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悖光之堡

　　萨尔里克那短暂而充实的“好日子”，结束得如同春末一场毫无征兆的冰雹。

　　这天，他照例与米塔在艾米娜和车夫的陪同下前往沃德兰镇。除了采购一些练习附魔常用的基础材料，他还惦记着之前在店里预定的几本关于附魔原理与符文演变的二手书，准备今日去取。

　　小镇与冬日相比多了几分花草初绽的清新气息，很好闻，萨尔里克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不少。

　　然而，这平和很快便被打破。

　　就在他们走向魔法用品店的途中，街角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一个报童挥舞着手中厚厚的报纸，用尽力气大声吆喝，那尖锐的童音穿透了街市的嘈杂：

　　“号外！号外！证据确凿！安德莉亚陛下诞辰庆典袭击案真凶落网！主谋身份你绝对意想不到！快看最新一期《莫瑞纳速报》！”

　　萨尔里克的脚步微微一滞，他对这件事有点印象。女皇诞辰庆典上的骚乱……他依稀记得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正被囚禁在城堡深处，在奥利弗男爵的“照料”下过着水生火热的日子。所以这个当时的大新闻他也没怎么留意。

　　后面才从莉莉丝和艾琳娜的对话中得知，是一群暴徒让那个与海洋女神的“舵轮”极其相似，在过去常和玛塞拉的征战号角一起出现——代表战争之神列拉金的“日轮”，出现在了庆典的礼花里。而且据说还有他国使臣的随从在混乱中被暴徒杀害。

　　没想到真凶过了这么久才落网。

　　但下一刻，他注意到身旁的女仆长艾米娜身体骤然僵硬。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报童手中报纸的头版，那张向来像雕塑般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孔，竟瞬间血色尽褪，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收缩。紧接着，在萨尔里克和米塔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艾米娜冲了出去，近乎粗暴地一把夺过旁边一位绅士手中的报纸。

　　“欸！你这女仆！这是要干什么？！”那位绅士被吓了一跳，随即恼怒地呵斥道。

　　车夫也立刻察觉到了艾米娜的异常，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等萨尔里克他们发出提问，车夫已经一把拉住萨尔里克的手臂，艾米娜则同时拽住了米塔，几乎是强行将两人推搡着，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停靠在街角的马车方向撤离。

　　“怎么了？我们才刚到啊！东西还没买呢！”米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又惊又惑，挣扎着喊道。

　　萨尔里克同样满心疑惑，但在被推上马车前，他的目光匆匆扫过被艾米娜紧紧攥在手中已然皱褶的报纸头版。那一刻，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尽管是粗糙的印刷，那头版之上，赫然印着一张他绝不可能认错的面孔，正是奥利弗！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奥利弗为何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王都报纸的头条，本能告诉他，大麻烦来了。

　　“快！回城堡！”艾米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颤抖，对车夫命令道。

　　马车夫猛地一抖缰绳，拉车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出了沃德兰镇，沿着来路疯狂奔驰。车轮碾过路面，发出沉闷而急促的隆隆声，车厢剧烈地颠簸着。

　　萨尔里克的心很乱。奥利弗那种人干什么他都不会意外，但是刺杀使臣这种事情怎么也会和他扯上关系？他那么在乎莉莉安，知道谋逆的后果又怎么会把他重要的人牵扯进来，而且那时候……

　　对啊，那时候奥利弗不是正和自己呆在一起吗！？他怎么有机会又去到王都参与这件事！

　　他隐约约嗅到了阴谋的气息，但是没办法再多思考了。

　　当城堡灰黑色的轮廓远远出现在视野中时，萨尔里克的心沉到了谷底。只见城堡紧闭的主大门前，赫然停着两辆海神教会独特的蓝顶马车。那抹蓝色在灰色的背景中显得格外刺眼。

　　看到那两辆马车，一直强装镇定的米塔不由自主地死死揪住了萨尔里克身上那件斗篷的毛绒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等一下！”萨尔里克对车夫喊道。

　　马车速度稍减，但并未完全停下。萨尔里克猛地推开沉重的车门，疾风瞬间灌入车厢。他转头看向米塔，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低吼道：“快走！跑！”

　　城堡周围是茂密无边的原始森林，地形复杂，如果能藏匿其中自然最好……

　　萨尔里克手忙脚乱地将自己口袋里的东西都倒给米塔，包括那块烬石和几个附魔成品。

　　米塔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看着手里这些“破烂”，在这种关头竟然还有心思哽咽着吐槽：“你……你怎么身上装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时间不容许任何拖沓。米塔猛地深吸一口气，伸出双臂，极其快速地用力抱了萨尔里克一下。

　　“保重！”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保重！”萨尔里克回以同样的两个字。

　　下一刻，米塔如同灵巧的云雀，转身跃下尚未停稳的马车，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道旁茂密的灌木丛与高大林木的阴影之中，不见踪影。

　　跑吧，逃离这里，永远别再回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像米塔那样敏捷，艾米娜也绝对不会放走自己。

　　但就算是想开了，还是不甘心啊……

　　马车继续前行，最终在城堡大门前停下。萨尔里克走下马车，整理了一下被米塔抓皱的斗篷，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迈步城堡大门。

　　大厅内的气氛凝重异常。莉莉安夫人面色苍白地站在大厅中央，她身上那件常穿的黑色长裙此刻更衬得她摇摇欲坠。

　　站在她对面的，正是萨尔里克在血脉认证仪式上见过的那位海神教会主教，他手持权杖，神情肃穆而威严。

　　艾琳娜女士则站在莉莉安身侧稍后的位置，冷着一张脸，眼神中蕴含着压抑的风暴。当她看到只有萨尔里克一个人走进来时，目光与他短暂交汇，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萨尔里克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微微躬身：“母亲，老师，我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门外为何有教会的马车？”

　　“啊，主教大人，您也在啊。”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担忧。

　　“艾琳娜女士，”主教没有理会萨尔里克的问候，他的目标显然是再次逼问艾琳娜，“这是我最后一次询问您。请您明确告知，您为何会出现在哈里斯家族的城堡？如果您继续拒绝给出合理解释，我将不得不以涉嫌包庇、协同叛国罪将您一并逮捕。”

　　艾琳娜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主教大人。我受莉莉安夫人聘请，在此教导她的儿子萨尔里克学习魔法基础。难道海神教会如今连一位母亲为儿子聘请家庭教师都要过问了吗？”

　　“教导？”主教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那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的人在搜查城堡西侧客房时，发现了明显属于另一位年轻小姐的衣物、书籍以及大量私人用品？那位小姐现在身在何处？现在你们藏匿的任何人我们都可以怀疑和叛国者奥利弗相关！”

　　“怎么，我不能同时教两个学徒吗？我的学生放假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管她是回家探亲还是出门历练都和那个奥什么弗没有一点关系，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调查的重点是什么，不去管王都那边那些更可疑的人，跑到这种乡下地方来欺负几个妇人孩子，这就是海神教会的气魄？”

　　萨尔里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毒辣的艾琳娜，他愣在那里，目光不断在老师和主教身上跳跃。

　　“女士……”

　　“算了，我和你们走，你们爱怎么查怎么查，反正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也不会承认，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主教大人，你反反复复问我这些问题不就是想试图抓住我的马脚再给我敲定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吗？那么我们在这浪费的时间也是无意义的。”

　　“不是，艾琳娜女士，我们没有这个意思，您是一位对帝国有非常多贡献的杰出法师，只是这件事确实涉及到了……”

　　“你到底抓不抓！”

　　几句话的功夫，艾琳娜就将气势全部夺了回来，这下萨尔里克也算知道米塔平时说话的姿态是和谁学的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主教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也显出了几分难堪。

　　艾琳娜的态度太过强硬，而她作为一位在法师协会留有记录的中阶法师，确实不是能随意拿捏的普通人。指控一位法师，尤其是指控她与叛国者勾结，需要的远不止眼前这些间接的“疑点”。

　　“……罢了。”主教最终叹了口气，“既然艾琳娜女士坚持，那么，按程序，请您暂时随我们的人前往驻地，配合进一步的调查。我们保证，若无确凿证据，绝不会为难一位受人尊敬的法师。”

　　他一挥手，两名守卫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艾琳娜神色丝毫未变，甚至没有再看莉莉安或萨尔里克一眼，仿佛只是出门进行一趟寻常的访友。她整了整袖口，挺直脊背，步伐稳定地随着守卫向门口走去。

　　主教像是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位哈里斯家的人，见对方是不大的孩子，他的语气柔和了些：“好久不见了，小萨尔，也许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方才艾琳娜女士提到的另一位学徒，那位年轻的女士，是谁？她现在何处？”

　　来了。萨尔里克的心脏猛地一缩。

　　“您是说……米达？”他轻声问答，仿佛在确认，“她是艾琳娜老师的学生，和我一起学习魔法基础。她……她之前是住在这里。”他顿了顿，眼神飘忽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但是她经常会回家，今天早上刚走，我还去镇上送的她。”

　　他尽可能将话说得模糊，混淆米塔的名字发音。

　　“你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吗？”主教紧追不舍。

　　“我……我不知道。”萨尔里克适时地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带着点被追问的无措，“米达小姐没有详细说。而且打听一位淑女的住址，也有点……”

　　主教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那么，关于奥利弗男爵，你知道些什么？他会经常来这里吗，来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人？”

　　萨尔里克迅速摇头：“不，我不知道。舅舅他……很少来城堡。每次来，也只是看望母亲，偶尔……偶尔会关心一下我的功课。”

　　快去问莉莉安吧，再问他就要露馅了……

　　“所以……尊敬的阁下，可以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哥哥他，怎么会叛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莉莉安果然马上接过他抛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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