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死沉沦

　　沈凌舟没有勇气再次回到黑豹去看。去看看营区后面的本就不算太宽的河有没有干涸，去看看那片橘子林是否还在按时结果，看看营区里的军犬当富贵儿不在他们旁边是什么样子，去看看当时被程逸踢碎的神仙水瓶子的玻璃片在墙角留下的那道划痕还在不在……

　　日子一天天过，他和黑豹的距离越来越远。

　　闺女还在一天天长大，沈橙五岁时，沈凌舟转眼间已经三十六了。

　　沈橙快该上小学了，已经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只是她一直不明白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自己的梦。

　　自己总是做噩梦，半夜会抽抽噎噎地哭泣，每次这时候沈凌舟过去哄闺女。

　　沈橙就死死攥着沈凌舟的手:“爸爸，我又做噩梦了。”

　　沈凌舟轻声问：“梦到什么了？”

　　沈橙说:“我梦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然后靠近我跟我说了一句……”

　　她顿了一下，接着小声说：“他叫我小家伙，然后跟我说“知道吗，我很爱你爸爸”……爸爸，那是谁呀？他好可怕。”

　　沈凌舟愣了一下，只告诉她那不是什么坏人，乖乖睡觉就行了。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告诉她不要怕，爸爸会保护你。

　　第二件事是关于自己的牙。

　　自己长了两颗很奇怪的兔牙，在幼儿园被调皮的小朋友嘲笑兔子精，但偏偏沈凌舟不知道什么原因觉得很好看，还告诉她谁嘲笑她直接跟他打就好了，就算你打不过被打多了也就打得过了，只要留条命在就行，爸爸帮你善后。

　　于是本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在她爹的放养式教育下日渐暴力。就算很久很久之后，二十多岁的沈橙也再没见过像自己爸爸这种鼓励自己孩子打架，极端式教育的家长。

　　最后一件事是四岁的小沈橙最疑惑的。

　　每年的十月三十号，她都能吃到蛋糕。她知道爸爸并不喜欢吃甜食，而那天也并不是自己的生日。

　　假如不是那次起夜，恐怕她不会发现那个秘密。

　　那是十月二十九晚上十一二点了，沈凌舟趁着女儿睡觉，自己在餐厅倒了两杯酒，又把蛋糕摆了出来。

　　“程队，生日快乐。”

　　沈凌舟垂眸盯着那杯酒，而后一口闷掉。

　　沈橙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她有点害怕，躲着门框后悄悄观察他。

　　沈凌舟几乎灌了一瓶，喝迷糊时突然感觉有人抚摸自己的肩颈，耳边似乎模模糊糊传来熟悉的声音：“又喝那么多。”

　　沈凌舟猛地站起来，环顾四周却一个人没有。

　　那是他一个无神论者第一次希望自己不是幻听。

　　他脱力一般呆呆坐下，小声地念叨了一句：“程逸，我不怕鬼，真的。”

　　……。

　　当然第二天小姑娘又吃到了蛋糕，沈橙能确定就是昨晚的那个蛋糕，她还看见了沈凌舟手上多了一枚戒指，只是什么都没问。

　　她不知道昨晚在她真正睡下的时候，沈凌舟对着空气打开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程队，迟到的礼物。”沈凌舟小声说：“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桌子上有几本书，最上面一本是红色封面的诗摘，穿堂的夜风无意间翻开了它。

　　那一页的诗，最后一句被圈了起来——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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