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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醉意
第一百七十六章 醉意
時永隆一只能望著窗外的細雪,不斷飄到窗下的空地荒野,讓他覺得遲鈍與寒冷在心中擴大,擴大到最後沒有感覺,只剩下疲乏為止。
大清早的小酒館裊無人煙,隆一不意外眼前的風將軍有著天大地大的本事,硬是跩著老闆開門,做他這筆荒唐生意。
酒館老闆消瘦,面容冷若冰霜,氣質更是孤寂,周身彌漫着一股歷經悲喜交加後,近乎死寂般的平靜冷淡的氣息。
他為兩人上了一壺溫好的清酒,便告退了。
“那孩子是什麼來頭?”他詢問金髮男子。
啜飲了一口清酒,波風水門才徐徐地道:“他是我們的忍者留學生,在鐵之國學習刀法,資質很好,前途無量。”
“.......你看起來不怎麼待見我。”也許是三船不在,隆一已經不見幾月前那個大雷雨夜在田之國輝夜祠邂逅時,那副嘻嘻哈哈的樣子,語氣雖然帶著淡淡地調侃,他的眼神遮掩不住疲憊和無奈。
水門抽了抽嘴角,時永洋趾高氣揚地拿走玖辛奈靈魂卷軸的背影總是烙印在腦海裡。
和時永隆一初見時是個夜晚,還沒注意到,現下仔細打量,看著這傢伙和他兒子幾分相似的面龐,帶着一身老江湖的落拓氣質,直眉楞眼裏有種難以覺察的圓滑。
水門就感到煩躁與心悶,這個過往私下滴酒不沾的男人也忍不住借酒消愁。
“沒辦法,你長得像是我的死對頭。”水門一改慣常溫文儒雅的風範,意外地有些痞氣地承認。
隆一聞言一愣,不禁為水門的坦白失笑,無可奈何地聳了肩膀。
“如同我在田之國所述,我就是來此投奔我小叔尋求庇護的,還請風將軍閣下高抬貴手,多多擔待了。”這番厚著臉皮而輕佻的言論,又是水門所認知到那個雷雨夜熟悉的鬼之國人了。
“話說你那匹馬呢?”水門也沒正面應下,而是轉移話題。
隆一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淡然道:“鐵之國天氣太冷,它適應不了,沒了。”他對自己的嗓音聽來竟如此疲倦而感到驚訝,也因而想起震驚和壓力會比最費勁的體力活動更磨人。他甚至連搖搖頭、清清嗓音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哦。”水門應了聲,也不是特別想要說什麼安慰的話,只好再換,把話回到正事:“那你早先提到的魍魎......是什麼東西?”
“魍魎是傳說在上古時期有著毀滅忍界的恐怖力量的異界魔物,領著幽靈軍團輕而易舉地就能將一個國家夷平,而且性情殘暴嗜殺成性。”隆一緩緩說道但,抬眼看了看水門。
“按傳說,斬妖屠魔的救世主六道仙人跟牠大戰了三天三夜。最後在忍宗眾人的協助下,六道仙人才將魍魎封印,並將專為封印魍魎而生特殊力量傳給家族中某個後裔,那名後裔在六道仙人仙逝後,為鎮壓魍魎,遠離忍宗的本土,創立了我的故鄉鬼之國。”
“後裔的子孫們於是以巫女的身份,領導著鬼之國,並且世世代代守護著魍魎的封印。”
“那邊你是巫女的子孫嗎?”不愧是著名的史學家,水門聽到後面來了興致,一時忘了施展往日用來抑制酒精揮發的的封印術,認真地問著。
“或許吧,鬼之國地處偏遠,算是封閉的國家,又重視一族團結及盟約,所以血統較為單一。”
時永隆一冷淡而就事論事的說:“但我包括我在內的所有鬼之國人,都沒有任何巫女的力量。只有巫女向來一脈單傳,只有其直系女性卑親屬,能繼承巫女封印魍魎的能力。”
“那你說,那個少年有魍魎的力量附隨,是什麼意思?”水門回到癥結點上,詢問道。
“傳說,六道仙人曾言,後裔所擁有和魍魎的力量本為一體,就如同人有善惡兩面一樣,後裔代表了善的力量,而魍魎則是惡的力量。六道仙人為了有效封印魍魎,將兩者分離開來。後裔通過力量的傳承,一代代繁衍,而魍魎卻因為具備恐怖的野心,被封印起來。”
窗外雪花稀稀疏疏的,一片一片如漸漸凋零的花瓣。
“那個少年,不知為何擁有類似巫女、善的力量,所以會吸引魍魎。”
“但魍魎不是被封印了嗎?”水門不解地問,心底有總不詳的預感。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從見到那名少年那時起,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隆一說著這話時,眼神不自覺飄向他的木杖。
酒氣與木炭的香味交錯著浮動,隆一說到那名少年的異樣氣息時,語氣壓得很低,甚至連指節都微微收緊。他的手一邊搭在那根舊木杖上,似是無意,卻又像某種潛意識的防備。水門也沉默了下來,一方面是對話本身的沈重,一方面則是那根木杖與男子眼神間無形的牽連,讓他心裡升起一股難言的不安。
兩人就這樣靜靜對坐,沒再追問下去。隆一低頭斟酒,水門接過酒碟,只是輕輕一抿,沒再說話。
時間悄悄溜走,天色從淡灰轉為鐵青,細雪靜靜落在屋簷邊緣,化作水珠滑下,無聲無息。
幾杯酒下來,氣氛才慢慢鬆動些。
酒一杯接一杯下肚,話題也從魍魎轉到鬼之國的古老祭儀,再到鐵之國的軍規與神話。水門一開始還有些警惕,但在那不動聲色的對飲中,語氣漸漸平實起來,甚至會不經意地笑一聲。他意識到,隆一雖話多,但談起風土、歷史卻有一種獨到的深度,與人對話時眼神始終專注,沒有虛浮。
時永隆一講起鬼之國的舊地名、地形來倒是滔滔不絕,說起鐵之國邊境狼起山的雪祭、梔子湖的白花,也頗有一種久歷風霜的調子。水門原本覺得他神神叨叨,這會兒倒意外覺得有些親切。
這樣的眼神,讓水門回想起另一個人。
某艘船上、某個夜裡、另一位也總是跟他高談闊論的男人。
男人回憶起在南賀號上,和悠斗船長、佐助、止水隔著夜風對飲的那個夜晚——只有難得的休息與風雪交錯下的平靜。
小酒館人多了起來,隨著日頭偏西逐漸人聲鼎沸,酒味衝天,塗著濃厚脂粉的藝妓撥著三味線。
而水門,第一次沒有馬上起身離開。他微醺地望著這些陌生而又熟悉的畫面,好像放下了一些事,又放不下另一些過往。
帶刀、重介等幾個下了輪值想小酌的武士認出了波風水門,加入了酒局。
“老大,你怎麼大白天就上酒館?真不像你。”一屁股坐下,領頭的刀疤男子問道,嗓門一如既往地大。
水門難得沒有用封印術壓住醉意,笑容帶著幾分倦意卻也真誠:“是帶刀啊!有朋自遠方來,不意樂乎!當然要帶這傢伙喝上幾杯了!”
“哦哦,老大的朋友就是鐵之國武士的朋友!”帶刀端起酒碟,聞了聞,一股濃郁的酒香扑鼻而來,輕抿一口,醇厚的味道在唇舌間擴散讓人回味無窮,果然是好酒。
其他人也陸續圍坐過來,杯碟聲、喧鬧聲漸起,吵著鬧著要頂頭上司請客。
“好好好!今天我請客,再來可是大日子!可別喝過頭了!”水門口中如是說,臉上卻只是樂呵呵道,隆一看那樣子他似乎是被宰習慣了的人啊。
金髮男子笑著招呼店老闆過來,吩咐說一切帳記他名下,登時杯箸交錯,呼喝要酒要菜的聲音大起,隆一很快跟他們打成一片。
隆一見過很多種眼睛,有的眼睛是天生會笑的,有的眼睛是不愛笑的。風將軍智之的眼湛藍而深邃,但那藍色裏頭還有更深的陰影,壓在眼底,壓住了他本該有的情緒。他那雙眼睛是不常笑的眼睛。
可他喜歡對這些屬下同袍笑,笑起來眼裡有亮光。
就像破曉時分,要是沒有前頭的黑夜,日出便帶不來後頭的光明。
隆一看得出來,他是真把這些部屬放在心上的。
酒過三巡,帶刀的臉上不知道是因為酒館裡的熱氣還是因為喝酒而泛著紅色,帶著傲氣嚷到:“隆一兄,我跟你說,我的老大他們真的很了不起!那麼大的五大國!那麼自以為是的五影,每個影都願意千里迢迢來我們冰天雪地的鐵之國談條約!”
“就是就是!三四年前這裡還是不毛之地呢!”重介領著其他武士晃著手中裝酒的碟子附和道,笑得豪邁。
“只要有著和平的信念!”帶刀仰頭喝光了碟子裡的酒,開始起鬨,眼神閃閃發光。
刀疤臉男人帶著眾武士唱起軍歌來。
“和平的信念!”
“我們是效忠和平的鐵之國武士!”
“效忠和平!”
“人是看不透命運的!”
“看不透!”
“但是我們效忠和平,便無所畏懼!”
“無所畏懼!”
熱血口號一聲高過一聲,整間酒館如同沸騰的湯鍋,帶刀醉醺醺地他抓了抓頭,又抓了抓,笑得又青澀又燦爛。
這群鐵之國的男人,喝最烈的酒,穿最張揚的衣服,戰鬥在最激烈的戰場上,舉重若輕,恣意張揚,像是每一瞬間,男人都需要用一生的全力去綻放,毫不保留。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水門望著他們,笑著,卻沒再說話。他微微低頭,趁著喝酒大夥兒喝高了心神放鬆的時候,掌心不著痕跡地碰了碰隆一的東西。
在對方未察覺時,他打下了一枚飛雷神印記——本只是個預防、隨手為之的操作。
但不知為何,那一刻他沒有選擇藏在袍角或對方的背心、木杖,而是將印記打在那串晶亮的、掛在杖頭的透明鈴鐺上。
是酒意使然?還是酣暢之間的靈光一閃?
他無從解釋。
只是沒有人知道——這微醺間的一念之舉,將會悄悄推動命運的齒輪,改寫整個世界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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