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贼

作者:允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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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你送我的镯子丢了


      云川尝试模仿燕香那别有风情的孟浪语气:“诶呦,就那个小郎君,生得个这么俊,晚上睡在外头,也不怕被老闝虫给撅咯。

      “天可怜见,就前日晚上,我琢磨着再怎么着他也喊我一声姐姐,总叫个弟弟睡外头也不是个事,夜里起来想给他盖个被。嚯!根本没人!我等啊等啊,等到丑时都过了,诶呦喂,天上飞来个小郎君,啪叽一下跳地上了,脸比柿子还红。”

      云川继续绘声绘色地继续:“那我就问了嘛,我说弟弟啊你大半夜的去哪了呀。你猜他说什么,他说自己干了票大的。我就问他到底干什么了,抢劫啊杀人啊放火啊总要有一个吧,他就跟我生气了,再问就什么都不说,抢了被子就往吊床上扑,还把脸蒙上了。我瞧他一直发抖还以为在哭呢,就去抢被子,嚯,藏被子里偷着乐呢。”

      萧冶拧了眉:“……你说他是不是又去偷了?”

      云川点头:“我看像。”

      “京里有贪官便罢了,可我瞧着肃州的这几个高官大员也没什么门道捞油啊,也就杜安世,什么歪门邪道都有。”萧冶揉了揉眉心,“不成,嘉平,你替我跟刘琦说一声,近日要是出了什么偷盗的案子,都抄送一份卷宗给我,特别是年轻男子作案,叫衙役们小心点,别给他打死了……诶?嘉平?你想什么呢?”

      嘉平直挺挺地坐在椅上发呆,她穿了件干练的鸦黑色劲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紧,刚才的对话她根本没听进去,花馍一口没动,冷掉了还在手里握着,听到问话回神,连忙站起来行礼:

      “公主,前日半夜,清水街的宅子就着火了。”

      “啊?!”萧冶吓了个跳,伸手拉嘉平上前,左右上下地隔着衣裳摸了摸,“你人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嘉平摇头:“没事。”

      云川也唬着了:“到底怎么一回事,报官没有?”

      “驸马没让报官。”嘉平叹了口气,“我也不晓得怎么说了,就是公主离开以后,驸马没了顾忌,就来招惹我。白天倒好,我寻个由头在外面做活,他也不能拿我怎么着,就那日半夜,他悄悄摸到我卧室来了,那时我已经睡着了。”

      “什么!?”萧冶真是吓坏了,一把抱过了嘉平,把她摁在了怀里,“他碰你了?他碰你哪了?你说呀!”

      “没碰着没碰着,他刚进来我就惊醒了,然后院子里就突然起火了,好大的火。先是炮仗一样的声音,厨房就烧起来了,我赶紧拽着驸马跑去院子里了。再后来都忙着救火,好几间屋子被烧了个干净,秋娘和杜贵的房间也被烧了,驸马后面几天就没来,好像出城去了。”嘉平显然比萧冶无所谓许多,“公主不必担心,就算真有了什么,我就当被狗啃了口,您都不在乎的事,我更不在乎。”

      她真的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公主,她知道公主嫁给杜安世是为了利用他,纵容他豢养外室是为了麻痹他,那么如果自己从了杜安世,能够更麻痹他一点的话,就值了。

      萧冶生气了:“我跟他睡那是为了我自己,你跟他睡是为了我,这是两回事你怎么分不清楚呀!”

      嘉平狭瘦的身体蜷在她怀里,指尖攥着她柔软的衣袖,郑重地说:“是一回事,您说过,我是您的暗卫,我只做您的影子。”

      “傻子。”萧冶骂了一句,复抱着她安抚,“好了好了,左右我就一句话,你交接了事就赶紧回我这边来,我上次就叫你回来,你不听,这次必须听了,你记住,你的安危对本宫来说是最要紧的,别的不重要。”

      嘉平欲言又止:“公主……”

      萧冶:“听话。”

      她拍了拍她的脊背,她在她怀里蜷得更紧。

      云川在心里轻轻叹息。

      她是亲眼见着嘉平如何在公主身边长成的。

      那时的嘉平十二三岁,浑身布满鞭打过的血痕,瘦得跟个老鼠干一样。

      又惊又惧,又怕又抖,乙弗陀没来的夜晚,萧冶就搂着她睡,白天也带在身边,把手教她弓刀暗器。

      如豆灯火落在萧冶的脸上,丰艳墨发垂在衣间,神姿温和威严,如姊如母。

      恰似当初。

      嘉平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萧冶垂眼,关心地问:“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没有。”嘉平摇头,感伤地说,“公主,我把你送我的牛角镯弄丢了。”

      那是公主亲自猎杀的草原牦牛,取其牛角磨成的镯子。那个深夜,她缠着浑身的绷带想从床上挣扎起来叩头,公主却抢先握住了她骨瘦嶙峋的手。

      一只温润的牛角镯就这么滑进了她的腕。

      从此以后,她就是是她的人了。

      “哦,那个啊。”萧冶轻笑,“那个不值钱,丢了就丢了呗。”

      嘉平幽怨地叹口气:“唉,您不懂,那个镯子是您送我的第一个东西,我要记一辈子的。”

      “一个物件罢了,丢了也不代表什么。”萧冶柔声安慰,思忖了会,“我还是觉得有些古怪,清水街的宅子不算小,也备了水缸,怎么突然就起那么大的火了。”

      嘉平蹭了蹭她的肩膀:“杜贵最近经常在院子里扔摔炮玩,起火前也有两声炮仗炸开来的声音,驸马觉得是他乱丢炮仗导致的起火,就把儿子狠狠打了一顿。”

      萧冶嗯了一声:“那你觉得呢?”

      嘉平摇头:“我怀疑过是有人故意纵火,可如果是故意的,还知道提前扔炮仗嫁祸,那就应当是家贼,但宅子里伺候的人都是我亲自筛过的,我能保证他们都是老实可靠的人。最先起火的厨房那时根本就没人在,许是灶火之类的忘记灭了吧。”

      萧冶点头:“那看来只是意外了,人没事就好。”

      “您放心,都平平安安的。”嘉平与她贴紧,“对了,宅子重新修起来要三十两银子,驸马说走您的账。”

      萧冶嗯了一声:“行,我知道了。”

      *

      夜越来越深。

      嘉平和云川都已睡下,萧冶却没有休息,她披了外裳,独自一人站在院内漫步。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

      虽她在臣子下属面前总表现得岿然自若,实则也会有犹疑紧张的时候。

      便拿银子来说吧,陆偊虽然把偷的军饷还了,但银票的数号朝廷都有记录,在向皇帝呈明事件来龙去脉之前,这笔钱绝不能动;

      而她一年的食邑,除去给公主府军的日常贴补,再除去京城的公主府和肃州的青云轩的日常花费,一年下来,手里流动的现银也只有千五百两。

      可现今的情状,却是哪哪都要钱:

      镇西营二百多个营伎的安置费,组织人编排印刷羌语教材的费用,以及采买收购茶叶的钱财,每一笔都不算大,合起来却是一笔大开支。

      更何况将士们辛苦,必须要重银恩赏,才对得起他们的忠心。

      她和叱罗部未来必有一战,无论是大是小,都需要粮草运送,金银赈济,这几年国库空虚,她就算递折子讨要,皇兄也未必愿意给。

      头疼。

      萧冶疲倦地揉按太阳穴,不经意间低头,却见院中的月季含苞待放,甚至有一两朵已绽开了嫣红的花瓣,在月色与徐徐夜风中清雅摇曳。

      她正欲垂首抚摸花瓣,倏忽间,被个小东西轻轻地砸中了后肩。

      是个纸团。

      拾起来轻轻摊开,里面字迹熟悉:

      我在屋顶。

      是陆偊。

      萧冶一愣,旋即快步回屋取了飞钩,转折至北边的小门,右手随意转了几圈钩绳,钩头锁住私库角檐,借力高高一荡,顺利爬上了屋顶。

      夜黑风高。

      少年郎穿了件乌黑的短打夜行服,抱臂站在屋顶,看见她赶紧把挡脸的黑布摘下来,笑得山吹水浪的:

      “公主,你还没睡啊?”

      “你不也没睡么。”夤夜寂静,她的鞋子踩在瓦上“咯吱”响,“找我有事?这几日蜜合居怎么样,没人闹事吧?”

      “没有,好得很呢!”陆偊潇洒地道。

      自从萧冶砍了欺侮莺歌儿的士兵们的脑袋,并责令肃州官员对甘老鸨治以重罪以后,短短半月,莫说蜜合居了,整条花柳巷都清爽了。

      起码鸨母鸨父都不敢把人往死里折腾了,给伎子们的工钱也多了。

      倒并非他们知道“杀一儆百”之类的道理,而是萧冶借此机会给肃州的官员们全都施了压:

      一次闹出性命尚且可以说是意外,但若是再有案子传到她耳朵里,她能把他们的仕途给断了。

      她眼里容不得沙子。

      在陆偊没看见的地方,小官吏们把肃州的大小暗窑全走了遍,对着老鸨三令五申,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哪怕威逼利诱也要把这股淫邪戾气给管制了。

      人还是要前途的。

      陆偊引她往前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清爽的长帕子,抖开来在瓦上铺平,指了指,“公主,你坐。”自己倒是无所顾忌地在瓦上坐了。

      萧冶一愣,笑了:“多谢你。”

      她理衣裙坐于帕上,双膝屈起,看着身侧稚气未脱的清瘦少年脸,操心地道:“蜜合居本宫不好过去,你既然在帮本宫管,有几个你要注意。其一呢,到底是几个人混居,总有闹矛盾的时候,你看见有苗头了就要劝,等以后结仇了就不好弄了;其二,那地方鱼龙混杂,如果有娘子以后赚了家私,想搬出去住也是可的,记得把银钱算清楚,租金和买费不能多收,但也不能不要,你不懂就报给我,我帮你算;还有就是……”

      她不疾不徐地说,陆偊就坐在旁边听,眼睛亮亮的。

      等她说完,陆偊真诚地说:“公主,我师娘以前说过一句话,‘治大国如烹小鲜,治保甲就如做粉蒸肉’,各有各的难处,我看见那些满嘴家啊国啊的当官的就烦,但你不一样,你既会烹小鲜也会做粉蒸肉,特别不一样。”

      萧冶一直都很奇怪,明明陆偊干的都是违法乱纪祸乱朝纲的大事,自己为何从没有过依法处置他的念头。

      现在她有点明白了:

      这小孩儿,嘴甜。

      非常甜。

      萧冶微支下颌,嘴角微扬:“做多了就熟能生巧了,你尚年轻,蜜合居却是个复杂的地界,若遇到难事,尽管来找本宫,我帮你料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公主,你这么厉害的人,看男人的眼光肯定不会烂的,对吧!”陆偊的声音低了几度,神神秘秘地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天天帮你去看那两个宅子,原来清水街那个带孩子的女的叫章秋娘,而且她不是寡妇,那小男孩儿是杜安世的儿子。”

      萧冶:……?

      他怎么没完没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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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公主,你送我的镯子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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