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无禁

　　周四下午的数学课，陈晓老师讲完最后一道压轴题，推了推眼镜，扫视全班。
　　“同学们，期中考试后课程难度会大幅增加，学校建议高二年级尽量住宿。”她的语气严肃，“尤其是周一、周二、周四的晚自习上到十点，走读生回家确实不太安全。”

　　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嚎。
　　“老师，我家就在学校对面后面的那条街！”周铺举手。
　　“那你更应该住宿。”陈老师毫不留情，“省下来的通勤时间可以多做两套题。”
　　周铺“？……”
　　宋江也皱起眉。住宿意味着要离开哥哥，虽然哥哥工作忙经常晚归，但家里至少有个人等他。而且……他看了眼旁边的时屿澈，这家伙会住校吗？
　　“住宿申请表下周一交。”陈老师说完，下课铃正好响起。
　　放学路上，周铺和宋江并排走着，悦嘉丘从后面追上来。
　　“你们住不住啊？”悦嘉丘问。
　　“我哥肯定不同意。”宋江叹气，“他总觉得我住校会饿死。”
　　“我倒无所谓，”周铺耸耸肩，“反正我家就我和我爸妈，他们巴不得我住校图清静。”
　　“我爸妈让我自己决定。”悦嘉丘说，“不过我有点想住，晚上可以多打会儿游戏。”
　　三人说着走到校门口，正好看到时屿澈和喻路在说话。喻路比划着什么，时屿澈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
　　“时学霸！”周铺喊了一声。
　　时屿澈转过头，喻路也看了过来。喻路个子很高，跟时屿澈差不多，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笑起来很爽朗。
　　“你们好。”喻路打招呼，“我是喻路，澈哥的朋友。”
　　“周铺。”周铺指指自己，又指指宋江和悦嘉丘，“这是宋江，悦嘉丘。”
　　宋江朝喻路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时屿澈。时屿澈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又各自移开。
　　“你们讨论住宿的事？”喻路问。
　　“对啊，”周铺说，“‘灭绝师太’今天不是动员了吗？”
　　“我肯定住。”喻路很干脆，“我家离学校太远了。澈哥，你呢？”
　　时屿澈沉默了几秒：“考虑中。”
　　“住吧住吧！”喻路揽住他的肩膀，“咱俩还能一个宿舍。”
　　时屿澈没应声，只是看向宋江：“你呢？”
　　“我……”宋江挠挠头，“得问我哥。”
　　“哦。”时屿澈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时间很快到了周五下午大扫除，宋江和周铺被分到打扫教室后面的卫生角。两人一边敷衍地擦窗户，一边讨论周末去哪玩。
　　“江哥，网吧开黑？”周铺提议。
　　“行啊，叫上悦嘉丘。”宋江说完，突然听到一阵压抑的抽泣声。
　　两人对视一眼，循着声音找过去，在教室后门外的走廊拐角，看到了蹲在地上的茉小稚。
　　小姑娘抱着膝盖，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伤心极了。她的好闺蜜初时须蹲在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脸担忧。
　　“怎么了这是？”周铺下意识问。
　　初时须抬头看到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小稚的猫……昨天走了。”
　　宋江和周铺同时僵住。
　　两个大男生，打架斗嘴在行，安慰哭泣的女生？这太难了！

　　“那个……”宋江抓了抓头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节哀？”
　　周铺捂住他的嘴，用口型说：“会不会说话”
　　“我的意思是……”宋江硬着头皮继续说，“猫猫去了喵星，会过得很好的……”
　　茉小稚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真、真的吗？”
　　“当然！”周铺赶紧接话，“喵星有吃不完的小鱼干，还有……还有永远不会坏的猫抓板！”
　　“而且它不用再打疫苗了。”宋江补充。
　　“也不用被逼着洗澡。”周铺说。
　　“每天睡到自然醒。”
　　“想挠沙发就挠沙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离谱。初时须听得目瞪口呆，茉小稚却渐渐止住了哭声

　　“它……它最讨厌洗澡了……”茉小稚小声说，嘴角居然勾起了一点点弧度。
　　“你看！”周铺来劲了，“它在喵星肯定开心死了！”
　　“是开心‘活’了。”宋江纠正。
　　“对对对，开心活了！”
　　茉小稚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眼角还挂着泪，但笑容是真的。
　　初时须松了口气，朝宋江和周铺竖起大拇指。
　　后面四人大扫除完就回去上晚自习了
　　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天空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雨。
　　教学楼门口瞬间挤满了没带伞的学生，哀嚎声此起彼伏。
　　“我去！下午还晴天呢！”周铺看着瓢泼大雨傻眼。
　　“我有伞。”悦嘉丘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得意地晃了晃。
　　“义父！”周铺立刻凑过去，“带我一个！”
　　“我也没带。”宋江叹气
　　“时学霸带了吗？让他带带你”周铺问。
　　时屿澈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带了。”
　　“太好了！”周铺拍手，“澈哥带江哥，我带牢悦，完美！”
　　宋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屿澈已经撑开伞：“走吧。”
　　雨很大，一把伞要遮两个人确实勉强。时屿澈把伞往宋江那边倾斜，自己的左肩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你那边漏雨。”宋江注意到，想把伞推过去一点。
　　“没事。”时屿澈按住他的手，“你淋湿了容易感冒。”
　　宋江的手被按住，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时屿澈的手很凉，可能是刚才撑伞时沾了雨水。

　　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宋江能闻到时屿澈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他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校门口的小铁门处，各种“伞下奇观”正在上演——两个人挤一把伞算正常，三个人已经有点勉强，最夸张的是四个人共用一把小太阳伞，缩成一团艰难移动
　　“那是咱们班的吧？”宋江指着一团人说。
　　“好像是班长他们。”时屿澈看了一眼，“垲林、楚宁，还有两个不认识。”
　　“楚宁也住校？”
　　“嗯。”
　　走到公交站，周铺和悦嘉丘已经在了。悦嘉丘的伞太小，两人半边身子都湿了。
　　“先去小卖部吧，公交车没这么快！”周铺提议，“买点热的吃。”

　　小卖部里挤满了躲雨的学生。宋江买了一碗关东煮，时屿澈拿了瓶可乐，周铺和悦嘉丘则抢着付钱买了一大把烤串。
　　“我的我的！”周铺护着自己的烤肠。
　　“分我一口！”悦嘉丘去抢。
　　“不给！”
　　两人又闹成一团。宋江和时屿澈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着他们闹。
　　“幼稚。”宋江评价。
　　“嗯。”时屿澈赞同。
　　但宋江的嘴角是扬着的

　　吃完宵夜，雨小了一些。六个人——宋江、时屿澈、周铺、悦嘉丘，还有后来加入的茉小稚和初时须——一起走向公交车站。
　　“公交车来了！”初时须指着远处。
　　这趟公交车路线很长，会经过很多学生的家。六个人挤上去，车厢里已经有不少学生了。
　　“讲故事吧！”周铺提议，“不然太无聊了。”
　　“讲什么？”悦嘉丘问。
　　“讲笑话！一人讲一个，讲不出来的人请明天的早饭！”
　　大家都同意了。
　　周铺先来：“为什么数学书总是很悲伤？”
　　“为什么？”
　　“因为它有太多问题。”
　　“……冷。”众人评价。
　　轮到悦嘉丘：“英语老师问小明，‘你怎么总是把‘I am’写成‘I is’？’小明说，‘因为我总是单身啊！’”
　　“哈哈哈哈！”这个笑话意外地戳中了笑点。
　　茉小稚讲了一个关于小动物的笑话，初时须讲了个谐音梗。车厢里充满了笑声，连其他学生都看了过来。
　　轮到宋江时，他憋了半天，最后说：“我不会讲笑话。”
　　“那就请早饭！”周铺起哄。
　　“我帮他说…”时屿澈突然开口。
　　大家都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他——时学霸讲笑话？这可是稀罕事。
　　时屿澈清了清嗓子，一脸认真：“为什么三角形最稳定？”
　　“为什么？”
　　“因为它从来不搞三角恋。”
　　沉默了三秒。
　　“噗——”宋江第一个笑出声，然后是周铺，接着所有人都笑了。
　　“澈哥你可以啊！”悦嘉丘拍腿大笑。
　　时屿澈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宋江，嘴角也弯了起来。
　　公交车一站站停靠，乘客越来越少。茉小稚和初时须先下了车，然后是悦嘉丘，接着是周铺。
　　“江哥明天见！澈哥明天见！”周铺挥手

　　车厢里只剩下宋江和时屿澈了。
　　雨还在下，敲打着车窗。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雨声。
　　宋江看着窗外流动的夜景，脑子乱乱的，脑子一热突然开口：“时屿澈。”
　　“嗯？”
　　“你想和我一起住宿吗？”
　　问完这句话，宋江自己都愣住了。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时屿澈也愣了一下，转头看他。车厢里灯光昏暗，宋江的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眼睛却很亮。
　　“想。”
　　时屿澈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宋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因为你。”时屿澈说，“因为是你，所以想。”
　　又是这话
　　宋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耳朵在发烫，整个人都在发烫。
　　公交车到站了，门打开，冷风夹杂着雨丝吹进来。
　　“到了。”时屿澈说。
　　两人下了车，时屿澈撑开伞，再次把宋江罩在伞下。雨夜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我……”宋江低着头，“我回去问我哥。”
　　“嗯。”
　　“如果……如果我哥同意……”
　　“嗯。”
　　“那你……”
　　“我等你。”
　　简单三个字，却让宋江的心脏狠狠一颤。
　　他抬起头，对上时屿澈的眼睛。雨夜中，那双眼睛依然清亮，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
　　“好。”宋江听见自己说。
　　伞下的空间很小，小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雨还在下，但伞下的世界很安静，安静得好像只剩他们两个人。
　　走到宋江家小区门口，时屿澈停下脚步：“到了。”
　　“嗯。”宋江应了一声，却没动。
　　两人在伞下站了几秒，谁都没说话。
　　“明天见。”最后是时屿澈先开口。
　　“明天见。”宋江小声说。
　　他转身跑进小区，跑到楼道口时才回头看了一眼。时屿澈还站在雨中，撑着伞，看着他。
　　宋江朝他挥了挥手，时屿澈也抬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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