指尖刚触碰到那层无形的屏障，却被江烟拦下。

　　人类向来好学，她们会研究便于自己的出行方式。

　　姜音离挑眉，转而抬手敲了敲面前的银色墙壁——沉闷的回响传来，触感坚硬冰冷，确信是一块巨大的金属。

　　然而下一秒，眼前的金属景象骤然扭曲、破碎。

　　再回神时，她已稳稳站在了自己家的客厅里。

　　原来这就是特调局神出鬼没的原因，只输入坐标便能把人传到目的地，和自己的瞬间传送差不多，有意思。

　　还真是不能低估人类的智慧。

　　即便姜音离视力过人，在踏入客厅的瞬间，也不禁感到一阵困惑。

　　小蛇女、迟薇和阿紫三人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空气中还留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酒味。姜音离拍了拍手，客厅的灯光应声亮起。小蛇女被光线刺得不舒服，哼哼唧唧地抓起一旁的抱枕，把自己脑袋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这下，客厅的惨状一览无余。

　　阿紫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猛地睁开眼，几乎是弹射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她怯生生地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老板……”

　　姜音离挑了挑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说说，怎么回事？”

　　从阿紫磕磕绊绊的话语中，姜音离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

　　楚栎看到了厨房里的酒和调酒器具，好奇心使然按照网上的教程调了几杯邀请喜欢凑热闹的迟薇和姬蘅品尝。迟薇还好，常年喝酒不容易醉，姬蘅和楚栎也不知道自己是沾酒就倒的体质。

　　“说重点，这样子不止喝了一杯吧？”姜音离打断了她的话。

　　“就、就是只喝了一杯……”

　　“调的什么酒？”

　　阿紫难为情地低下头，支支吾吾的回答道：“长……长岛冰茶……”

　　……

　　好，很好，非常好。

　　第一次喝酒就调长岛冰茶。

　　真是应了人类那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那客厅这样基本可以石锤是仨人发酒疯后的杰作了。

　　“楚栎呢？”

　　阿紫抬手指了指蹲在角落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的楚栎。

　　楚栎虽然醉意上头，却还强撑着一丝清明。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鼻尖嗅到那抹熟悉的气息时，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嘴角扬起一抹欢喜。

　　“姐姐……”她仰起小脸，绽开一个毫无防备的笑容。

　　那笑容像春日暖阳，瞬间瓦解了姜音离脸上凝固的冰霜。

　　下一秒，楚栎伸出手，揪住姜音离的裤脚轻轻摇晃，声音软糯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姐姐……我腿软，走不动了，你抱我回去好不好嘛……”

　　这小姑娘……撒娇卖萌的功力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偏偏姜音离最吃她这一套，毫无招架之力。

　　无奈地叹了口气，姜音离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怀里的小家伙此刻乖巧得像只小奶猫，顺从地勾住她的脖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臂弯里。

　　姜音离抱着她转身，对着身后的阿紫吩咐道：

　　“把这里收拾干净，顺便通知慕桃儿，让她过来把迟薇领走。”

　　“是。”

　　“你去哪了呀，我都找不到你。”楚栎的声音仍旧软软的。

　　“出去办了点事。”

　　“外面在下雨，你有淋湿么？”

　　“没有。”

　　姜音离的嘴角噙着笑，她发现喝醉后的小兔子变得更真实，她更喜欢了。

　　“我想跟你一起睡。”楚栎枕着她的锁骨，右手在她的心口画圈。

　　“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那句“好不好”瞬间击中了姜音离的心脏，将她浅封的一层冰块轻而易举的击碎。

　　“你这几天总在躲我。”

　　“我……”姜音离不知该如何解释，躲她的这两天也是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那天的亲密。毕竟她们的关系还没有定论，是恋人？还是暧昧对象？

　　楚栎对她人的情绪总是很敏感，哪怕姜音离没有明说她也感受到了对方的难言之隐。所以这几天并没有打扰她，只是这样的距离让楚栎很难受。

　　窗外的雨还在下，厚重的乌云仍然没有要散去的意思，看来今天又是个大雨天。

　　楚栎很喜欢姜音离的怀抱，让她有一种熟悉感。

　　“为什么呢？”

　　她听见姜音离轻声询问，而后自己被放在了床上。

　　什么为什么？

　　楚栎的话还未出口，姜音离先她一步开口：“为什么喜欢我呢？”

　　是啊，为什么会喜欢姜音离呢？是因为舍身相救还是别的什么？起初只是因为梦境产生交集，而后发现她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理解自己的人，甚至会保护自己的人。从一开始的依赖或者说，利用。到现在满溢出的喜欢，这样的感情转变让楚栎自己都觉得没有逻辑。

　　但，人类的情感真的有逻辑吗？有逻辑的情感真的叫情感么？

　　就像“所谓理想型的标准只是留给不爱的人”。

　　“喜欢”与“爱”究竟是什么？人类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了这样的概念？

　　那大概是人类的天性吧，与神并不相同。

　　“喜欢你需要理由么？”

　　“不需要么？”姜音离反问。“这样稀里糊涂的喜欢，好像并不是很负责任。”怕自己说话太硬，姜音离又补充了一句：“对你自己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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