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的胆小鬼

　　他的眼里涌现出一种复杂的疏远的情绪，他一退后，身边的空气都变得稀疏了。
　　她吸了吸鼻子，几乎是下意识的，汲取最后那点宋榕身上皂香的气味，晃过神来，她的脸上又羞又臊，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头。

　　她讪讪的将手放下，摸遍全身也没有摸到可以将手藏起来的口袋，只能尴尬地垂在身体两侧。

　　宋榕的眼睛在暗处忽明忽暗，虽然没什么表情，可他抿住的唇，大概不是很放松。在只听得见彼此呼吸的小片天地间，他突然伸出手，用食指拨弄巧元那耷拉下来的小指，有意无意摩挲着，似是在玩弄什么小物件。

　　“嗯？”

　　暗中的一切感官被无限放大，牵动着她的神经、触感、听觉，他从鼻尖哼出一声疑似撒娇的哼声，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随意的，可是足够在她身体里引发一场地震了。

　　她逃避着说：“没说什么……”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身体，要攥起拳头将小拇指紧紧包裹起来的时候，宋榕的手又退了回去。

　　“你么之间这么熟了？”宋榕伸手搓了搓后颈，伸出舌头来不安地舔舐下唇。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完全没有义务来向他解释，看到他这样，却还是软下心，想伸手将他不安躁动的手拽下，克制着，也只是说：“不怎么熟的。”

　　“那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宋榕的声音蠢蠢欲动，原本死寂的地方突然活跃起来，看不见的尘土在空中飞扬，似乎都在驱使着他们两个人紧贴彼此，不断涌出融进彼此身体的力量。

　　巧元嘴唇翕动，大脑一片空白，她试图将身体的主动权重新夺过来，想也没想，话就从嘴里吐露出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句话让她自己心头咯噔一下，直视着他的那双眼睛无措地垂下，默了许久，再次抬眼看时，宋榕那融进灰暗的脸异常苍白，他的脸上没有怒气，剩下的只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胆怯。

　　他转身就走，又在拐角处留下了一个逆着光的背影，却始终没说什么，没两秒又听见包厢门砰的一声甩上。

　　巧元将身体整个重心完全依赖在身后坚硬的墙体上，几乎是瘫软下来的，她闭上眼睛，想着刚刚下意识想去贴近宋榕身体的想法，对于那时候对这段感情心灰意冷时的她简直可以说得上是一种背叛。

　　浑浑噩噩撑到了饭局结束，她独身起身去前台结账，哆哆嗦嗦拿出手机先查看了余额，才向那收银员说要结账。

　　别说押一付三地房租了，大概这笔钱出去后，没有押金的对她而言也很困难。

　　那服务员眼睛在电脑上转动一番，才面带微笑对她说帐已经结完了，她恍惚了一阵，才想起要问清楚是谁结的帐，那服务员并没有想很久，说是阿唯结的帐。
　　那服务员保持着职业操守挂着标准的微笑，可眼底却像有只正在蹦跶的家雀。巧元还从劫后余生中恍惚着，又惊讶于她居然知道阿唯的名字，后反应过来宋榕这个艺名，现在大概家喻户晓了。

　　末了，她还是问了多少钱，打算将来还给他。

　　她一出门，没想到夜间的风这样大，把一旁的广告幅吹的打在墙上噼啪响，她的裙子也跟着波浪形的抖擞着，披散的头发四散开，站在这里大概连贞子也保持不了风度。
　　这风净是捣乱了，走两步就要拨开头发，叫她狼狈的很。忽而一顶帽子扣在她头上，她还没看清，转眼才看到宋榕的背影背对着她离去。
　　她的小拇指抽搐般动了一下。
　　头发这才乖乖躺在棒球帽下，视野野一下清晰起来，她又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双手摩挲着，却又忘记了她今天穿的衣服并没有口袋。

　　她走近了，看到大风中有两颗猩红的小点在黑暗中燃烧，是宋榕与莎莉正面对面吸着烟，风刮过耳边，什么也听不清，他们也是一样，只能互相贴近了，再用手掩住对方的耳朵和自己的嘴巴才能收拢音量。
　　她见状压了压帽檐，试图将眼前的一切都掩盖住。

　　阿谨走过来，她一下如临大敌，狂风好像非要将他们吹聚在一起，阿谨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扯着嗓子大声说：“你到车上去，让我们送你和你朋友回家——”
　　她只能傻愣愣点着头，一溜烟跑到车内沈然的旁边去了。

　　她无法想象阿谨餐桌上说得那样的话是抱着何种心情，他们不过见了几面，说爱上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说一见钟情这种老套的事情，在他十分稳妥的脸上又找不到这样的证据。

　　两个人吸完烟，双双钻进车内来，带进来一股子烟草味，鼻尖充斥着不适感，她心里便生起了闷气，也不知道是因为在怪罪宋榕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还是他和莎莉如此亲密的关系。

　　莎莉挤到她身边来，像她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
　　脑子里莎莉与宋榕贴近的样子在此刻挥之不去，她只管偏头去看窗外，怕和莎莉对视上，她那没资格来的妒忌会暴露出来。

　　莎莉却不放过她，搂起她的胳膊，一阵问候，又说起她对经纪人做的那起壮举，说她对她佩服不已，早就对那爱装年轻的老女人不爽了。
　　原来那经纪人对B.shark的男性队员都当作她的预备男朋友来看待，对莎莉竟不知道为什么当作情敌来对付，说到这里，莎莉便骂她自恋又可恶。

　　以为经纪人是和他们亲密无间的关系，听到莎莉这样说，心里便没那么自责了，看着莎莉轻快的脸，妒忌心也一下消散，心里轻快起来，隐隐觉得莎莉说这些是在宽慰她，心里对她又多了些好感。

　　莎莉又问起那经纪人是对她做了什么，让巧元发那么大的火气。
　　巧元支支吾吾的，将事情原委说出来，又遭到莎莉对她的一番抨击，斥骂她把全天下的女孩都当成她的假想敌了。
　　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脸上早已消退的淤青处，没跟着一起抱怨。

　　过了一阵，阿谨冷不丁回头望她，像是在说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提醒她忘记同意他的好友申请了。
　　这一提醒，车内便不知道谁发出的暧昧起哄声，她随意应付了几声，现场点下同意，以终止这场闹剧。
　　车内一下安静了，莎莉搀着她的左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去了，她桃红色的唇面对着不断变换街景的窗紧抿着。

　　她无法形容被这诡异气氛包围而产生的奇异心情，阿谨带给她的只有一种来之容易的轻浮的爱意。
　　无论是卓霖还是阿谨，这些新的情感，都无法填补她缺失的灵魂，她想，初恋对一个人的影响是这样大，她的半个灵魂几乎操控在宋榕手中，她还要谨防着剩下的另一半不落入到他手中。

　　然而宋榕先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挑拨她，又迅速抽身，对她忽冷忽热，又与莎莉在风中同时点燃烟，又同时吸入呼出同一片空气，被风吹得散乱的烟雾缠绕在他们身上，像无数根月老的红线缠绕他们。

　　显然莎莉的性格比她更讨人喜欢，更容易带给人快乐，她只是一个遇到事情就手足无措或掉眼泪的人。

　　宋榕对她是否只是不甘心呢？
　　而等哪天他意识到这个问题，选择不再与她纠缠，转而投入到新情感，她又真的能像预想中安心下来吗？

　　沈然看出她的不安，一直紧握着她的手，直到沈然家里，那点温暖才让她的心堪堪静下来，她强迫着另一只手摘下了宋榕的棒球帽，蓝灰色的，她指尖滑着帽檐，直到沈然家楼下，竟然也忘记还给他。

　　她与沈然走在一块，沈然对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欢快地挥手告别，她捏着棒球帽，不舍得看宋榕离开，便一直垂着头。

　　“然然。”她的声音起先吞没在干燥的风中，于是又叫道，“我们走吧！”

　　她们到电梯里，缓缓上升的时候，像有一双手托举着她，“然然，你说宋……你说阿唯和莎莉是什么关系？”

　　沈然愣了一下，没心没肺地说：“你看出什么了？”她眼睛一转，“网上有猜测他们是情侣，搞地下恋，但是我看着不太像，就是关系好而已吧。”
　　“情侣啊……”巧元声音更低了。
　　沈然打了一下她的手，“你怎么听话听一半啊！”

　　沈然第二天还要上班，收拾收拾便睡下了。

　　巧元放轻手脚，简单收拾了一下，把棒球帽放到了橱柜上，在空旷的柜台上犹如一尊被供奉的神像。
　　似乎是有种神奇的魔力在里面，巧元又将它塞到衣柜里，眼皮子底下看不见才好。

　　躺在床上，她又扒拉了两下招聘软件，看着那些索然无味的岗位，不禁又让她感觉回到了以前每次找工作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进入了某个循环圈中，于是心烦意乱地将手机撇到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昏昏沉沉的想起了许多往事，连被子都忘记盖，就这样睡着了。

　　在黑暗彻底降临的时候，她感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坐在了她身旁，床边陷进去一块。

　　迷迷糊糊中，她睁开眼，看见了被幽蓝月光包裹着的宋榕，脸上挂着他们相爱时常见的似笑非笑表情，他用食指轻轻剐蹭她的鼻梁，她突然不可控制地抖了抖身体。

　　口齿不清地说：“你怎么还没睡？”
　　巧元糊涂了，以为他们还在他那件出租屋的时候呢。

　　他的表情不变，又用指尖摸她的脸颊，凉飕飕的就像一阵风一样轻柔，他弯下身来，唇齿轻启，“我要走了。”

　　“去哪？”

　　“去找莎莉……”

　　他起身，踱步到窗边，连脚步声也没有，又伸开手臂关上窗，一眨眼便消失了。

　　巧元心里一下着急了，在屋子里寻找宋榕的身影，在越来越急迫恐惧的边缘下，她真正睁开了眼睛，才恍然发觉是一场梦。

　　定了定神，窗户大敞着，凉风一拥而入，原来是身体驱使她做了这场梦，那是什么驱使着她的梦中出现了宋榕呢？

　　凌晨三点。

　　——就明天，见面吧。

　　my ba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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