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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温念云从檀木衣柜中取出一件厚实的衣裳,月白色的锦缎上绣着淡雅的梅花,针脚细密,显然是精心缝制的。
她抖开衣裳,朝小桃招了招手,嗓音柔和:“小桃,这件衣裳是你的。”
小桃愣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她望着那件衣裳,眼眶渐渐泛红,眸中水光浮动,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半晌才低低唤了一声:“小姐……”
温念云伸手将衣裳递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小桃的手背,触到一片微凉。
小桃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接过衣裳,指尖摩挲着柔软的布料,喉间微微发紧。
她张了张口,嗓音有些轻:“谢谢小姐。”
声音低低的,却字字清晰,仿佛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说不出的情绪。
温念云抬眸看她,眼底含着浅浅的笑意,柔声道:“傻丫头,跟我还客气什么。”
温念云见她不动,笑着催促:“愣着做什么?快试试啊。”
小桃闻言连忙抖开那件厚衣裳,手指抚过衣襟上细密的针脚,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小姐手真巧。"小桃低头整理着衣带,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欢喜。
温念云站在一旁,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她。
见小桃系不好腰间的带子,便上前两步,纤长的手指灵巧地打了个结。
"合身就好。"她说着,顺手拂去小桃肩头并不存在的浮尘。
小桃余光忽然瞥见温念云身后的案几上整整齐齐叠着几件厚衣裳,颜色各异,却都针脚细密,显然是新做的。
她眨了眨眼,忍不住问道:“小姐,那几件是给谁准备的啊?”
温念云闻言头也不回,声音淡淡的:“那是给府里的人准备的,每人都有一件过冬。”
小桃撇了撇嘴,盯着那几件叠得齐整的衣裳,嘀咕道:“小姐怎么还给他们准备啊,冻死他们才好呢。”
温念云闻言,指尖一顿,随即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不许胡说。”
小桃缩了缩脖子,捂着额头,小声应道:“是。”
可眼角却悄悄瞥向自家小姐,见她神色虽淡,眉梢却微微蹙起,显然是不悦了。
屋内一时静默,只听得炭盆里火星噼啪轻响。
小桃自知失言,手指绞着衣角,半晌才低声道:“奴婢知错了……只是他们平日里总爱偷懒耍滑,还背地里说小姐闲话……”
温念云垂眸整理着剩余的衣裳,语气平静:“他们如何是他们的事,我们如何是我们的事。”
小桃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低声道:"小桃只是气他们得到了小姐那么多的好也不知道感恩。"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憋着一股委屈,眼眶微微发红。
温念云听了,却只是轻轻笑了笑,眸光温和如初冬的暖阳。
她伸手抚了抚小桃的发顶,指尖带着淡淡的沉水香:"好了。"她的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你把府里的人都叫来吧。"
小桃抬头望了她一眼,见小姐神色平静,眼底却藏着不容反驳的坚定,只好乖乖点头:"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桃便领着府中众人穿过回廊,来到寝殿门前。
仆役们三三两两聚在阶下,搓着手哈着白气,不时交头接耳,不知王妃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朱漆雕花的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温念云抱着叠得齐整的冬衣走出来。
她今日着了件月白袄裙,发间只一支白玉簪,素净得像是落在雪地里的一枝梅。
众人顿时噤声,纷纷垂首行礼。
"这衣裳是给你们准备的。"她声音清凌凌的,比檐下冰棱还透亮,"穿了就不冷了。"说着便亲自将衣裳一件件递过去。
众人捧着新制的冬衣,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赵管事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藏青棉袄的里衬,忽然"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
这一跪像是惊醒了众人,接二连三的膝盖砸在积雪上的闷响此起彼伏。
"谢王妃娘娘恩典!"带着哽咽的呼声在庭院里回荡。
厨娘张嬷嬷将绛紫夹袄紧紧搂在怀里,泪水在褶皱纵横的脸上冲出几道晶亮的痕。
向来滑头的小厮阿福额头抵着雪地,崭新的靛蓝短打被他攥出了深深的褶皱。
温念云望着满院跪伏的身影,眼眶微微发热。
她深吸一口气,清冽的寒气沁入心脾,声音又柔和了几分:"都起来吧,地上凉。"
可众人仍跪着不动,几个年长的仆妇甚至开始低声啜泣。
赵管事佝偻着背,粗糙的手指死死攥着新衣,指节都泛了白。
温念云见状,轻叹一声,提着裙摆缓步走下台阶。
积雪在她绣鞋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她走到赵管事跟前,亲手将他扶起:"赵叔,您年纪大了,快起来。"又转向众人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都起来说话。"
小桃连忙上前帮着搀扶,触到张嬷嬷的手臂时,发现她在不住地发抖。
不知是冻的,还是激动的。
温念云环视众人,温声道:"这些衣裳不过是些粗浅针线,能御寒就好。往后若有什么短缺,尽管来寻我。"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赵管事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厨娘张嬷嬷紧紧抱着新衣,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上细密的针脚。
几个年轻的小丫鬟互相交换着眼色,脸上是掩不住的欢喜。
"王妃娘娘..."赵管事往前迈了半步,声音哽咽,"老奴在王府当差三十余年,从没遇到过像您这样的主子。"
他说着又要跪下,被温念云抬手止住。
"赵叔言重了。"她微微摇头,发间的白玉簪在冬日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不过是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这时,一阵寒风卷着细雪掠过庭院,温念云不由得拢了拢衣袖。
小桃见状,连忙递上一件斗篷,踮起脚尖为她披上。
"小姐总是记挂着别人,倒忘了自己。"小桃一边系着斗篷的丝带,一边小声嘟囔。
她指尖碰到温念云的脖颈,惊觉冰凉一片,顿时心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温念云任由她摆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院角。
那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抱着新得的棉袄往偏院跑去,单薄的旧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正是平日里负责浆洗的小丫头柳儿。
"小桃,"温念云突然开口,"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匹绒布?"
小桃系好最后一个结,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立即会意:"是老夫人赏的云纹绒,奴婢这就去..."
"不必了。"温念云轻轻按住她的手背,"库房的钥匙在妆奁第三格。"她声音压得极低,连呼吸都凝成了白雾,"那匹海棠红的给柳儿,藕荷色的留给园儿。"
小桃低头应是。
烛火轻晃,将寝殿内映得暖融如春。
温念云斜倚在软榻上,膝上摊着一件玄色锦缎厚氅,衣襟处银线暗绣云纹,袖口滚着墨狐毛边,针脚细密得几乎瞧不见线头。
她指尖轻轻抚过衣领内侧,那里用极细的金线绣了一枝小小的寒梅,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小桃跪坐在一旁添炭,眼睛却忍不住往那衣裳上瞟。
炭火"噼啪"一声爆出火星,她终于没忍住,凑近笑嘻嘻道:"这件莫不是给王爷准备的?"
温念云指尖一顿,头也不抬地回她:"就你话多。"
语气淡淡,耳尖却悄悄漫上一层薄红。
小桃眼尖,瞧见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心里顿时了然,却故意拖长声调:"哦——难怪前几日小姐特意问了王爷的尺寸,还熬……"
"小桃!"温念云突然抬眸,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羞恼,"再多嘴,明日就让你去扫院子里的雪。"
小桃立刻捂住嘴,却掩不住眼底促狭的笑意。
烛光映得温念云低垂的侧脸忽明忽暗。
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上那枝暗绣的寒梅,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是后来添上去的。
小桃瞧见自家小姐蹙起的眉头,凑近了些:"小姐怎么了?是怕王爷不喜欢这件衣裳?"
温念云指尖一顿,竟难得地没有反驳。
她抬起眼,眸中晃动的烛光像是碎了满池的星子:"你说...王爷会不会不喜欢?"
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炭火的"噼啪"声盖过去。
小桃心头一酸,连忙跪坐到跟前,捧起那件大氅夸张地赞叹:"这墨狐毛的成色,这云纹的绣工,连暗纹都是小姐亲手描的样。"她故意抖开衣襟,让烛光照亮那枝藏着的寒梅,"您瞧这梅花,王爷定是喜欢的。"
温念云听了小桃的话,忍不住轻笑出声,眼尾微微弯起,像一泓映着月色的清泉:"就属你嘴甜。"
小桃立刻睁圆了眼睛,一脸认真:"小桃说的是实话啊!"她指了指衣裳上精致的暗纹,"您看这针脚,这绣工,连宫里最好的绣娘都挑不出毛病来。"
说着还故意凑近烛火,让银线绣的云纹在光下流转生辉。
温念云摇摇头,眼中却漾开一丝暖意:"好了,你现在去煮点姜茶。"她顿了顿,又轻声补了句,"多放些红糖。"
小桃眼睛一亮,她利落地行了个礼:"是!"
转身时裙角飞扬,像只欢快的蝴蝶。
她走到门边又突然回头,眨眨眼道:"奴婢再多切两片老姜,保管煮得浓浓的。"
温念云听了小桃的话,唇角微微扬起,眼中漾开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她轻轻摇了摇头,发间那支白玉簪垂下的流苏随之晃动,在烛光里划出几道细碎的银芒。
不一会儿,小桃端着红漆托盘轻快地走进来,碗中姜茶腾起袅袅热气,混着红糖的甜香在殿内漫开。
"小姐,姜茶煮好了。"她将托盘放在案几上,瓷碗与檀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温念云正低头整理着衣裳的系带,闻言头也不抬道:"你拿一碗......"
"我知道!"小桃迫不及待地打断,眼睛弯成月牙,"拿一碗给王爷嘛!"
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跑,裙角都扬了起来。
"我是说,"温念云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袖口,抬眸时眼底漾着狡黠的光,"拿一碗给你自己喝。"
小桃捧着温热的姜茶碗,眨巴着眼睛问道:"不给王爷喝吗?"
温念云闻言挑眉,指尖轻轻点了点碗沿:"你喝不喝?"
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喝!"小桃立刻应声,双手将碗捧得更紧了些,像是生怕被抢走似的。
她低头啜了一口,红糖的甜和姜的辛辣在舌尖化开,暖意顿时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温念云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漾开一片宠溺的柔光。
烛火在她眸中跳动,将那份纵容映得分明。
她伸手替小桃拂开额前散落的碎发,指尖在触到那微凉的皮肤时顿了顿:"慢些喝,小心烫着。"
小桃抬头,正对上自家小姐含着笑意的眼睛。
那目光比碗中的姜茶还要暖上三分,让她一时忘了言语,只傻傻地咧嘴笑起来,嘴角还沾着一点红糖渍。
温念云瞧着她这副憨态,忍不住伸手,用帕子轻轻拭去她唇边的甜渍:"多大的人了,喝个姜茶还能喝成花猫。"
语气里尽是宠溺,指尖却温柔得像是拂过最娇嫩的花瓣。
小桃眨了眨眼,忽然觉得鼻尖发酸。
她低头盯着碗里晃动的姜片,小声道:"小姐待我真好......"
"知道就好。"温念云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温念云捧着姜茶和那件玄色厚氅,步履轻缓地踏入沈既白的寝殿。
殿内烛火摇曳,沈既白正执笔批阅,闻声抬眸,眼底的霜寒瞬间化开:"爱妃来了。"
她将茶盏轻轻搁在案角,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那件叠得齐整的厚氅被捧到他面前,墨狐毛领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的光泽:"这是妾身为王爷制的,不知道王爷会不会喜欢?"
沈既白接过时,指腹擦过她冻得微红的指尖。
他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得踉跄半步,领口内侧的金线寒梅赫然撞入眼帘。
"这梅花......"他拇指抚过那处暗绣,声音陡然沙哑,"真别致。"
温念云垂眸,指尖轻轻抚过衣襟上的云纹,声音轻软:"王爷可喜欢?"
沈既白凝视着她低垂的羽睫,喉结微动:"这是爱妃为本王做的,本王当然喜欢。"他忽然张开双臂,眸色深沉如墨,"爱妃为本王穿上吧。"
"好。"温念云拿起衣裳,抖开的玄色锦缎如夜色倾泻。
她踮起脚尖为他披上,沈既白却故意站得笔直,逼得她不得不贴近他胸膛。
沉水香混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她指尖微颤,系带几次从指间滑落。
沈既白突然握住温念云的手腕,拇指重重碾过她冻得发红的指尖:"爱妃的手为何这么凉?"
话音未落便低头亲了亲手背,唇上沾了冰凉的甜香。
温念云慌忙抽手,她端起案几上的青瓷碗:"姜茶要凉了。"
氤氲的热气横亘在两人之间,碗底沉淀的老姜片随着她的轻颤微微晃动。
沈既白慵懒地靠在软榻上,他微微抬眸,眼底含着几分倦意与戏谑:"本王有些累了,爱妃喂我如何?"
温念云指尖微顿,抬眸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坦然,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她垂眸,执起青瓷勺,舀了一勺姜茶,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沈既白却不急着喝,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直到她耳尖微红,才慢条斯理地低头,含住瓷勺。
红糖的甜与姜的辛辣在唇齿间化开,他喉结微动,咽下后低声道:"爱妃亲手喂的,果然更甜些。"
温念云不答,只是又舀了一勺,这次递得快了些,像是要堵住他的话头。
沈既白低笑,却顺从地低头,唇瓣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惹得她指尖一颤。
姜茶终于喝完了,温念云搁下瓷碗,轻声道:"妾身先回去了。"
她刚要起身,手腕却被一股力道猛地扣住——
沈既白手臂一揽,直接将她带进怀里。
温念云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她慌忙撑住他胸膛,指尖却陷入温热肌理,惊得立刻蜷起手指:"王爷……"
沈既白低笑,掌心贴在她后腰,不容抗拒地将人按得更近:"本王……"他嗓音低哑,带着未散的姜茶甜香,"还想吃点别的。"
温念云被他圈在怀中,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沈既白的衣襟,低声道:"王爷还想吃什么?妾身去做。"
沈既白低笑,修长的手指勾起她垂落的一缕青丝,慢条斯理地替她挽到耳后。
指尖却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想吃什么...爱妃都会做么?"
温念云被他灼热的吐息烫得睫毛轻颤,却仍强自镇定:"王爷想吃的,妾身自然尽力而为。"
"是么?"沈既白玩味一笑,"本王现在..."他忽然咬住她的手腕内侧,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声音暗哑:"...尝尝爱妃是不是比姜茶更甜。"
温念云手腕轻颤,被他灼热的唇舌熨帖过的肌肤泛起一片绯色。
她下意识要抽手,却被他扣住五指按在胸膛,掌心下传来剧烈的心跳。
"王、王爷......"她声音发软,像融化的蜜糖。
沈既白低笑,突然抱着她起身。
他大步往内室走,故意颠了颠怀里的人:"本王亲自教爱妃...煮更甜的姜茶。"
最后一盏烛火被带起的风吹灭,月光透过纱帐,在地上投下缠绵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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