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淡 慢慢忘

　　天台的小挂灯依旧在闪烁，像是辰枫曾经眼中的星辰大海。泠夏伊就站在同一个位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在栏杆上轻轻敲击，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听到他轻声说“我喜欢你”时的温柔。

　　回忆被身后一阵烟火声戛然而止，泠夏伊转身，只见天台正中的地面上，一朵小小的烟花突然绽放。火星如蒲公英的绒毛般散落，在夜色里织出一张转瞬即逝的光网，映亮了她的脸庞。

　　烟花后面，还有纪秦天的笑容。他的眼睛里倒映着火花的光芒，像是夜空中的星星落在了他的眸子里。

　　更多的烟花被依次点燃，虽然规模不大，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浪漫。火花在空中跳跃，像是一场流星雨，每一颗流星的绽放都伴随着轻微的“噼啪”声，像是心跳的节奏，轻轻敲打着泠夏伊的心房。

　　“临时接到舒菡的秘密指令，”纪秦天踩着彩纸碎屑走近，运动鞋碾过未燃尽的引信，溅起几点幽蓝火星：“没头没尾的，只说让我为你做一场流星雨。时间有限。而且，学校范围，我只敢放这个小小的烟花。”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递来几根仙女棒，“还有这个，就先将就下。她说你看完流星雨就会开心了。”指尖擦过打火机时，他刻意偏移，怕火苗灼伤她垂落的发丝。

　　十二支仙女棒同时燃烧的瞬间，纪秦天手舞足蹈地举着光团转圈，火星在空中拖曳出金色的弧线，像是流星划过夜空。当他把最亮的那支递来时，泠夏伊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杆，那里传来一股暖意。

　　她深吸一口气，用仙女棒在空中缓缓写下：“再见辰枫”，每一个字都是她内心深处最后一次告别。

　　字迹在黑暗中闪烁，随即因着火光的熄灭而消失。夜风突然转急，燃烧过半的仙女棒，灰烬簌簌落在她手背，烫出针尖大的红点。原来告别从来都不是温和的烛火，而是带着刺痛的火星。

　　泪水无声滑落，在脸颊上蜿蜒成冰凉的溪流。

　　纪秦天见状，连忙上前接过泠夏伊手中的仙女棒，有些手足无措：“很痛吗？” 他慌乱翻找创可贴的模样，像极了当年打翻汽水罐的辰枫。当他在她手背贴歪第三个创可贴时，他垂着头，“对不起，”创可贴包装纸在掌心揉成皱巴巴，“我搞砸了是不是？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舒菡只说让我帮你开心起来，但你好像还是不开心。”

　　纪秦天的纯真，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珍贵，他不懂爱情里的深沉与复杂，只知道看到一个人哭，自己的心也跟着难受。

　　泠夏伊摩挲着创可贴的边缘：“说不上开心，但也没那么难过了。”

　　尽管原本的计划有些出入，这场偏离剧本的“流星雨”却以它独特的方式重塑记忆的纹路。纪秦天的纯真与用心，即便是没有完全理解背后的深意，也依然尽力想要为泠夏伊带来一丝慰藉。

　　“下雨了。”纪秦天抬头看了看天，轻声说道。

　　泠夏伊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雨点打在地面上。

　　纪秦天继续说道：“但没关系，水会蒸发，就像难过总会过去一样。”

　　泠夏伊低下头，泪从下巴坠落，在地面的水渍上激起微小的涟漪。

　　纪秦天忽然转身，雨幕中的笑容模糊了年龄：“所以，别难过。你看我——”他张开双臂，运动鞋踩出水花四溅，“就算是淋成落汤鸡，甩甩毛也能继续走！而且，雨总会停的，晴天总会到来的。”说罢，还指了指自己。

　　泠夏伊嘴角微微上扬的瞬间，雨丝渗进嘴角。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夜空轻声道：“辰枫，谢谢你。谢谢你曾经给过我的美好，也谢谢你让我学会了如何面对失去。”

　　最后一丝硫磺味被雨水洗尽。纪秦天低头收拾满地狼藉。

　　保安的手电光束刺破雨幕那刻，泠夏伊被拽进水箱后的阴影。老陈的橡胶靴碾过积水，手电光束正扫过他们三分钟前站的位置。

　　老陈弯腰捡起还残留着余温的铁丝，掏出对讲机喊话时，纪秦天突然捂住泠夏伊口鼻——她的鞋尖正抵着个空可乐罐，稍一动就会暴露行踪。

　　“应该刚走没多久，可别被我逮到！” 老陈骂骂咧咧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在楼梯间。

　　泠夏伊突然笑出声：“你手在抖。”

　　“是冷。”纪秦天红着脸将半截烟花棒塞进裤袋，后颈支棱的发梢还在滴水。

　　泠夏伊望着那缕翘起的头发，把剩余的半包仙女棒揣进袋子，轻声说道“谢谢你，纪秦天。剩下的，等真正放晴再放吧。”

　　泠夏伊不再逃避那些浸染着辰枫痕迹的角落，甚至特意绕路穿过篮球场的那条路。任凭枯叶在鞋底发出碎裂的脆响，像在给往事钉上细密的针脚。

　　一个篮球滚到她脚边，停下。皮革纹路里嵌着细沙，在暮色中泛着辰砂般的暗红。

　　“泠夏伊，给你，投一个。” 纪秦天在不远处朝她挥手，旁边站着舒菡和景筱瑜，他们都看着她。

　　她弯腰拾起球，皮革的温度顺着掌纹蔓延，恍若回到某个蝉鸣刺耳的午后——辰枫的手覆在她手背上，耐心地调整她的姿势，教她如何用指尖拨球，如何借助腰腹的力量将球送向篮筐。

　　球脱手的瞬间，生锈的篮筐发出熟悉的"吱呀"声——球在框沿转了整整三圈，最终落入网兜。金属网兜颤动着发出清越的嗡鸣，惊飞了附近栖息的麻雀。

　　她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低头发现掌心红印与球纹完美重合。像极了一抹像辰砂。

　　"漂亮！"景筱瑜从看台蹦起来，易拉罐环"啪"地弹开。她小跑着递来汽水，冰凉的罐身凝结着水珠，沾着暮色，触手清凉。
　　“其实……”泠夏伊转动着汽水罐，铝皮反射出暖金色的光掠过她的眼底，“也没什么。”

　　远处，又一个篮球划出悠长的抛物线，当入网的震颤声再次回荡在空气中时，她忽然意识到——回忆，已经不再让她颤抖了，而是一种沉淀后的平静。她还有新的目标要去追逐，有新的同伴并肩前行。

　　舒菡微笑着将一枚金黄的银杏叶别在她耳际，叶脉的纹路恰好与夕阳的光芒交织。晚风掠过空荡的球场，卷起满地梧桐絮，朝着次第亮起的路灯飘去。那些柔软的飞絮经过篮筐时忽地散开，仿佛一场逆向的飘雪，裹着略带铁锈气息的往事，静静升向初临的夜空。

　　泠夏伊终于能全身心地投入备考和文书准备了。过去无法改变，未来悬而未决，她能抓住的，只有当下奋笔疾书的每一刻。

　　图书馆二楼的角落成了她的固定位置。每天清晨，当初升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切出细长的光带时，她已经摊开了托福词汇书。那些曾经让她头痛的复杂句式，如今在反复练习中渐渐显露出清晰的逻辑脉络。耳机里循环播放着真题听力，连去食堂的路上都不曾摘下，直到那些美式发音的连读和弱化都变得熟悉而亲切。纪秦天也成了她备考路上的意外助力。他总能找到最新的备考资料，在她被题困住时三言两语就点破关键。

　　文书写作是最耗费心力的。她常常对着一页空白的文档坐到深夜，试图在短短几百字里勾勒出完整的自己。有时灵感枯竭，她就走到窗边俯瞰夜色中的校园，那些曾经让她心潮起伏的地方，如今都沉淀为平静的背景。她开始明白，真正的告别不是忘记，而是能够带着这份经历继续前行。

　　舒菡和景筱瑜成了她最坚实的后盾。她们会在她熬夜时送来热饮，在她自我怀疑时给予最及时的肯定。某个深夜，当泠夏伊终于写完文书的最后一个句子，抬头看见对面两个女孩同样专注的侧脸，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她们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努力奔跑，这种并肩前行的感觉，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时间在书页翻动间悄然流逝。泠夏伊已经能从容地应对三小时的模拟考试，文书中那些反复修改的段落也终于打磨出理想的光泽。那些曾经以为永远无法跨越的伤痛，最终都化作了前行的力量。她知道，有些故事已经落幕，而有些故事，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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