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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风雨将至
午后的天色沉得发闷,云层沉甸甸压在城市上空,连风都裹着湿冷的潮气,贴在未晴工作室的玻璃幕墙上,把窗外的街景晕成一片模糊的灰。幕墙倒映着灰蒙蒙的天,连窗沿那盆常春藤的叶子都耷拉着,透着股说不出的冷清。
闻思澜的办公室不大,却收拾得透着股利落劲儿 ——文件按项目类别码在角落的矮柜上,摊在桌面的剧本里夹着荧光色书签,进度表用红笔标好了节点,连手边的咖啡杯都摆得端正。现磨咖啡的香气混着纸墨味漫在空气里,还带着点刚泡好的余温。
刘奕羲推开门时,正看见闻思澜低头批阅文件,钢笔在纸上划过的 “沙沙” 声很轻。听见动静,闻思澜才抬眼,指尖还捏着笔杆,眼底没什么波澜,依旧是惯常的从容,只微微颔首:“奕羲。”
她放下钢笔,指腹轻轻按了按眉心,示意刘奕羲坐对面的椅子,语气平稳得像在聊寻常工作:“最近手里的活儿还顺吗?《半寸光》那边的进度,没什么问题吧?”
刘奕羲拉过椅子坐下,指尖轻轻蹭过随身带的笔记本边缘,点头时语气干脆:“在正常推进,宋衍春老师上周提的那几点修改意见,我这几天正在细化调整,下周能给她过初稿。”
闻思澜 “嗯” 了一声,目光扫过桌面摊开的一份蓝色封皮资料 —— 封面上印着 “《落霜歌》项目跟进” 的字样,她指尖在纸页边缘顿了顿,似是在斟酌措辞,片刻后才慢慢开口:“昨天映界的沈总过来了,跟我聊了聊《落霜歌》的情况。原编剧出了点事,没法继续跟进,现在项目正好卡在关键的后期剧本打磨阶段,沈总那边提议,让你来接总编剧的活儿。”
她的语调依旧不疾不徐,每个字都清晰得不含糊,带着职场里特有的专业稳妥,可话里的分量却藏不住 —— 毕竟《落霜歌》是映界今年重点推的古装剧,能接下总编剧,无疑是个不小的担子。
刘奕羲心口轻轻一沉,指尖无意识蹭过桌角的咖啡杯沿 —— 杯壁还留着点余温,却没驱散她心底那点了然的滞涩。她太清楚职场里 “听取意见” 的门道,多半是事情已有八分定数,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可她是真的不想接:一边是《半寸光》,从大纲到人物小传都是她一点点磨出来的,她向来习惯把每个本子嚼透、做细,半点不愿分心,生怕顾此失彼;更要紧的是,《落霜歌》是古装权谋爱情剧,她和祁祺的关系摆在这里,真要动笔写那些缠绵或是拉扯的感情线,难免会掺进私人情绪,万一失了专业分寸,反而砸了自己的招牌。
她垂眸沉默着,指尖轻轻捏着笔记本的页角,没立刻应声。
闻思澜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 显然早猜到她会犹豫。她往后靠了靠,指尖交叉放在桌沿,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几分点醒的意味:“我知道你手头攥着《半寸光》,不想分心。但你得清楚,《落霜歌》这种级别的项目,机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着的。若不是原编剧出了急事,实在顶不下去,映界根本不会把总编剧的位置往外放。”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替她考量的妥帖:“沈总也说了,《半寸光》还在初期筹备,进度上稍微缓一缓不碍事。你不用全程扎在里面,每周抽半天盯下修改方向、对接下宋衍春老师的意见就行,不会真让你两头顾不过来。”
办公室里静了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指针 “咔哒咔哒” 地走,偶尔混着窗外风裹着潮气扑在玻璃上的闷响。刘奕羲指尖在膝头轻轻敲了两下,又慢慢攥成拳,声音压得低,带着点专业上的审慎:“我没做过古装剧的本子,怕抓不准那个调性,到时候反而耽误了项目。”
闻思澜闻言,唇角弯了弯,语气也软了些,没再像刚才那样谈工作,倒多了几分熟人间的体谅:“这点我早替你想过了。你不用一个人硬扛,我给你配个助手 —— 顾时安,刚进工作室没多久的新人助理,就跟着你的呢。”
她顿了顿,特意补充了句,语气里带着点对新人的认可:“别看她是刚毕业的新人,专业底子特别扎实。学的是古代文学,毕业课题要做的就是唐宋礼制研究,私下里还跟着前辈参与过两部古装剧的细节顾问工作,史料考据、礼仪措辞这些你不熟悉的,她都能帮你把好关,省得你再花时间查资料。”
闻思澜看了一眼刘奕羲,指尖点了点桌面,补充道,“找你之前我特意跟她聊过,她知道是跟你合作,挺乐意的,说一直想跟你学学怎么抓人物情绪。”
“前阵子刚杀青的《风起之路》,导演和投资方那边都认可你笔下的人物 —— 连张导都跟我夸,说你写的台词能让演员少走半年弯路。这次《落霜歌》要是能拿下来,对你来说不是简单接个活,是把‘刘奕羲’这三个字在业内钉稳了。不是昙花一现的爆款编剧,是能扛得起大项目的靠谱创作者。”
窗外的风声又沉了些,像在替室内的对话添了层厚重感。刘奕羲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蹭过牛仔裤的缝线,心里却没跟着轻松 —— 闻思澜说的道理她都懂,可《半寸光》的执念、和祁祺那层绕不开的关系,像两根细弦,在她心里轻轻绷着,让她没法立刻点头。
沉默在办公室里漫了好一会儿,刘奕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膝头文件夹的边缘,指腹蹭过硬壳封面的纹路,才慢慢抬起眼。她的声音不算大,却每一个字都透着反复掂量后的慎重:“思澜姐,这件事太重要了,我能不能…… 先回去捋一捋,再给您答复?”
闻思澜定定凝视着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 “笃笃” 的轻响,眸色微沉了几分。半晌,她才缓缓点头,语气依旧保持着职场上的镇定,只是尾音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可以。但奕羲,《落霜歌》剧组那边已经卡着进度了,我希望你能尽快,别让我等太久。”
刘奕羲轻轻吸了口气,胸腔里像压着点什么,她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不会耽误太久的,我尽快给您答复。”
说着她起身,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夹。指尖碰到硬壳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凉 —— 抱着文件夹的手臂不自觉收得紧了些,那叠纸明明只有几厘米厚,压在怀里却像坠了块石头,沉得人胸口发闷。
推门走出去的瞬间,走廊里的光线先撞进眼里。原本偏暖的筒灯,此刻被窗外沉沉的云层一衬,连光晕都透着股滞涩的暗。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灌进来,带着点湿冷的潮气,拂过她的手腕,像在无声提醒:这份摆在面前的选择,从来就没轻松过。
傍晚的天色揉着点橘粉,慢慢往暗里沉。刘奕羲指尖把散落的便签纸塞进文件夹,又顺手理了理桌角的咖啡杯,确认没落下东西,才拎着包往公司楼下走。
等王瑛子时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指尖在输入框悬了两秒,才慢慢敲字:【晨晨,今晚约了瑛子吃饭,会晚点回家~】末尾特意添了个粉白的爱心表情。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轻轻吐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眼神柔和。
——
另一边的训练馆里,白炽灯亮得刺眼,把地板照得泛着冷光。祁祺穿着黑色速干训练服,正跟着动作指导反复抠武打走位:挥臂时小臂肌肉绷出清晰的线条,翻身落地时鞋跟擦过地,发出 “刺啦” 一声脆响,动作干净得没半点拖泥带水。额角的汗水顺着下颌线滑下来,滴在地板上晕开小圈湿痕,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眼神依旧凌厉,连呼吸都踩着动作的节奏,半点不敢分心。
动作指导在旁喊着 “转身时重心再往后压”,艾伦蹲在场边,手里攥着笔记本记录细节,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下意识摸出手机,余光扫到亮起的屏幕,心口轻轻一跳 —— 备注是 “羲和日出”,他认得,是祁祺私下里给刘奕羲存的专属名字。
屏幕还亮着,消息预览的字隐隐约约能看见,艾伦捏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脚步抬到一半又硬生生顿住。他抬眼望过去,祁祺正弓着身调整姿势,后背的训练服已经被汗水浸得发深,侧脸绷得没一丝松弛,显然还在高速专注的状态里。
“不能打扰。” 艾伦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悄悄把手机塞回兜里,指尖攥了攥衣摆。他比谁都清楚,刘奕羲的消息对祁祺来说,比任何训练计划、日程表都要紧,但眼下这组动作刚找到感觉,祁祺眼里只有 “怎么把枪花耍得更顺”,半分分心不得。
他只能等 —— 等祁祺练完这一轮,等他休息的空档,再第一时间把消息递到他耳边。
餐厅里的暖黄灯光裹着点奶油似的柔,烛火在玻璃杯壁上晃出细碎的光斑,连杯沿沾着的红酒渍都染了点软意。晚餐渐入尾声,两人轻轻把酒杯搁在餐垫上,杯底碰着瓷盘发出 “叮” 的轻响,空气里飘着没散的牛排香和甜点的焦糖味,透着种恰到好处的松弛。
刘奕羲抬手拨了拨耳侧垂下来的碎发,指尖无意识蹭过杯沿,终于慢悠悠开了口 —— 声音不算急,尾音却裹着点压不住的沉:“下午思澜姐找我,说让我接《落霜歌》的总编剧。可我……”
她顿了顿,低头盯着杯底晃荡的残酒,光影在指尖忽明忽暗,才轻声补完后半句:“手里还攥着《半寸光》,我你知道的,习惯把每个本子嚼透了做,要么不接,接了就不想对付事。更何况…… 《落霜歌》这部戏里有不少感情戏。”
王瑛子听完,眯了眯眼,慢悠悠晃着手里的酒杯,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浅红的痕迹,语气干脆得没半点绕弯:“我倒不是担心你分身乏术。沈之骁那人,看着是按项目流程给机会,其实心里门儿清 —— 这可是名正言顺跟你搭上线的由头,你就没琢磨过?”
刘奕羲愣了愣,随即低头笑了笑,指尖轻轻敲了敲杯底,摇头时眼底带着点笃定:“这个我心里有数,公私的分寸感还是有的,不会让他钻空子。”
“哈 —— 你少来。” 王瑛子 “哐当” 一声放下酒杯,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眼神里带着点拆穿小把戏的犀利,又藏着点熟稔的无奈,“我担心的哪是你啊?是你家那位醋坛子祁大影帝!”
刘奕羲的心口猛地颤了一下,指尖下意识攥紧了餐垫的边角,还没来得及找话辩解,就见王瑛子支着下巴盯着她,突然慢悠悠抛了句:“说真的,你是不是怕到时候在片场,看见你家祁祺跟别人演那些搂搂抱抱的感情戏?”
这话像根细针,一下戳中了她藏在心底的那点顾虑。
刘奕羲愣了两秒,眼神晃了晃,终于没再否认。她低头搅了搅杯底剩下的半口果汁,再抬眼时,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是…… 我是怕。我太明白古装权谋剧的套路了 —— 光有算计太干,少不了感情戏当调味剂。要让观众入戏,就得写进他们心里的痒处,不只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更得有权谋底下那些藏不住的心动、拉扯的羁绊。”
她的眼神沉了沉,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杯壁,语气慢了半拍:“可这些戏要是真写进去,最后都会实打实地拍出来,镜头前明明白白的。到时候我要是去现场,看着他跟别人演我亲手写的那些‘月色下的对视’、‘危急时的护着’……”
话没说完,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牵起个无奈的笑:“想想都觉得,那对我来说,跟煎熬没两样。”
王瑛子没立刻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指尖轻轻蹭过酒杯边缘,刚才那点犀利的劲儿慢慢褪了,眼底多了几分熟人间的体谅。餐厅里的烛火还在晃,光影落在两人之间,空气里没了刚才聊工作时的轻松,却多了种把心思说透后的踏实 —— 沉重是真的,可这份不绕弯的坦诚,也让彼此的距离更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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