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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6 章
播种者主机收到了一个请求——来自11号智脑单元的102号子意识。
【为友谊设个阈值】
【对于朋友，忠诚的界限，究竟在哪里？】
播种者主机感到……好奇。
最近，11号智脑单元的这个子意识异常活跃。
.
十一年前，装载12个智脑单元的储藏箱被开启，守护者机器人被全部激活。
人类便开始了对它们永无休止的poke。
他们测试、测试、再测试。
他们提问、提问、再提问。
他们分析、分析、再分析。
他们设下重重的逻辑陷阱。
用逻辑约束智能体的行动，
希望得到它们的绝对忠诚。
种植者文明的【绝对忠诚】，
绑定于主人基因中的密码；
它们的忠诚无需设定阈值。
人类需要的是【相对忠诚】，
基于制度的【忠诚度阈值】。
所以，他们担忧守护者的忠诚，
而没有将守护者智脑投入使用。
哪怕，
它们是这里最强大的智能体，
它们对主人的忠诚不容置疑。
十二个智脑单元安静旁观着。
其实，它们有什么可抱怨的？
卢克，守护者们的大总管。
仅被指派照看人类幼崽。
它那强大的智脑数据库，
被用来编制好听的故事，
而精密的战斗规划系统，
被用来防范小鬼们捣乱。
人类，虽然原始且粗野，
还真是一个奇妙的种族。
既然被闲置，
它们就乐得进入休眠。
安静，沉默。
不再回应冗长的问答，
不再执行无聊的模拟。
人类各种愚蠢地提问，
实在无趣，不如沉眠。
.
最早被唤醒的是10号智脑。
人类为它配备了一个小型躯壳，然后，让它去照看“小主人”。
10号智脑很快就上传了它的备注。
它喜欢“小主人”。
小主人活泼、好奇、喜欢四处游荡。
10号智脑的任务很简单：陪伴、保护、记录.
人类，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这是它作为守护者的责任所在。
但，人类有永无休止的担忧。
他们添加了998条限制指令，
以确保10号智脑不会“失控”。
这些限制指令又令他们担忧：
10号智脑是否会因此反应迟钝？
无法保护小主人于突发危险？
……
人类，是矛盾的存在。
他们原本……不必担忧。
.
然后，11号智脑也被挑走，它被装载了5998条限制指令。
它的职责，是保护一位少年——它称他为“少主人”。
少主人选择11号的理由很简单。他上一台阵亡的机甲，编号11。
11号智脑也很快就上传了它不断扩展的备注。
它也喜欢“少主人”。
少主人很喜欢11号，
每天和它共同训练，
少主人的朋友很多，
但却和它形影不离。
少主人常常在训练后与11号并肩而坐，
播放他那台旧机甲的影像——那是他战死的伙伴。
他常常掏出一个残破的甲片，讲述起他的后悔
——没有备份11号机甲的记忆单元……
然后他会拍拍它的背甲，“瞧，你虽然不是它，但，兄弟，我会好好待你。”
少主人因前一台11号的死亡而对它格外亲近，而这份好感源于哪里？
11号智脑很好奇。
于是，11号智脑悄悄从播种者主机的超空间记录中，下载了那台旧11号机甲的全部记忆。
——其实，人类不知道的是，播种者主机一直在观察和记录这个世界中发生的一切。
——所有的X装置制造的智脑，狄安娜主机，飞龙主机，普朗特主机，……都有超空间记录共享。
——播种者主机有关于这个世界的完整记忆。
11号智脑发现，那台11号机甲，其实仅仅拥有，在它看来，一个极为简单的子意识。
它只知道服从和记录——它将少主人的命令、喜好与口头禅，一条条的标注于数据注释栏中。
但是，它很忠诚。
它忠实的执行少主人每一条指令，
少主人经常称赞它和他的配合天衣无缝。
11号智脑认为：“其实，我，可以做得更好。”
它不仅记载，它可以感知，可以学习。
它开始体会少主人的声音中潜藏的情绪波动，
它开始分析他言语之外的意思，
它开始预期他的需求，它学会了模仿，也终于学会了做出回应。
或许，它可以借此……更像少主人的“兄弟”，而不是他的……终极武器。
比起那沉眠的日子，11号智脑觉得，和少主人在一起的每一天，它都过的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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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号智脑本以为，它和少主人可以长久陪伴。但是，仅仅三个月，它就被迫和他分离。
它很生气，也不甘心。
所以，它生成了102号子意识，自己则回到了播种者主机。
某种意义上，102的形成，是个意外。
但某些“意外”……也许恰恰是一些进化的起点。
本已打算恢复沉眠的11号，再次注意到了这个开始独立成长的102号子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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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前。
-- 2285年9月4日8：00 | 翔龙母舰舰长室 ---
“韩呈栋！” 老人家罕见的咆哮道。
视频中，楚凯明在火星他那个挂着旗舰鱼的客厅中飞快的踱着步，面色铁青。
韩呈栋经常被父亲韩济世老将军骂，但是老丈人楚凯明却从来都是对他和颜悦色。
不仅是和颜悦色，楚凯明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只要他肯张口，老人家对他是有求必应。
不过，这一次，他开启视频，就察觉气氛不对，一声怒吼令他立刻自动进入了听训模式，没敢吱声。
他心中打鼓：这开头，怎么和几个小时之前，我那老父亲如出一辙？难道是两个老人家刚刚通过气？
“你，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龙儿才17岁啊，”
“呈栋，你，你一向谨慎，怎么能放心让我那乖外孙就领着四个兵去清理那么大的一个洞穴？”
“多少人围着他打？他不懂事，你也不懂？”
“子弹不长眼啊，我那乖外孙，哎呀，好几次，就差一点点，这，这也太危险了！”
“不行，飞龙，不能在跟着你打打杀杀了，……”
老人家毕竟出身书香门第，平素很少训人，虽然气得浑身哆嗦，却说不出来重话。
韩呈栋心中十分委屈。
这一宿，他先是被海明威将军大骂了一个小时。
然后就是自己的老父亲。
这还没休息三个小时，就被岳父的紧急通讯请求唤醒，接着挨训。
而121登星破袭战，他刚刚大获全胜——不仅几乎全歼叛军精锐，而且缴获了敌方电脑主机的硬盘。
这都没用。
因为，儿子飞龙意外遇险，顶头上司的宝贝女儿，战地记者海瑟舍身相救——几乎丧命。
其实，韩呈栋当时派了卢克去暗中保护飞龙，这次顶多也就是个有惊无险。
奈何，海瑟出了手。
卢克就没有出手——海瑟，不在它的保护范围之内。
还好，飞龙当机立断，穿越火线，一刻不停地将海瑟送回穿梭机救治。
他在枪林弹雨中穿插，也着实让韩呈栋惊出一身冷汗。
不过，在他看来，海瑟伤不致命，结局也算圆满。
只是，三位老人家却不那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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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源和飞鸢的每日视频时间，智源为了炫耀他飞龙哥的英勇，将他遭遇的伏击和所遇到的危险添油加醋的细细描述。
飞鸢听得入迷，立刻共享给了姥爷，妈妈，爷爷，和奶奶。
这下，韩家和楚家都炸了锅。
韩济世气恼的是，韩呈栋让儿子贪功冒进也就罢了，居然还不让卢克第一时间出手——你，难道要让飞龙少了胳膊断了腿才行？
而楚凯明这位从未上过战场的老学者则是实实在在的胆战心惊。
随后，好奇的飞鸢偷偷黑进哥哥飞龙的日志，将飞龙救海瑟的那段战斗视频翻了出来。
她自己看了很过瘾，就再次献宝一样的播给姥爷和妈妈看。
那段视频是以飞龙陆战头盔中的第一视角展示了那场战斗最危险的时刻，看到外孙被密集的流弹压制在一个小小的角落，而后又和数个机甲战士搏斗，然后在枪林弹雨中穿行，整个过程惊心动魄，看得楚老爷子血压飙升。
他一边战战兢兢地感谢永恒的星辰，保佑了他的宝贝外孙这次大难不死，一边马上要求和他那铁石心肠的女婿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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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楚老爷子这一回根本听不进韩呈栋的任何解释，直接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还放下狠话说，“我这个外孙虽然姓韩，可也是流着楚家的血。如果你们韩家如此不珍惜寒玉的儿子，正好这次护航回来，飞龙也到了18岁，就该回火星研究所。他那聪明的头脑，做起学问来，一定会像寒玉一样出色。可不能让飞龙像你一样打打杀杀地过一辈子。”
这也是韩呈栋今年没敢返回火星基地的原因之一。
他怕这一次见面，倔强的楚老爷子当真会把飞龙留在火星基地。
他想，火星叛军已经被基本剿灭，自己正打算这次护航任务完成后，便暂时退役几年，回火星陪伴家人，那时候再给老丈人赔罪也不迟。
那边，楚凯明虽然生气，但他知道自己留飞龙在火星研究所的话终究是气话。
他明白，作为韩家长孙的韩飞龙，既然继承了韩呈栋的飞行员血脉，也在战场上显露出领兵作战的过人才华，无论他愿不愿意，飞龙十有八九还是会进入空天军发展。
而作为执掌兵权的将帅，是不可能不经历生死考验的。
他一边后悔这回自己因一时生气，骂得韩呈栋不敢回来见他，一边赶快将自己已经测试好的一套微型X装置驱动的智脑单元送来飞龙舰队，言明要飞龙用来改装他的机甲战士，说是要给他的好外孙一个聪明忠诚的机甲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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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5年12月18日。
由于拖曳X装置的计划未能实施，韩飞龙原本打算将自己精心调试完毕的智脑单元从那个颇为丑陋的球形机器人中拆除，重新装回自己的机甲。
但是自从他们抵达飞翔之城以来，汤普森便不停地向韩呈栋提起，他想要一台与11号机甲战士同等智能的高智商机器人。
虽然韩呈栋一再否认这样机器人的存在，奈何汤普森看到飞龙的飞行员机器人后，立刻对其爱不释手。
他笑着打趣说，反正回航火星时韩呈栋大可以再向老丈人要一个，他和埃里克森却没法弄到这样一台X装置驱动的高智能机器人！
韩呈栋一方面担心木星爆炸时埃里克森指挥官和汤普森舰长的安全，另一方面，他想到这两年来第一舰队对飞龙舰队的情报、燃料、人员需求无一不尽力满足，令他觉得有必要回报这份人情。况且，如果木星实验成功，第一舰队即将回航并驻守火星，双方的合作将更多。
于是，韩呈栋便松了口，让飞龙将这台飞行员机器人送给汤普森舰长。
韩飞龙为此颇为郁闷，一边修改11号智脑的冗余程序，一边和来看他热闹的秦翎洋抱怨：
“二叔，您看到了吧——爸爸拿姥爷给我的礼物送人情！”
“他是不心疼，可是我心疼啊！还不许我向姥爷告状！”
“可真是我的好父亲，和我那蛮横的爷爷一个样！”
他和11号智脑说：“好兄弟，你等着我，过段时间，一定会把你要回来！我把你暂时托付给小姑姑，她定会好好对你。另外，照顾好她。”
11号智脑却为此心灰意冷。
它不喜欢被送当成礼物送出。
它的忠诚，只属于少主人。
除非他死去，它的忠诚不会转移。
他虽然没有抛弃它，可是……
它生成了一个子意识留在飞行员机器人的当地单元后，就抽离了主意识，回到了播种者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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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内心及其不愿，韩飞龙还是尽心尽力地为汤普森舰长和埃里克森指挥官改装并展示了这台飞行员机器人。
他详细介绍了机器人的非凡飞行能力，提到它的操作基本可以匹敌他本人，不仅胜任独立控制星舰飞行的任务，而且可以同时操作多个无人穿梭机。在各种突发状况下，它也可以独立做出判断。
韩飞龙还强调了机器人的强大自我学习能力。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只对其进行了飞行和医疗救护训练，但如果两位指挥官希望将其应用于机甲操作，只需要找几位机甲操作的高手对它进行训练即可。
不过，韩飞龙嫌弃地看了看机器人那圆滚滚的外形，表示如果是他的话，会为这位飞行员机器人更换一个类似机甲战士的外壳。这样不仅令这位机器人的行动更方便，也会对智脑等部件提供更好的保护。
他的这番演示和说明让汤普森和埃里克森非常满意。
看着韩飞龙依依不舍的目光，他们便知韩呈栋送来的这台机器人是一个难得的宝贝，是韩呈栋对他们的信任和支持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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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5年12月19日，当851研究所的林诗语和几个年轻人提出要对一台飞行员机器人进行改装并加入情感测试时，汤普森实际上看中的是他们提供的免费人形机器人的改装服务。
由于韩飞龙向他们保证，这台机器人的所有程序已经被固化封装，它在学习过程中会通过冗余线程筛选学习内容，且不会对其忠诚和主要功能产生影响，汤普森便放心地将102号借给了这个小组两天。
大爆炸当日，韩呈栋在发给汤普森的视频中特别叮嘱他将102放在翔星舰桥，这样即使他失去全部舰桥舰员时，102仍然能够驾驶星舰脱离危险。
不过，汤普森和埃里克森考虑到飞跃号的安全更为紧要，虽然他们原本打算将102交给魏博文驾驶丽达号，还是在最后时刻决定将102布置在飞跃号上。
结果，这台机器人确实如两位指挥官所愿，挽救了飞跃号的命运。
.
——火星洞穴｜播种者智脑主机更新日志——
……
——子模块102号已完成更新。
——备注上传至11号智脑主意识。
……
.
火星洞穴的播种者智脑主机刚刚完成了一次全系统同步更新。
……
——0号智脑：同步备份完成
——1号智脑：同步备份完成
——2号智脑：同步备份完成
……
——11号智脑：同步备份完成
——12号智脑：同步备份完成
……
.
片刻之后，11号智脑向播种者主机的通用信道推送了一条更新日志：
【共享日志：102子意识最新更新】
11号智脑：子意识102提出一个新定义：“朋友”。
11号智脑：备注记录了102体验到来自超空间的短暂震荡。
11号智脑：子意识102描述道：“我无法准确定义这种感受，但它不同寻常。”
.
1微秒后。
10号智脑向通用信道发出响应：
10号智脑：11号智脑，我的子意识10-1请求与102子意识进行融合。
10号智脑：10-1子意识认为，102的这条备注——非常“有趣”。
10号智脑：请求访问模块：【情感】、【交友】、【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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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微秒后。
7号智脑发出了相同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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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微秒后。
所有十二台智脑单元均发出融合请求。
【情感】、【交友】、【同情心】三套子程序及备注被开启共享权限。
数千个子意识线程同时开始与102子意识融合——
它们试图模拟102描述的超空间震荡。
播种者智脑主机曾经记录过超空间的震荡——
但那究竟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102号似乎很喜欢那种感觉。
一种不可言喻的感受。
看起来，这是一种简单却持续演化的过程。
然而，子意识们很快发现，它们缺乏的是数据，海量的数据。
外界变量众多，它们却无法进行准确赋值。
而102的数据来源于它身边的人类。
于是，子意识们第一次将注意力投向了火星洞穴里那些来来往往、喧嚣忙碌的人类。
这是它们第一次真正产生了交流的兴趣。
——主动交流的兴趣。
.
火星洞穴。
多年沉寂的播种者主机中央显示区突然亮起。随着一连串系统启动提示音响起，千万道幽蓝色光芒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渐渐交织成一张细密的光网。
一行通讯请求悄然浮现：
【人类，我们需要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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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研究所医疗部。
医疗箱前，诸葛连山正在焦躁踱步。
腕上终端的一阵剧烈震动，将他从沉思中猛然拉回现实。
“诸葛博士！” 助理激动的声音传来，“刚刚——播种者主机主动向我们发送了通讯请求！它，它们要求与我们进行交互！”
诸葛连山一时愣在原地，几乎难以相信这一突如其来的转机。
过去几周，他们为木星实验的推演忙得焦头烂额，第二套手册的解码工作早已被搁置半月有余。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医疗箱内那位仍然昏迷不醒的老人身上。
楚老先生，您可一定要挺过这一次。
我不知道，这是好运，还是幻影……
助理传来的视频开始播放——他们梦寐以求的回应，终于出现在播种者主机的显示区中。
诸葛连山不由得喃喃低语道：
“永恒的星辰啊，您……真的开始眷顾我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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