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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主与奴隶
陆茗实在没想到,会在这个世界里遇到宋荘这样一个人。
宋荘就是那个从宋国的灭国之战中,侥幸逃走的宋静伯之子。不过,跟陆茗预想中的不同,他不是一个人逃走的,因缘巧合,他还顺走了宋静伯的侄子——也就是宋荘叔父的嫡长子,年仅六岁的宋膏。
因为深恨缙惠公背信弃义,甚至灭了自己的国家,宋荘把宋膏藏好之后,辗转几个诸侯国求助,却都没有得到善待。最后,他心一横,跑去了荆国。
宋荘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荆国公是个目光短浅,又没有什么大器量的庸才,而且性格易变,往往一个念头不能贯彻到底。但是如今情景,选择荆国也是万般无奈下的举动了。
他先是用言语打动了荆国公,终于引出对方对于宋国国灭一事的一点愧疚心。之后,宋荘又放低身段,甘愿以贵族之身做侍者奴仆们才做的事。
他在内侍奉荆国公日常起居,在外则充当对方的御者和护卫。
时日长久,宋荘始终对荆国公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最终使得荆国公松了口,答应替他出兵攻打缙国。
可恰巧那时,缙惠公死了。
这个消息传到荆国,荆国公便反悔了。荆国公认为,宋国之所以会灭国,主要原因在于缙惠公,如今他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必要跟荆国打架?还是洗洗干净睡吧。
然后就要把宋荘打发走。
宋荘怎么可能甘心?其实他明白得很,不论是否与缙国开战,不论能否取胜,宋国都不可能复国了。就算荆国夺回了原本属于宋国的土地,荆国公也不会同意他在故土上重新建国。
挣扎到最后,他也不过是一口恶气憋在心头,只想跟缙国打一架,最后玉石俱焚罢了。
可是荆国公说得对,当初攻打宋国的主谋,缙惠公已经死了,后来上将军烈谌也死了。时间越长,宋荘越是迷茫,自己到底还在坚持些什么呢?
但事实是,他一直在坚持着,大概还是因为不甘心吧。
而宋荘的这种心情,也只有他在荆国唯一结交到的知心好友,邱罄才深切了解。
为了达成宋荘的心愿,邱罄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带走了宋荘出逃时唯一携带的至宝——剑身残缺的上古名剑“日落”,然后秘密跑到冶国,想方设法说服了当地的一位铸剑大师,把“日落”修复“如初”。
“日落”和“黄泉”是一双子母剑,名声震天下。其中“日落”是宋静伯意外所得,遗憾的是,得到的时候,这柄剑便已残缺。此后宋静伯找了许多铸剑师来看,却都无计可施。
后来因为宋荘喜爱此剑,宋静伯就把剑赐给了他。而“黄泉”子剑则一直没有踪影,宋荘时常深以为憾。
如今,母剑“日落”已被“修复”,宋荘便捧着剑前去给荆国公献宝。
当然,这柄剑因为铸剑师技艺不足,其实并没有被修复完美,只是糊弄个叶公好龙的荆国公已是绰绰有余。
荆国公号称第一爱天下名剑,第二喜各国美人,见了“日落”立刻爱不释手,喜不自胜,可惜没有见到子剑“黄泉”。
宋荘便委婉地表示:你帮我打缙国,我把子剑也给你。
这下荆国公可不高兴了,你话说得再委婉,也是在要挟我啊!可是想要撂下不管吧,他又心存不甘。于是犹犹豫豫琢磨了两天,荆国公还是决定先应下这小子,把子剑拿到再说。
可惜宋荘这小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不管荆国公怎么糊弄,宋荘就是一句话:不发兵就想要好处,没门!你要是杀了我,这一辈子都别想拿到“黄泉”!
这下可把荆国公搞郁闷了,想了其他法子也不顶事,最后荆国公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决定跟缙国意思意思地打一小架,敷衍过去就完了。
至于宋荘会撒谎这回事,荆国公倒是没想过。
宋荘人品上佳,这是公认的,此为其一。其二,宋国小归小,当初却是在殷王室立国之时有过大功的。
宋国初代诸侯虽然只获封了一个伯爵,但殷天子赏下的重宝可颇有几样。当初的那双镇国宝珠是一样,再多加一样上古名剑也不稀奇啊。因此荆国公倒也没太怀疑。
既然定下了要跟缙国约仗的事情,邱罄就开始谋划第二件事。
他先是想方设法成为代荆国出使缙国的使者,然后向宋荘讨要一份讨伐缙国的檄文。
宋荘当夜和邱罄对坐良久,方才流着眼泪写下了那封文书。
然后邱罄带着正统的两国约战书,以及宋荘写的檄文出发了。他将檄文附在战书后面,呈给了缙国国主。
他跟宋荘都知道,两人在荆国这一别,就是永诀。
他们也都知道,荆国公其实不想跟缙国打仗。
但是邱罄理解宋荘,所以,他把檄文附在战书之后,目的就是彻底激怒缙国公,使对方下定决心,跟荆国一战。
邱罄所设想的最好结局,是缙公在盛怒之下当场杀了他。这样两国交战,缙公却杀掉下战书的使者,荆国公必将颜面大损。
如此一来,就算荆国公再无心跟缙国开战,也不得不为挽回颜面而攻打缙国。甚至群情激愤之下,很可能会让缙国吃个大亏。
宋荘其实在邱罄问他要檄文的时候,就猜到对方要做什么,所以那一夜,宋荘流了眼泪。
邱罄觉得,看到宋荘为自己流泪,就算为他而死,也是值得的。
他知道,宋荘也存了死志。那么,在另一个世界再聚首,也没什么不好。
可惜的是,邱罄实在没料到那位据说得到仙人眷顾的国主,竟然那么的......特立独行(?)......不但没杀他,还当场写了封应战书扔还给他。
至于那份应战书......简直是乌七八糟!
当时的邱罄其实没有多么生气,甚至看了那通篇咒骂荆国公的应战书,还忍不住有些好笑。
他不是荆地出身,在荆国出仕无非只为搏一份前途而已,对荆国公实在没有多少忠心可言。那天邱罄做出一副气愤至极的样子,只是为了顺理成章地“受辱自尽”而已。
可是那位奇怪的缙国公似是看穿了他的意图,再次阻止了他。
而特意被写在角落里的那段话,竟也真的打消了邱罄自尽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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