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劫

作者:小木凳子就是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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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他,为什么在这!!


      “村长,”宋绒突然想起什么,转向宋消息,“我记得以前的村长是宋大福...”
      “哦,大福叔啊,”宋消息推了推眼镜,“他啊,早几年就没了。搁山上不知掏鼓啥玩意儿呢,一脚没踩稳当,出溜下来就摔没了。那前儿他儿子宋小福刚进去蹲笆篱子没俩月,村里人都悄摸念叨,说是“现世报”呢!”
      他说得很平静。
      宋绒倒是品出他话里那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看来,宋大福父子在村里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
      “后来村里头选举,大伙儿就都选我了。”宋消息笑了笑,带点小矜持,“我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学农的,心里就琢磨着回来给村里干点实在事儿。”
      正说着,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是村里的男女老少,听说宋绒回来了,都跑过来看热闹。
      有好奇的,有同情的,有羡慕的,也有...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嫉妒的。
      一堆陌生人挤在院子里,探头探脑,七嘴八舌,旁若无人地“低声”议论。
      “这就是宋老栓他孙女啊?妈呀,这闺女长得贼带劲呐!”
      “跟她姑一个模子抠出来的似的!”
      “听说搁外头整了个老大的公司,趁老些钱了!”
      “趁钱能咋的?亲爷爷没了才赶趟儿回来……这孝心,啧。”
      宋绒站在门口,对那些好的坏的议论声,全当做是耳旁风,一概不理会,只礼貌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三爷爷本来搁旁边看着,后来实在是受不了这群没眼色的“长嘴”们,杵着拐杖赶人:“得了,都散了!让人闺女也缓缓乏儿!”
      “晚上记得都过来搭把手,咱一块儿张罗着,好好送老栓最后一程!”
      人群渐渐散去,可寒风里依然飘荡着若有似无的窃窃私语。
      三爷爷摇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宋绒:“闺女啊,咱村里人那都不坏,就是嘴贫好嘚啵。你可别跟他们置那个气,犯不上!”
      宋绒无所谓笑笑,表示不介意。
      人嘛,又不是钞票,哪能人人都喜欢?再者,陌生人而已,计较太多,那就是真在为难自己,得不偿失。
      ……
      宋消息领着宋绒和莫天赐去了东屋。
      那是以前宋松的房间。
      屋里除了一张塌了半边的木板床,一个破柜子,啥也没有。不过,床铺上了干净的被子,地上也扫过了。
      “条件有限,你俩对付一下。晚饭我让我家里头给你们整点热乎的送来。”
      宋消息见人都走了,他也不好多待,“明儿一早,咱们就上镇里殡仪馆,把老爷子的后事给办了。”
      他走后,莫天赐一屁股坐在床上,一脸新奇的用屁股摇来摇去,床板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叫。
      “哎哟我滴妈呀,这床还挺好玩!”
      她满脸兴奋,“绒绒,我们晚上睡觉,不会发生传说中的‘塌床’吧?”
      宋绒没理她。她站在屋子中央,环顾整个房间。
      完全陌生。
      墙壁是黄土的,糊着褪色的旧海报。
      窗户很小,没有玻璃,用透明塑料布封着。
      墙角堆着些看不清是什么材质的破碗烂盆。
      站在这里,她的脚,她的肌肉,似乎有了自己的记忆。
      她走到墙边,蹲下身,手伸向床底下。
      “你干嘛?”莫天赐问。
      宋绒没回答。
      她的手在床底的灰尘里摸索着,碰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硬硬的、方形的物件。她用力把它拖了出来。
      是一个木箱子。
      不大,长宽高都不足半米,表面覆着一层黑色皮革,只是年深日久,那皮革大多已粉化剥落,露出底下木头本身的纹理。
      箱子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锁眼都锈死了。箱子很轻,晃一晃,里面没什么声响。
      “这啥?”莫天赐凑过来。
      宋绒看着箱子,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可奇怪在哪,她又说不清楚。
      “哎呀!这不是你奶那个箱子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刚才看热闹那伙人里的一个豁牙老奶奶,她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正扶着门框,眼睛瞪得老大。
      “我奶奶的?”宋绒愣住。
      “对!我可记得真亮儿的!”
      豁牙老奶奶走进来,指着箱子,“你奶当年刚到咱村子,拎的就是这箱子!那家伙,老稀罕了!那老些人围过来看,都说没见过这式样的。说是香樟木的,虫子都不敢往上靠,是个好家伙事儿!”
      她眯起眼,陷入回忆:“你奶诶,那可是个顶俊的美人儿!皮儿白肉儿嫩的,说话声儿跟小猫似的。虽说有条腿不利索,可那派头一打眼就知道,是大宅门里出来的小姐。也不知咋就相中了宋老栓那老瘪犊子……唉,真是孽哟!”
      宋绒低垂着眼睫,慢慢抚摸着箱子表面。
      木头温润,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能感觉到当初的好质地。
      “奶奶她...”她轻轻地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豁牙老奶奶叹了口气:“好人哪,也是个苦命人儿。嫁过来没几冬,生了你爸跟你姑,后来……就没影儿了。”
      “村子里有人传她跑风了,也有人叨咕是被宋老栓给祸害没了……谁说得清呢。反正,活不见人儿,死不见尸首。”
      又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宋绒的手指收紧。
      “这箱子怎么在这儿?”莫天赐问。
      “那谁道了。”
      豁牙老奶奶摇摇头,“兴许是你奶留下来唯一的念想了。宋老栓那个败家玩意儿,把你奶那些物件儿扔的扔、卖的卖,就这破箱子,一直塞在炕洞子底下没人稀得动。估摸着是觉着不值俩钱儿吧。”
      不值钱,所以才能留到现在。
      宋绒把箱子抱起来。确实很轻,里面像是空的。现下锁着,打不开,只能回市里再做打算。
      “放车上吧。”她对莫天赐说,“回去再想办法打开。”
      莫天赐点头,帮她把箱子搬到外面的SUV后备箱里。放好后,她拍拍手上的灰:“你说,里面会不会有啥宝贝?”
      “不知道。”宋绒看着后备箱里的箱子,眼神有点复杂。
      ……
      宋老栓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村里人热热闹闹都来帮忙,搭了灵棚,摆了供桌,请了镇上的鼓乐班子吹吹打打。
      宋绒作为唯一的亲属,披麻戴孝,在灵前磕头、烧纸。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机械,好似一具莫得感情的机器人。
      来吊唁的村民不少,但真心难过的没几个。
      大多数人只是来走个过场,顺便看看宋绒这个“城里回来的大老板”。
      他们又开始交头接耳,只不过这次是议论她的车,她的衣服,她带来的那个“花里胡哨”的朋友。
      “听说她那买卖一年能整好几百万呢!”
      “好几百万?老天爷,那得是多大一堆票子……”
      “哎呀妈呀,你看她领回来那朋友,别是啥不正经人吧?”
      “你懂啥,人家城里这叫‘时髦’!”
      “是是是,电视里不都这么穿吗,叫啥‘磕死扑累’是不?”
      莫天赐:……
      她只能当自己聋了。
      ……
      宋绒跪在灵前,看着宋老栓的遗像,心里一片空白。没有恨,没有悲,也没有解脱。就像在旁观一个陌生人的葬礼。
      莫天赐倒是如鱼得水。她嘴甜,会来事,没多久就和村里的婶子大娘们混熟了,坐在角落里嗑瓜子聊天,打听出不少陈年旧事。
      其中最劲爆的,是一个快九十岁的老阿嬷偷偷告诉她的。
      “老宋家那老太太啊,当年哪是自个儿乐意跟宋老栓的?”老阿嬷瘪着嘴,声音压得很低,“那是被拐来的!”
      莫天赐手里的瓜子都吓掉地上了:“拐来的?”
      “可不咋的!”
      “宋老栓长得那叫一个砢碜,还懒还混,狗瞅见都得绕道走,谁家老娘们儿能相中他啊?”
      老阿嬷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那前儿我还年轻,记性贼好使。宋老栓那时候就是个二流子,三十好几了还说不上媳妇。有一天他打外头回来,领了个瘸腿女人,就是宋绒她奶奶。那女人,长得真带劲!细皮嫩肉的,说话文绉绉的,一瞅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她那个眼神儿里啊,嗬——全是惊。”
      “宋老栓说她是他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攒了半辈子的钱全掏空了。可村儿里老人儿背地都说,拉倒吧,哪是买的!是他自个儿连蒙带唬拐回来的!宋老栓不知道捏着人家啥短儿了,硬逼着人家跟他过。那女的开始还想跑,让宋老栓抓回来往死里揍。后来有了孩子,也就认命了……唉,真作孽啊。”
      莫天赐听得头皮发麻:“那后来呢?她怎么失踪的?”
      “谁道呢。”
      老阿嬷摇头,“生了一儿一女之后,那女的精神头就不咋对了,成天迷瞪的。宋老栓还老揍她,一下手比一下狠。有天人就没影了。宋老栓说她跟野汉子跑了,可村子里谁信呐?那么个胆儿小还瘸腿的娘们儿,能往哪跑?估摸着是……让打死咧,扔后山哪个沟沟岔岔里了。”
      ……
      莫天赐把这个消息告诉宋绒时,宋绒正在整理宋老栓留下的那点破烂。
      其实没什么可整理的,除了几件破衣服,一堆空酒瓶,就是些乱七八糟的废品。
      听到奶奶可能是被拐来的,宋绒的动作停了一下,抿了抿嘴,没说话。
      反正宋老栓是个人渣,即便做过再震碎人三观的事,她也不觉得震惊。
      “绒绒,”莫天赐小心翼翼地窥着她的脸,“你奶奶...会不会和你姑姑一样,也有那种...‘特别之处’?”
      宋绒这次终于抬起头,眉头紧皱:“或许…还真有可能…”
      ……
      葬礼结束,按规矩要停灵三天。
      宋绒不想在村里多待,跟宋消息商量,能不能明天就下葬。
      宋消息很为难,说村里老人讲究多,但看宋绒态度坚决,最后还是答应了。
      作为感谢,也为了堵村民的嘴,宋绒出钱,从镇上最好的饭店订了六十桌席面,请全村人吃饭。
      酒席摆在村里的打谷场上,支起塑料大棚,摆了长长的流水席。
      席面很丰盛。
      鸡鸭鱼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不在法律之内的都有,好酒好烟自然也没少。
      村民们拖家带口地来,吃得肚滚圆,喝得面红耳赤,气氛热烈得不像是办丧事,倒像过年。
      宋绒坐在主桌,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汤,便低着头数饭粒发呆。
      她是主家,加上是办的丧事,自然不会有没眼色的凑过来敬酒,乐得自在。
      莫天赐倒是吃得欢,一边吃一边跟旁边的婶子唠嗑,恨不得把人家家里几口人、几亩地、孩子在哪上学都打听清楚了。
      酒过三巡,宋消息端着酒杯站起来,敲了敲桌子:“乡亲们,静一静!我给大家介绍一位贵客!”
      嘈杂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看向主桌。
      宋消息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个子很高,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大衣,里面是浅色羊毛衫,五官深邃,气质打眼。他站在那里,就像是误入鸡群的天鹅,与周围粗糙的环境格格不入。
      宋绒捏紧手里的筷子,眼皮子跳了跳。
      苏砚深。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位是长生药业集团的苏砚深苏总,今儿来咱们宋家沟瞅瞅项目。”
      宋消息满脸通红,声音洪亮,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苏总放话儿了,只要条件谈拢,他们集团就掏钱给咱村修路!还包收咱山上种的药材!往后的日子啊,咱村里可要红火起来啦!”
      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修路!收购药材!这是他们盼了多少年的好事!
      苏砚深笑得清朗似玉,举起酒杯:“乡亲们客气了。我们集团一直关注农村发展,宋家沟山好水好人好,药材品质优良,我们有信心把这里打造成优质药材基地。这杯酒,我敬大家,以后还请多关照。”
      他仰头喝了,动作优雅从容。
      气氛更燃了。一波波村民们站起来敬酒。
      苏砚深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脸上始终带着温润的笑,迷得那些小媳妇儿小姑娘不断捂着嘴偷笑,小眼神不断往他身上瞟。
      宋绒坐在那里,眯着眼看着被众人簇拥的苏砚深,手指无意识摩擦着酒杯边缘。
      巧合?
      世上有这么多巧合?
      她刚回宋家沟,苏砚深就来了。
      还是以投资商的身份。
      他到底想干什么?
      酒席继续,气氛一浪比一浪热烈。
      苏砚深虽被村民们拉着敬酒、说话,脱不开身。可他偶尔会抬起眼,视线穿过嘈杂的人群,落在宋绒身上。
      精准捕捉,没有惊讶,没有意外,像是在说:我就是特意为你来的。
      这是连装都不装了?
      宋绒面无表情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躲闪。
      两人隔着喧闹的人群,无声地对视了几秒。
      苏砚深对她露出颠倒众生一笑,举了举酒杯。
      宋绒垂下眼睫没回应,只是慢吞吞摸了个芝麻包,咬了一小口。
      芝麻包热气腾腾的,芝麻味儿浓郁甜腻,她觉得有点齁得慌,便放下不为难自己。
      初冬的夜风穿过打谷场,吹动塑料大棚哗哗作响。远处山影幢幢,像蛰伏的恶兽,对人间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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