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同与风

　　射艺考评。蔺教习带着大家到清因壁，念到名字的学生上台抽签选对手。
　　朱伯夷抽到毫州贺微来。轮到栾弗灵时，栾弗灵抽出纸签看向楚惊檀。
　　楚惊檀顿感不妙，这是抽到她了？射艺比试是个人积分，虽说分值不大，但也与团队最后排名有干系。同队两人相竞，少一回胜算，自相鱼肉，影响感情。
　　规则离谱，栾弗灵抽到她，更离谱！
　　栾弗灵将纸条拿给蔺教习，蔺教习高声念道：“第四组射艺比试，栾弗灵对楚惊檀。”
　　朱伯夷暗骂了句狗屁规则，队友打队友，成何体统！
　　木已成舟，楚惊檀看了眼栾弗灵转身问道：“伯夷，栾弗灵射箭技术怎么样？”
　　“玩得不多，栾儿和我不太好这个。”
　　玩得不多，楚惊檀来了自信，问：“在献州时，栾弗灵可有输过其他人？”她要借此机会“克克”栾弗灵。
　　她想看看栾弗灵那副清冷孤傲下的泰然自若，沉着冷静下的有恃无恐在败北后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你还别说，惊檀，我长这么大还真没瞧见栾儿输过，怎么，你有信心打败栾儿？”
　　楚惊檀托着下巴说道：“可以试试。”喜欢当爹，那这箭就得巧着来。
　　朱伯夷生了兴趣：“能耐啊！惊檀，小爷我拭目以待。”
　　栾弗灵抽完签走下来，朱伯夷拍拍栾弗灵说：“栾儿，待会儿你得用心比，惊檀射箭是这个！”朱伯夷高高翘起大拇指。
　　栾弗灵眸光看向楚惊檀。楚惊檀只朝他笑，不说话。
　　绳上射，顾名思义，两人站在一根离地两丈高的悬绳上射靶。谁先射中靶心谁赢。只是招揽行院的射艺，多一重考验。东南西北四隅有四位师兄师姐坐阵，齐齐运出雨雪风沙等各式招数干扰比试。说是考射艺，考得更多的是这一月以来修习的心法。
　　楚惊檀拿过长弓羽箭，飞身跃上绳子。栾弗灵紧随其后。
　　楚惊檀瞄了栾弗灵一眼，他和她一样未挂箭囊仅拿一支箭，还挺自信。
　　栾弗灵方立绳上，周遭下起瓢泼大雨。暴雨如注，顿时浇湿二人。
　　楚惊檀看向前方，雨落成幕，哪还有什么箭靶。
　　浸了雨的绳索极为湿滑。栾弗灵站得稳，抬手张弓欲射。
　　楚惊檀暗叹不好，栾弗灵要盲射。立即勾绳向上一跃，旋即下压绳子，利用冲劲让绳子往自己这边沉。绳子晃荡，栾弗灵受到干扰，箭未射出，脚尖亦是勾住绳索，稳住下盘。二人较劲之时，狂风扑来，脚下绳索分出数根，楚惊檀本欲前攻，奈何眼前一花，脚不知该踏向何处。栾弗灵看出楚惊檀心神不定，抓住间隙二度张弓。
　　眼见栾弗灵羽箭快要射出。楚惊檀默念心决，强制自己不要被外物所扰。箭身离弦之际，楚惊檀握弓飞身拦截，弓梢一挡，羽箭被驳，栾弗灵挑弓夺回羽箭。疾风裹挟着雨水打在脸上犹如刀削，楚惊檀脚踏绳索，抬腿攻向栾弗灵左侧，栾弗灵横弓格挡。楚惊檀旋身飞踢，栾弗灵转弓按下。长弓在栾弗灵手里舞得像盾，楚惊檀腿上功夫占不到便宜。
　　雨停风未歇，温度骤降，寒风卷来簌簌飞雪，风过之处，万物瞬时结冰。绳索自右向左迅速生出冰刺，眼见就要冻住栾弗灵的靴子，栾弗灵脚底一沉，震碎冰刺。
　　楚惊檀未敢松懈，撤腿持箭逼近，转作贴身缠击。细长的箭矢犹如盘在手上的蛇，张着锋利的尖牙胡乱咬向栾弗灵。栾弗灵只要稍稍后移，小蛇便蹿腾着身子盘绕上来。箭矢逼得太急太近，长弓被她缠得发挥不出作用。湿衣被风雪冻干冻硬，二人擦着如树皮般的衣裳过了几招，就在栾弗灵曲肘排开楚惊檀的时候，楚惊檀点绳一跃，翻到栾弗灵右侧。换做楚惊檀左手握弓进攻，栾弗灵右手持箭作防，弓弦绕过箭簇，巧挽住箭身，缠着箭往她这方拉。箭簇朝她，她却不以为意，还扬着得意的坏笑。
　　寒风吹得绳索呜呜作响，冰片明亮如镜，围着二人来回旋转。正面相视，镜中白光尤为刺眼。侧面相视，映出数个楚惊檀栾弗灵。
　　栾弗灵看了一眼镜光中的楚惊檀，沉着应付，反向转箭，试图绕开弓弦的束缚，楚惊檀领会心法后更为狂妄，无惧干扰，转着弓弦，他退一圈，她加一圈，箭杆被绞得紧。栾弗灵深刻体会到什么是胡搅蛮缠。小小的人，一身邪门功夫完全不讲章法与礼数，手里眼里尽包着坏。
　　栾弗灵手腕用力，回撤剪头，防止箭头刺到楚惊檀。楚惊檀顺势借力往栾弗灵那方移。握着长弓的手一放，摸向栾弗灵的背，按着栾弗灵往前方倒。栾弗灵未曾想到楚惊檀要拉他脱绳，脚背急急勾紧绳子。就在二人倒悬之际，楚惊檀原本按在栾弗灵脊背上的手往后腰处一滑，在无数冰凌镜像中捏了栾弗灵腰弯一把。
　　栾弗灵错愕，看向楚惊檀。她竟然摸他后腰……
　　楚惊檀趁机握回长弓，连带着弓弦绞住的箭矢，趁绳子回弹之际，凝眉张弓，两箭齐发，带着劲道的箭矢刺破万千冰镜，双双射中靶心。
　　雪霁冰销。蔺教习唱出胜负。“楚惊檀胜。”
　　楚惊檀笑得得意。她缴了栾弗灵的箭射中了靶心拿到两分，还让栾弗灵脸脖通红。落地躬身先行一揖，说：“承让！”
　　栾弗灵眼睛微微眯起，身前的楚惊檀，嘴里说着承让，眼尾全是得逞后的飞扬与佻达，哪有一丝诚意与恭谦。男子的后腰甚是敏感，适才被她摸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烧着。他被楚惊檀调戏了。比试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她竟胆大至此。
　　“楚惊檀……”栾弗灵凝视着那张波澜不惊的小脸片刻后才说道：“你是真的想赢！”
　　楚惊檀颔首答得坦诚：“嗯。”确实想赢。
　　栾弗灵持长弓走进一步，压低声音说：“你对我使坏！”
　　始作俑者眨着水灵灵的眼，说：“兵不厌诈！”而后又送来很实际的关怀，“你手里的弓需要我一道放回去吗？”
　　被她夺去箭的弓。她还在挑衅他，恣意的张狂。小溪边她手捏青蛙朝他“呱”的一声，她就是在示威！像小兽领地被侵犯张着獠牙向他示威。而现在……小兽开始耍滑头，故意戏弄他。栾弗灵按下脑海里涌起的乱七八糟的情绪与想法，说：“不用。”
　　二人回到坐处，朱伯夷先贺道：“惊檀，可以呀！双箭齐中！”
　　楚惊檀挨到朱伯夷身旁小声说道：“安慰一下你的同岁爹爹，他好像输得不太服气。”
　　“他不会！”朱伯夷信誓旦旦地回道：“都是队友，谁输谁赢栾儿不会计较。”
　　“是吗？”楚惊檀看着栾弗灵说：“那最好。”
　　朱伯夷每每歇息时，总要念叨几句才肯睡去，比如今晚。
　　“栾儿，我对你的点化起点效了啊。”
　　栾弗灵问：“点化什么？”
　　朱伯夷回：“怜香惜玉啊，今日你让惊檀了几招？”
　　“我没有。”他只不过是开始时等了她一招而已。
　　没有？难道楚惊檀说的……栾弗灵真的不服气。朱伯夷一骨碌爬起来，说：“我明明看到她夺你得箭，你没有……”
　　“不是让着她，那里确实是我大意了。”后腰又开始发烫。他不好意思对朱伯夷说楚惊檀摸他后腰。轻轻一摸，心法全乱，连手中箭都被她缴去。
　　不是谦让是大意，不是怜香惜玉是棋差一招。朱伯夷躺回去拉上被子背对栾弗灵说：“你没救了。”
　　没救吗？是啊，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溺进去了，只有她能救。
　　沉吟半晌，栾弗灵道：“伯夷。”
　　朱伯夷闭眼养着睡意，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你喜欢楚惊檀吗？”想了很久，他该是问出来。
　　朱伯夷答地自然：“喜欢啊。”
　　“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睡意养不了了，朱伯夷睁开眼，栾弗灵大晚上和他谈感情，有事。“自然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哥们姐妹都行。栾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喜欢，男子对女子的喜欢。”栾弗灵坦然承认。
　　在朱伯夷眼里栾弗灵和楚惊檀是两个挨不着边的人，现在栾弗灵竟说喜欢楚惊檀。朱伯夷睡不着了，抱着被子坐到栾弗灵床上，一脸不解地审视栾弗灵。前几日他曾点化过栾弗灵，告诉栾弗灵楚惊檀可能没爹也没娘，教栾弗灵对楚惊檀温柔些。他这是点化点过头，活爹点成夫君了？跨度也太特么大了！朱伯夷不敢相信，踟蹰半会儿，问：“栾儿……你今日没乱吃药吧？”楚惊檀的箭没射靶心射人心。栾弗灵十八年来头回输，刺激疯了不是？
　　栾弗灵迎着朱伯夷的目光，道：“我是认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
　　“进山那天。”他和朱伯夷赶到稷山山门口时，楚惊檀趴桌上拿树枝逗弄几只小蚂蚁，一眼，他就喜欢上。
　　朱伯夷不知该说什么。栾弗灵不但发育快！发情……也快！两者都不需要过渡期。“所以从一开始，不是针对她，是中意她？”这就是栾弗灵的喜欢，真够别致的！
　　栾弗灵颔首回道：“嗯。”
　　朱伯夷舔舔嘴皮，转念想到楚惊檀榆木疙瘩的脑子，铁定不晓得栾弗灵的心意，问：“你还没和她说吧？”
　　“没，眼下不太合适，想找个恰当的时机再和她说。”
　　朱伯夷裹紧被子折回自己的床，“难。我和你这么熟都瞧不出你的喜欢，惊檀……难上加难。”他和楚惊檀说栾弗灵想当她爹，楚惊檀对此深信不疑。朱伯夷回头看了栾弗灵一眼，叹了口气，栾弗灵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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