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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跑快跑
克里斯蒂打开终端,准备通知事先预备好的飞行器以便撤离军演所在的小行星。他发送呼叫信号,终端却没有任何反应。
“信号被切断了,”队内的一只雌虫多次尝试发送消息失败后开口,他是扎卡的雌侍:
“军演所在的行星没有基础建设,信号塔都是为了演习临时搭建的,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意外,才导致森林区域的塔被全部毁坏,恐怕除了爆炸,还有其他危机。”
“监控设备。”塔伦想到了其他通信渠道:“跟随参赛虫的移动监控是直连首都星的,不需要信号塔,首都星的军部和主办方应该察觉到了这里的异样。”
克里斯蒂跃上身后的大树,灵巧地从树杈间逮了只鸟雀。
为了便于跟随拍摄和传递参赛虫的实时状态,军演的监控基本上都做成了鸟雀等能够飞行的生物外表,灵便的同时也保留了隐蔽性。
克里斯蒂屈指敲了敲鸟雀的脑壳,鸟眼睛红光闪烁,意味着监控运行一切正常。
为了防止参赛虫与外界通讯作弊,克里斯蒂他们并不能借监控传递讯息。不过至少他们得知首都星仍能掌握赛场的状况,这就意味着事情尚在掌控范围内。
没有信号塔,地图也无法查阅,扎卡的雌侍调出终端上搭载的多维感知组网,查看是否有距离他们过近的异种,庆幸地嘟囔了一句:“好在感知组网也用不着信号塔,感谢萨罗扬。”
除了在基础的通信设施和大众媒体上做出的贡献,萨罗扬家的感知组网和一系列用于战场侦查的设备也立下了不世之功,或者说这些助力虫族牢牢压制异种的技术才是萨罗扬能跻身六大家族的重要底牌,毕竟在战斗中信息意味着先机,而掌握先机者则更接近胜利。
百年来虫族早已深深的依赖于那些尖端的设备,专用于探测异种的多维感知组网更像是雌虫们的第三只眼,运转了多年的系统从未出过纰漏……
“没有异种,”扎卡的雌侍收起终端的光屏:“不是那群糟糕的家伙闹的就好,其他情况都好解决。”
塔伦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切开军舰的那只异种。
那时状况混乱,塔伦的注意力全部在温恩身上,并且除了切开军舰的那只,后续扑来的异种都被感知组网捕捉到了。
于是塔伦以为那只异种只是个意外,大概是感知组网在长时间高频率的使用下出现了小小的差错,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处处都充满了蹊跷。
从异种首次出现在宇宙并袭击虫族的六百年前至今,它们始终以颠覆生物学的速度在进化的道路上狂奔。拟态、隐形,或是一切两半就能变成两只异种的生命力,就好像有邪神操控着他们的基因,执鞭迫使它们前进似的。
多维感知组网诞生也超过百年了,异种会进化到拥有逃脱感知的能力吗。
塔伦没敢细想,因为那必定是个恐怖的场面。
“今年的军演是闹的有点大了,”克里斯蒂也皱眉:“避免波及到阁下们,还是尽快撤离此地,再者飞行器也没办法在茂密的森林降落,我们换个宽敞的地区再扎营。”
希尔握住了克里斯蒂的手,扎卡也抬头看他的雌侍,后者轻轻地摸了摸扎卡的小脑袋。
“换个地方生篝火,这次雄主一定能烤出完美的棉花糖。”克里斯蒂说。
“先别管棉花糖好吗……”
得知信号终端的那刻起,温恩就陷入了一种莫大的惶惶不安之中,起先他以为是希尔的精神力带来的寒冷还未消散,继而他发现糟糕的预感实际来源于他的心底。
他感到有千万只秃鹫同时在头顶盘旋,似乎预示着死亡的阴影不疾不徐地倾轧而下。
温恩只能紧紧地依靠着塔伦,试图从他身上汲取能量。
“你们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吗……”
几虫四下打量,经温恩一提好像是有些怪怪的,譬如天色实在是过于黑沉了,即使在夜晚也不该有如此厚重而密不透风的黑暗,火焰在众虫中跳动着,又在微风中摇曳。
塔伦神情一凛,他注意到大地正在细细地颤抖。
他还未做出防御,落叶堆积的地面骤然爆开!
根本来不及拔出武器,腥风已压到鼻尖,温恩只看到利刃的闪光转瞬即逝,异种特有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在宇宙中第一次跟这种生物对上时温恩就觉得它肯定充满了腐殖质酸臭的气息,果然跟他预料的一样。
鲜血四溅。
异种率先朝着对周围一无所知的扎卡下手,扭曲的生物触手末端化为尖爪,高高扬起后狠狠剜下。
“厄西!”
扎卡用全力呼喊着雌侍的名字,千钧一发之际厄西选择用他的身躯替雄主阻挡伤害,异种制造的伤口自肩部劈到后腰,血珠飞扬,落在扎卡插在火堆旁的棉花糖上。
“没事……”厄西忍痛,摁住扎卡的手:“留给您自己。”
解除藏匿状态的异种收回触手,将沾血的爪子塞进口器中舔舐,血中沾染的稀薄的信息素刺激得他发狂,发出一声汽笛似的长啸。
火光里温恩看清了它的模样,比起宇宙中遇到的那只异种,它的体型更小,和飞行器差不多,但是它有层层叠叠的荧光色的复眼,像一堆恶心的卵散布在黏糊糊的身体各处,每只小眼都在转动。
塔伦当即拔枪向它的眼球射击,即使环境昏暗他也能精准命中,异种感到灼热的弹头如火龙撕开了空气,旋转着扎进他的身躯。
异种痛苦嚎叫,塔伦的扣动扳机的动作未停。
“引爆它!”换弹匣的同时他对克里斯蒂喊道。
他指的是激活安插在异种体内的装置,军演里投放的异种都是经过处理的,实在紧急的情况下参赛虫可以用终端开启装置,内置的□□足以将岩石气化,能瞬间了结异种的生命。当然,开启终端的参赛虫也一并失去参赛资格。
不用他提醒,克里斯蒂已经在终端操作,可很快他发现面前的异种对发出的信号毫无反应。
它根本不是主办方投放的,体内压根就没有装置,这是只来历不明的异种。
异种往往成群结队,很少单独行动,看来信号的中断大概率是它们干的。
参与军演的雌虫虽说还是学生,但也经过了专业的战斗训练,而今晚克里斯蒂没有注意到有任何战斗的动静。是有隐匿能力的异种悄无声息地击倒了参赛的雌虫,还是它们打一开始就死死地跟在希尔的队伍后?
毕竟四只雄虫对异种的吸引是致命的。
没有闲暇思考了,无论它从哪来的,都必须将其当场诛杀!
异种的触手稍向后缩,口器中发出锅炉受热时的闷响,弹开的利刃竟同时扑向三个方向,甩出的涎液直扑温恩。
塔伦一把揽住温恩的腰,带他翻滚躲过扑杀,他们身前的树桩被利刃掏穿,异种猛得拔出触手,木屑纷飞,飞了温恩一脸。
如果没有塔伦,温恩这会恐怕已经被异种捅了个对穿,他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而塔伦竟然还能游刃有余地替他拨去发间的木屑。
塔伦意外于温恩的淡定,其实后者完全是被吓木了,断片的大脑没办法操控他的面部肌肉摆出惊恐的表情,温恩才微微张开嘴,就听到身旁响起一道足以令地动山摧的尖叫。
谁替我叫了……
他再叫就显得有些重复了,温恩张开的嘴又合上。
希尔魂都快从嘴里飞出来了,异种的利刃带着腥膻的风瞬间袭来,电光火石间只在课堂上听说过异种的雄虫第一反应是捂住双眼,放任全部的精神力肆意流淌,就像开闸的洪流涛涛滚滚。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落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克里斯蒂在第一时间展开了他的双翼,带着希尔冲进上空。
哈蒙特的雌侍也用翅翼格挡了刺向扎卡和厄西的触手,一扬下巴示意受伤的雌虫往后站,扎卡这会儿真的眼泪汪汪了,半托半抱地架着高他一头的厄西来到他们的帐篷前,手心中聚起精神力,悬在厄西的伤口上。
他的雌侍叹了口气:“您……”
扎卡固执地抿唇:“我是雄虫,你不能违抗我的命令。”
他掌心掠过的伤口迅速止血,飞快地愈合,生出浅色的新肉。
异种的攻击忽然放缓了,就像是影视剧播到高能场面时会出现的慢镜头,它依然奋力地挥舞着利刃,但是就连温恩都能将它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咦,难道是他的穿越金手指终于亮了吗。
温恩左右观察,塔伦、希尔以及克里斯蒂等虫的动作都一切如常,慢镜头只影响了异种,他眼前模糊了一下,是雪花落在了睫毛上,于是温恩抬手揉揉眼睛——
不对!大热的天哪来的雪花??
随风狂舞的光点并不是直直地从天而降,反倒由身侧刮来,以希尔为中心,逸散的精神力变成了炸开的烟火,那是个相当恢弘的场面。
身处希尔的领域的异种在瞬间爆发的极低温下完全丧失了进攻能力,克里斯蒂拔枪命中它最大的那颗眼球,异种猛然抽搐两下,一反常态地没有尖啸,收缩身躯唰一下从树干的缝隙中流走了。
克里斯蒂抱着希尔落回地面,收起翅翼。怀里的雄虫仍旧把脑袋埋在他胸口,克里斯蒂安慰他没事了,希尔才勉强抬起头,眼睛还紧紧闭着。
“不用再释放精神力了,雄主,”克里斯蒂轻声说:“待会儿又要头疼了。”
希尔睁开一只眼:“……异种死了?”
“没有,但是它被击退了,”克里斯蒂握住他的手:“还好有您的协助。”
温恩眼看着希尔像个被充气的气球一样鼓起来。哼一声后叉起腰。
“撤离后再闲聊。”
在场所有虫中塔伦应对异种的经验最丰富,他知道有些弱小的异种会在族群中担任类似哨兵的职位,异种的逃跑并不意味着结束,恰恰相反,可能是更大的麻烦的开始。
篝火已在刚才的打斗中熄灭了,众虫唯一的光源只剩下悬挂在树梢的一盏小提灯。
雄虫的五官没有雌虫敏锐,在黑暗中难以视物,克里斯蒂想起帐篷中还有亮度更高的探灯,打算找出来。
低矮的树丛处传来簌簌地响动,克里斯蒂和塔伦的枪口同时对准摇晃的灌木。
灌木下方的叶片被一只手拨开,一个大致是雌虫的家伙慢慢爬出来。
他的行动很艰难,大概是因为四肢中只剩下一只手还能活动。雌虫的胸腔中发出苟延残喘的呵气声,一听便知受了重伤。
不救他吗……温恩觉得奇怪。
塔伦和克里斯蒂竟然沉默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温恩感觉到塔伦的手迅速冰凉,他身上涌出一股让虫喘不过气的凝重气势,震骇夹杂着怔愣,还有一丝……
悲悯?
雌虫爬到灯下了,克里斯蒂动了,他回身捂住了希尔的眼睛。
塔伦也侧身挡住了温恩的视线。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温恩松开原本与塔伦紧握的手,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朝灯下的雌虫投去一眼——
刹那间极致的恐惧和恶心感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温恩的舌根发苦,胃部绞紧了,将所有的内容物通通堆到喉口。温恩发出一声干呕,塔伦立刻搂紧了他,抚摸他的后背。
雌虫竭尽全力抬起自己残破的身躯,他的胸腔往下被一股不可抵挡的蛮力压扁了,难以想象一个虫的身躯竟然能薄到如此程度,就像一只被一脚踩爆的肉罐头,他的内脏和皮肤还有骨骼完全被碾压成了一团烂泥,又被巨力黏合在一起。
某些赤红的东西尚在跳动,淡黄的脂肪稀烂地糊在肉块上,其中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或许是破碎的骨骼。身体已经成了这幅模样的虫必然无法存活,他已经死了,只是怀着要将信息传递出去的信念才爬行到现在。
灯光下他抬起破碎的头颅,在重压下挤出的两颗眼球被系带牵着,在脸颊上晃荡。
雌虫的声音很弱,却足以令在场的所有虫听得清清楚楚。他发出了此生最后的两个音节:
“快跑!!!”
来不及了。
没有虫说话,但是此刻所有虫心中的念头都是一样的。
伴随着雌虫的呐喊,地平线被无形巨手撕开一道白隙,冲天而起的火焰完全是自天边升起的恒星,光芒亮到令虫目盲,天地间所有的影子都消失了,森林变成了千万根遗体竖起的手臂直指天空。
神啊,这次还能活下来吗?
如果死法可以选择,温恩宁愿在国道上被大运来回碾个两三次,也不想面对那个随着爆炸而逐渐显形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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