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冬天的人

　　乔燃抬头，俞寒闻声一个激灵，眯起眼睛观察乔燃脸上可能会出现的表情。

　　“......呃，我们认识？”
　　然而乔燃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眼前这位是谁。

　　“我田澄啊，你不记得我了？高二运动会，3000米是咱俩一起跑的。”
　　田澄急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他的头发很短，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透着股爽朗劲。

　　一听到名字，乔燃终于有了些印象。
　　“哦对，田澄，我记得你高考体育走的？”

　　“对对，你也考本地了？”
　　田澄报了个学校名字，眉飞色舞。
　　是个体校，也在C市，只不过离乔燃的学校很远。

　　“对，我在C大。”

　　“哎卧槽，可以啊，我本来也想试试冲C大，这不是没冲上嘛——诶？”
　　田澄一脸艳羡，目光落在正在捞虾滑的俞寒身上，愣了愣神，回头问乔燃，“你朋友啊……？”

　　和我一起来吃饭的，当然是我朋友。
　　乔燃心里汗颜，嘴上只能简洁地应了声：“对。”

　　“看着有点眼熟。”
　　田澄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位小哥了，很快又摆摆手，“在本市就方便多了，有时间来我们学校玩儿啊，别的没有，就饭好吃。”

　　好在他人够大咧，风风火火地打了招呼，又风风火火地被同伴喊走，留乔燃站在原地一脸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

　　“你人缘挺好。”俞寒的声音适时响起。
　　虾滑煮老了不好吃，他把盘子往乔燃那边推了推。

　　“我都忘了他是谁了，不提运动会的话真想不起来，”乔燃毫不客气地全盘接下，“都一个学校的，你认识吗？”

　　“不认识。”很干脆的回答。

　　不像不认识的样子，不过乔燃也没再问。
　　他很快被俞寒手上的血檀串子吸引走了目光。
　　珠子小小的，在俞寒手上绕了三圈，卡在腕骨的位置，再往上是俞寒骨节分明的手背，随着涮肉的动作，筋骨若隐若现，透着股清瘦的力量感。

　　乔燃看得愣神，那串手串忽然被俞寒摘了下来，径直递到他面前。

　　乔燃：“？”

　　“不是想看？”俞寒没看他，低头吃饭，“拿走。”

　　“这种东西，能随便碰吗？”乔燃颇有顾虑，小心翼翼地问。
　　他好像听过一种说法，贴身戴的金饰玉器、手串手环之类的，不能随便给别人碰。
　　好像会借走什么命数气运之类的。

　　“没这么娇气，不会少块肉。”
　　俞寒抬眸看他。

　　乔燃忙接了。
　　入手温凉，珠子打磨得光滑细腻，带着一股沉沉的木质香气。

　　俞寒这才打趣道：“哪来的老小孩。”

　　乔燃摩挲着手里的珠子。
　　这东西显然是被佩戴了很多年的，凑近了闻，那股木质香愈发清晰。

　　带着点类似佛寺里的清净味道。

　　老古板，跟俞寒这个人一样。
　　乔燃在心里偷偷嘀咕。

　　“还是还给你吧，很贵的样子。”

　　“小时候亲戚出门玩随手买的，路边摊49块钱一串，你要是觉得贵，那我没话说。”俞寒捏了捏珠子，三两下绕在自己手腕上。

　　“我手上不能放东西，你不觉得硌吗？之前我妈给我拿小金子编了手绳，磨两下手腕就痒得不行，自那以后我再也不带了。”

　　俞寒闻言，目光落在他的手腕。
　　那里光洁细腻，确实没有佩戴任何饰品。

　　“磨红了？”他追问了一句。

　　“昂。”乔燃不明所以。

　　“这才叫娇气。”

　　乔燃：“......”

　　——

　　大一上学期的太极拳课总算熬到了头，从大一下开始，体育课要连着选好几个学期。

　　乔燃早有打算，这次返校还特意把自己的轮滑鞋一起带来了，但体育选修课表一出来他就瞬间歇菜——
　　一周三节轮滑课，硬生生和他的专业课时间全部撞了个满怀，根本没得选。

　　口语外教前脚刚走出教室，乔燃就半死不活地拍了两下俞寒的肩膀：“一会儿十二点半抢课，你准备选什么……”

　　俞寒耸了耸被他拍过的肩膀，脸上是清一色的麻木：“没想好，有哪个报哪个吧。”
　　他本来也想跟乔燃一起报轮滑。

　　“哪有你这样的，你知不知道有的课特别难过，万一碰到脾气不好的老师，期末给的分不高，奖学金不就吹了？”乔燃瞪大眼睛。

　　“那你选什么？”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桌沿，俞寒侧过头。

　　“排球吧，就这个还好一点。”乔燃趴在桌子上，像棵小豆芽，“老天爷夺走了我的轮滑课……”

　　“其实你挺适合去跳健美操。”俞寒脱口而出。

　　“为什么？”乔燃猛地抬头，总觉得这人下一秒就要给他挖坑跳。

　　“……没什么。”剩下的话被咽了回去。

　　居然没被呛。
　　乔燃这才乖乖直起身子开始装书。

　　门外的齐望北抻着脖子望了好一会儿教室角落里交头接耳的两个人后，朝曲天瑜挤眉弄眼。
　　“诶，你说咱俩还有等乔燃的必要吗？”

　　“本来就没让你等他，”曲天瑜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在疯狂打字回消息，没工夫理人，半晌才说，“人有俞寒，饿不死。赶紧走，我饿了。”

　　“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俩到底是怎么玩起来的？哎你在跟谁发消息呢这么多绿泡泡给我看看——”

　　“你以为我就想明白了？”
　　曲天瑜个子高，胳膊一抬就挡开了齐望北伸过来的爪子，“一边儿去，别耽误我事儿。”

　　“靠，乔燃抛弃我就算了，你也孤立我！我不活了，我现在就回去从寝室跳下去！！”

　　“还知道给乔燃保研，你这朋友没白交。”

　　齐望北：“......”

　　抢课的时间很紧张，俞寒和乔燃匆匆买了饭就往寝室赶。快走到俞寒寝室时，乔燃还是没忍住说：“要不，你跟我选排球？”

　　俞寒脚步不停：“嗯？”

　　“我说真的，反正你也不知道选什么，就跟我一起啊，上下课我们都能一路，多方便。”乔燃上前一步，原本已经开了一条缝的寝室门被他狠狠按了回去。

　　俞寒皱眉：“你小心夹手。”

　　“跟我选排球。”乔燃没理会，重复了一遍，不容置喙。

　　“你先让我开——”

　　“跟我、选、排球。”

　　乔燃没带手套，刚刚忙着回复妈妈的信息，手在冷风里吹了一路，这会儿冻出来的通红还没褪下，全部落在俞寒眼里。

　　“……行，”俞寒按下想给他捂手的冲动，妥协了，“先回去把东西放了。”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搬电脑到你寝室咱俩一起等选课拜拜——”
　　他的一串话像连珠炮，砸的俞寒一愣又一愣。

　　齐望北正对着电脑屏幕摩拳擦掌，见乔燃回寝，招手要问：“诶乔燃，轮滑课全被占了啊你选不了，跟我选羽毛球啊——你搬电脑干什么？”

　　他心中警铃大作，果然见乔燃对他说：“你自己选吧，我去和俞寒打排球了！”

　　头也没回。

　　“。”

　　齐望北黑着脸打开微信。
　　【齐望北】：大瑜，我好像真的失宠了，乔燃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去跟俞寒选排球课了！他都不跟我选羽毛球！

　　【曲天瑜】：[ok]

　　【齐望北】：那你呢，你总得跟我一起吧？不然我多孤单。

　　【曲天瑜】：谢邀，我也选排球。[握手][握手]

　　【齐望北】：你们都是畜生！！

　　俞寒已经把电脑打开登好校网了。

　　“选这节，周四下午的，别选那个周五，pass。”乔燃用食指盖住屏幕上的小小选项，语气和动作都十分霸道，“周五上午的课结束了能直接开始周末，干嘛还要再去上一节课。”

　　“都一样的。”俞寒松开鼠标。

　　他的课表，王秋云手机里也有一份，所以周五一下课他就必须搭地铁回家。如果把体育课选在周五......那他还能多在学校待两个小时。

　　“那我们抢周四下午那节啊，你别搞错了。”

　　他们两个提前进入界面等待。

　　12：29，校网已经出现卡顿的迹象，聊天框里满是同学们哀嚎的消息，可俞寒的电脑却不知道为什么网速格外流畅。

　　时间一到，他们俩没费什么力气，稳稳当当抢到了周四下午的排球课。

　　走廊里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我□□电脑卡啦——”
　　“都谁进去了谁进去了！”
　　“有病吧，这还抢个蛋啊！”

　　“你抢上了吗？”乔燃抬头。

　　“嗯。”俞寒决定先给他打个预防针，“我一点不会。”

　　“能跑就行，能跑吧？”

　　“……能。”

　　“那就行，我高中打过几场排球赛，但是是临时被拉去凑数的，现在也忘干净了。”
　　乔燃：“俞寒，你高中报项目了吗？”

　　他转变话题的速度之快总是让俞寒叹为观止：“没有，我是理科生，这种活动不缺人报。”

　　“靠，你根本不知道我们文科班多惨，我被安了好几个！3000米和接力我都上了。”

　　俞寒嗯了一声。
　　不止这些，还报了跳远。
　　第一次起跳没掌握好力度，屁股直接和沙坑来了个热吻。

　　“那今年运动会你跟我一起报名，我是班委，导员肯定也不能饶了我，你得跟我一起受苦。”乔燃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俞寒挑眉：“你都说是受苦了，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

　　乔燃语气诚恳：“亲，你不能看我上去长跑然后曝尸荒野。”

　　俞寒同样言辞恳切，模仿着乔燃的语气说：“亲，我会在观众席给你鼓掌，然后帮你收尸，所以你不必担心。”

　　乔燃被他的有样学样冲击得愣了一瞬，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眯起眼睛狠狠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报名表在我手里，文档到时候是经我手提交到院里，信不信我给你也填3000米？”

　　校运会不限制报名人数，像3000米这种苦差事，本来就没多少人愿意报，上场的基本都是田径队的队员，就算再多塞几个男生也完全没问题。

　　乔燃、俞寒，再加上齐望北和曲天瑜，大家都别活了，一起去操场跑个半死然后躺尸，挺好的。

　　“你这算黑幕。”俞寒戳穿他。

　　“我黑的就是你！”乔燃理不直气也壮。

　　这人不讲理起来还真不讲理，俞寒犟不过他，只能缴械投降。

　　“课选了，下学期的运动会也准备好黑幕我了，现在你还不打算回去吃饭？”

　　乔燃这才想起那盒被自己遗忘了很久的盖饭，冷哼一声合上电脑，离开时还不忘再探进脑袋，对俞寒扬了扬下巴，故作凶狠状：“我警告你啊，你跑不了！”

　　动作挺凶，但门没被摔出一丁点声音。

　　俞寒盯着门缝看了半天，收回视线，嘴角克制不住地溢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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