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未晞

　　第十八章：魔踞黑岩仙乐云愁
　　黑石牙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夜燎将手猛地一扬，又重重朝下摔去。只听一声巨响，黑石牙像陨石般砸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夜燎轻轻拂了拂手，昂头走上高台，一闪身在黑石椅上坐下，顿时有了睥睨众生的王者味道。“黑石牙，”夜燎咬牙切齿道，“千年前，魔宫遭难，母后心腹冥婆婆带我逃难至此，本以为你们会念昔日旧情，哪料到你们父子竟无情无义，你的父亲黑石怒狠心杀死冥婆婆，而你则亲手将我推下瘴气坡——你说，这笔账我该怎么算？”
　　长老们闻听此言，面面相觑。黑石牙咬着牙爬起来，恨恨说道：“今日落在你手里，算我命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望不要牵连族中老小，他们皆与此事无关！”
　　夜燎阴恻恻一笑，忽地将手一挥，众人还未看清楚他如何出手，就见刚爬起来的黑石牙再次重重地翻倒在地，捂着脸哀嚎，鲜血像泉水一般，从他指缝间汩汩向外冒。众人大骇，夜燎则轻轻吹了吹手指，仿佛上面有积灰一般，随后狠狠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黑石牙闻言，长叹一声，松开捂脸的手掌，众人看见他原本完好的那侧脸上，被利器划了深深一道伤口，皮肉翻起，血流如注，惨不忍睹。正在众人惊恐之时，黑石牙突然伸掌向自己的天灵盖拍去，可夜燎哪容他自戕，随手一挥，黑石牙抬起的手臂便软软垂下。
　　“算了，”夜燎懒洋洋说道，“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就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众人不知此话何意，皆不敢应声。此时，幻姬在一旁喝道：“还不赶快谢恩？”众人如梦初醒，齐刷刷跪地高呼：“多谢——”两个字刚出口，声音戛然而止，他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高台上那人。
　　黑石牙见状，赶紧跪下高呼：“多谢魔宫少主不杀之恩！”
　　夜燎凌空给了黑石牙一记响亮耳光，怒道：“以后只许唤我主人，不得提及我的身份和名讳，否则格杀勿论！”
　　众人立即伏地高呼：“多谢主人不杀之恩！”
　　夜燎一笑，随即起身，缓步走下高台，行至众人身旁，开始布置任务，实施他的黑岩兽族改造计划。众人起初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但听过夜燎的周密安排之后，个个面露喜色，兴冲冲领命而去。
　　半月之后，黑岩兽族合族上下无论老幼，皆佩上了精纯淬魔晶，战力大大提升，把先前挑事的赤鬃兽族打个服服贴贴，重新在兽界立了威名。又过半月，族内各处都嵌上了精纯淬魔晶，防御能力成倍提升，加之夜燎施了防御阵法，幻姬用幻术和天然瘴气掩盖，使得黑石脊成了个牢不可破的隐秘所在，连巡逻的天兵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夜燎打开了黑石脊下的地脉魔眼，掘出了三条通向魔宫的地道，带族中长老合力扩大了魔宫封印的缝隙，使魔眼中的魔气和魔宫中的魔气汇聚，充盈整个黑石脊。黑岩兽族得到魔气滋养，修炼速度比之前快了几倍，全族上下喜笑颜开，连黑石牙有时都觉得夜燎虽凶，但除了见面的那场痛揍外，其余时间根本不像来报仇的，倒有点像是来报恩的。
　　没有天兵来扰，黑岩兽族死心塌地，各项计划进展顺利，夜燎和幻姬在黑石脊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顺当得让游荡千年的他们感到有些不太适应。而按照夜燎吩咐，在外带领魔众和傀儡撞击封印的魈奴可就惨了，不仅手下损失殆尽，自己也被打得鼻青脸肿，能从凛月和绾月所带的天兵手下逃脱，全靠他机灵。
　　魈奴好不容易逃回黑石脊，却被封印挡在外头，气得他直跳脚。好不容易逮到两只偷溜出来的战兽，人家却趾高气昂不理会他，气得他抓起对方暴揍，没想到引出一群战兽，用兽网困了他，捆到夜燎面前。
　　夜燎舒服地倚在宽大的黑石椅上，面前放着美食，手中端着美酒，魈奴被战兽推搡到夜燎面前，他连眼皮都懒得抬。倒是一旁的幻姬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阴阳怪气道：“哎哟，我英明神武的魈奴大人，怎么一不心就成了阶下囚呀？”
　　魈奴气愤地瞪着幻姬，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得扑通一声跪下，向夜燎哭诉近段时间他如何辛苦地与天兵缠斗。夜燎不耐烦听，挥挥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给他松绑，然后都给我滚出去！”战兽们立即给魈奴松绑，然后推着魈奴出殿。幻姬还如先前般站着，夜燎斜她一眼，再“嗯”了一声，幻姬立即识相地出去。
　　殿中只剩下夜燎一人，他轻晃手中酒杯，眼前又浮现那个在临渊村对他冷冰冰的凡间女人，她手里握着化成玉箫的探灵爪，一副柔善又清冷模样。他突然笑了一下，随后自言自语道：“这探灵爪我总归是要拿回来的……”
　　不知不觉，临渊村那事儿已经过去月余。这段时间里，凌玄过得十分清闲——每日虽要处理公务并巡界，但不必为加固封印劳心，也没有魔气外泄事件烦扰，每日闲暇教未晞练功，与她相处日常，令他感到十分惬意。
　　未晞修炼仙法进展神速，短短一月时间，功力已达天界普通将领境界。她领悟力极佳，无论学什么，总是一学就会，还能举一反三和触类旁通，加上平时练功又极为勤勉，真有一日千里的感觉。更叫凌玄惊讶的是，她的心念极纯、极稳，不但能够轻松驱使灵力为己所用，还能引动自然界的神力，虽然目前只是极初浅的境界，但已经叫人惊叹不已。
　　那日，他带未晞去山巅观霞，未晞兴之所至，闭眼凝神舞动玉箫，竟使漫天红霞随她心念而动，变幻出各种美丽形状且随她的动作翩翩起舞。凌玄惊讶至极，问她如何做到这些，未晞茫然摇头说不知，之前她只知道凝神调动心力，可使物体随心而动，从来不曾料到能够舞动漫天红霞。
　　凌玄以为是探灵爪所化玉箫之故，让她放下玉箫再试一次，结果仍是如此。他叫她试着引动风力或流水，她轻轻松松就做到了。他教她将所引之力化器攻击，她试了两回便成功，并且还颇具威力，令凌玄叹为观止。
　　未晞有这般出众的能力，凌玄本该为她高兴才是，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感隐忧。有时候，他真希望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女子，就那样静静地倚靠着他，安稳而快乐地生活，不要离开，也不要卷入三界任何是非中去。
　　想到“倚靠”二字，凌玄突然感到一丝酸楚：如今他虽与未晞朝夕相处，但却失了之前的亲密——未晞勤勉于练功，会为各种进步欢呼雀跃，会兴奋地与他交流诸多感受，但却鲜少与他有肢体上的接触。有时，他想挽她的手，可手还没完全伸出去，她已有意无意地避开，让他感觉是在刻意疏离。
　　他想起，之前都是他伸手去牵她、搂她、抱她，她要么是在情急之下回搂，要么是不反抗地由他，似乎从未主动伸手去牵、去搂、去抱过自己。每每想到这些，他心里便一阵刺痛：或许，她急于增强功力，只是为了早些归家，为了那个她“不能放下的人”吧。
　　未晞这段时日是快乐的，只是快乐中暗暗藏着不少内疚。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和凌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几乎忘了她的归家之计，忘了还要去寻另一半玉。她觉得自己心里似乎已经燃起了爱情的小火苗，因而不敢靠近凌玄，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最终“万劫不复”。
　　她暗暗告诉自己要冷静对待这份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她终究是要回去的，在此处爱得越深，将来离别时就会越痛。并且，一旦离开便是永别，余生守着回忆与思念过活，眼里心里再容不下他人，那是一种极度的残忍。她不知自己有没有承受这种煎熬的定力，但她不希望凌玄过这样的生活。
　　所以，她只能小心地疏离，装作无意地避开凌玄表示亲昵的动作。看到凌玄失神落寞的样子，她很心疼，却又不能心软——长痛不如短痛，盼他莫要对自己情深。这样做虽会令他难受，但好过别离时的撕心裂肺。
　　阿桃也过了一段快乐日子，每日跟着未晞练功，功法长进不少。不过，她可没有未晞那般勤勉，每日一半时间花在练功上，一半时间花在拉着云芽四处玩耍上。云芽比之前开朗多了，经常和阿桃有说有笑的，有了翩翩少年的英姿勃发之气，不似从前那般寡言木讷。
　　只是这两日，阿桃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练功时总是出错，闲暇时便坐着发呆。未晞问她为何不找云芽玩了，她苦着脸说道：“这几日，云芽练完功就回书阁，心事重重的，对我爱理不理，哪里还会陪我出去玩呀？”
　　未晞感到奇怪，云芽向来行事稳重，对阿桃几乎是百依百顺，有何事会让他失神烦心呢？她决定带阿桃去书阁看看。
　　书阁的门紧闭着，未晞伸手正要敲门，阿桃却先她一步将门推开，大声喊道：“云芽，云芽……”未晞低头暗笑：“真是个冒失的孩子！”抬眼却瞥见云芽立在书案前，正慌乱地往袖口藏着什么。
　　阿桃跑到云芽跟前，扯扯他的衣袖，问道：“云芽，我叫你，你怎么不应我呀？”谁料这一扯，竟将云芽藏在袖口里的那页纸扯得掉出来了。
　　云芽慌忙去拾，却被未晞先行捡起，她只瞟了一眼，便知是家书，赶紧递还。云芽红着脸接过，不知该说些什么。未晞向他微笑一下，柔声问道：“云芽，这是家书吧？可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云芽欲言又止，阿桃急得在一旁催促：“哎呀，姐姐和我都不是外人，云芽你就放心说吧！”云芽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犹豫着说道：“日前，我收到姐姐递来的家书，说父亲大人前段时间突然生病，至今不见好转……”
　　“你是想请仙医前去医治？”未晞问道。
　　云芽摇头，道：“谷中有仙医，医术颇为高超，我想……”
　　“你不放心，想回去探望？”未晞接问道。
　　云芽连连点头，稍后又说道：“只是——我来天界前，父亲大人曾再三嘱咐，让我好好跟在上神身边，不要挂念家里的事，更不要动辄回去……”他说着说着，头就低下去了。
　　未晞笑道：“这有何难？我替你去跟上神说，让他‘派’你回去！”云芽抬头，眼里满是惊喜之色，小心问道：“姐姐，这真的可以？”
　　未晞点头，阿桃听完，立即哀求道：“姐姐，你也替我求求上神行不？”
　　“求上神让你回趟狐族？”未晞故意调侃她。
　　阿桃脸色微红，跺脚道：“姐姐，你就别逗我了，你知道的，我是想跟云芽去云木谷看看。”
　　未晞伸手刮刮她的鼻子，笑道：“这么大姑娘了，也不害臊，不先问问人家是否欢迎，就急着要去——”
　　阿桃闻言，立即将目光转向云芽。云芽会意，拱手说道：“云木族向来好客，又长期受天界照拂，自是会欢迎来自天界的客人。如若姐姐不嫌弃，可与阿桃同往。”
　　未晞故意撇嘴道：“我可没时间，我得加紧练功！你俩且放心，我一会儿就替你们去求，上神肯定会答应。”阿桃乐得一蹦三尺高，云芽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俩知道，有姐姐出马，上神必会答应，他对姐姐一向是有求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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