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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张氏所言,李俶疏朗的眉目间,渐渐浮上怒色。眉心微蹙,眼中波澜渐起。心中略一沉吟,却不怒反笑起来:“皇后娘娘言重了!珍珠不过是区区一个郡王妃,最多挂着个一品夫人的名号罢了。哪里谈得上后宫?又何以称得上干政?再则,今日本是儿臣兄弟远方归来觐见父皇,父子三人拉拉家常。既然皇后娘娘也在,必然谈的并非朝政。珍珠向来单纯愚钝,万事不知如何做得妥当,便常常以皇后娘娘为楷模。今日,也是见皇后娘娘也在,便胡言乱语了几句,还请父皇莫要责怪!”
张氏一时被李俶的话噎住。这广平王口口声声说沈珍珠称不上后宫、称不上干政,分明是在影射真正干政的,是她这个后宫之主!有字字句句都说沈珍珠以她为楷模,分明是说,若是今日沈珍珠在这朝堂上出言无状,也是因为有她这个皇后做得“好榜样”!头上的九树花钗颤抖着,高耸的发髻好像就要散落下来。张氏咬着银牙,方要开口,却见肃宗眼神冷冷横过来,口中笑语:“好了,皇后,你今日怎么净和孩子们置气起来?”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这目光,冷得张皇后心底一颤。夫妻多年,李亨或是儒雅宽容,或是软弱可欺,即使是盛怒之时,也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那严重,分明已经有了帝王的威严,有了上位者的强势。是啊,她怎么忘了,李唐家的男儿,全都是猛兽。即使蛰伏多年,一旦睥睨天下,又怎会不露出锋利的爪牙?忍了这么多年,李亨,终于不打算再隐藏自己了吗?
背后慢慢被冷汗打湿,张氏缓缓跪在地上,第一次,心悦臣服地跪在这位新皇面前,以额触地,顶礼膜拜:“臣妾失态,望皇上恕罪。”
肃宗好像很是十分享受这种看着别人跪在自己脚下的感觉,微微眯着眼,片刻,才缓声说道:“皇后起来吧,你我夫妻,无需行此大礼。你和沈氏先去御庭中赏花,朕和这两个混小子许久未见,说说话。”
这冷冬寒天的,百花已谢,腊梅未发。御庭中一片萧瑟,花园中更是凄冷。肃宗此言,分明是要支开她们二人,与李俶兄弟商谈秘事。
张皇后与珍珠二人一前一后缓缓退下,李俶目光不由得追随着珍珠的身影,他二人也有许久未见了。那目光,半分思念,半分担忧。这张皇后并非善类,珍珠此去会不会受苦?
肃宗见儿子这样,又气又笑:“俶儿,你如此儿女情长,如何堪当大任?”
挥退了殿内侍从,肃宗抬手叫李俶二人起来,正色道:“朕今日叫你们兄弟来,是有件大事。”
见二人神色端肃,肃宗缓缓开口:“王储一事,是国之根本。这些年在东宫,一直是咱们父子互相扶持,虽万事不得顺遂,却也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自大唐开国以来,为了皇位,咱们李家多少男儿死在亲骨肉之手?便是那反贼安禄山,也难逃此下场。朕如今只想收拾好我们李家的大好河山,抚平被叛军铁骑踏出的累累伤痕。立储,乃国之根本大事,今日,朕想听听你们兄弟的想法。按军功,按资历,按才能,你二人都是太子的合适人选。那你们二人,又是如何作想?”
李俶还未开口,却见李倓有些疏懒地行礼道:“父皇明鉴,儿臣自幼散漫惯了,向来依仗父皇和王兄庇佑,才不致闯出祸事。如今恰逢乱世,保我大唐原是本分,哪里谈得上什么军功?”
李俶也道:“父皇与儿臣之间,既是君臣,又是父子。于国,立储一事,本该君王裁定,儿臣毋庸置喙。于家,父亲选择哪个兄弟继承家业,只需听父亲决定,哪里轮得到儿子插话?儿臣只听父皇之意,无论谁继承大统,当竭力扶持,绝不敢懈怠一二!”
“呵呵,呵呵呵呵······”笑声从肃宗口中溢出,却带着几分悲凉的意味:“俶儿,你我父子之间,竟有一日也变得如此生疏,如此冠冕堂皇!自从登上这皇位,为父终于知道你皇爷爷常说的,做一个皇帝,有多么寂寞。又想听真话,却又怕听真话。身边的人,都奉承着你,讨好着你,你却都得防着!”
收了笑容,肃宗走下御阶,自袖中抽出一卷锦书,语气带着莫名的疲惫:“立储的圣旨,朕已经拟好了。可这皇位,朕暂时还不能传给你。朕这一生,一直想凭借自己的能力,为大唐,为百姓做些事。朕的志向还没有完成,朕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所以,俶儿,你在日后,须得努力学习怎样做一个好皇帝!等到朕把这江山交到你手里的时候,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朕的托付!”
李俶眼眶一热,上前几步:“父皇!”
肃宗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转头问李倓:“郯儿,你可有何异议?今日,咱们只是父子,没有君臣。你若是觉得父皇不公,就说出来。”
李倓笑嘻嘻的走到肃宗身前,一揖道地:“皇上英明!”
肃宗挪开视线,面上浮起细微的愧疚:“郯儿,朕知道你你有治军之才,是做大将的好苗子。可为了你王兄日后位子稳固,朕还是得收回你的兵权。朕会给你一块最好的封地,让你去做一个逍遥王爷。”
此话一出,气氛倏然冷却。李倓的笑意还留在脸上,渐渐僵硬。
李俶忙单膝跪地道:“父皇,倓儿手握兵权,只会成为咱们的助力,又怎会跟孩儿争抢太子之位?倓儿雄心壮志未酬,却让他去做什么逍遥王爷,岂不是生生扼断了他翱翔九天之翼?若是需要倓儿做此牺牲,孩儿宁可不要这太子之位!”
肃宗摆摆手:“孩子,并非父皇不相信你们,也并非父皇不知道倓儿的远志。只是,你们太年轻,时间能改变一切人和事。朕这几十年来,看过太多父子反目,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悲剧。若是你们兄弟之间的情谊真的坚不可摧,那么,这份兵权,就等俶儿登基之日,亲手还给你的兄弟吧!也请你记住,他为你做出过得牺牲。”
兄弟二人瞬间明白了父亲的用心良苦,这样,等到李俶登基之后,李倓会感激李俶还他兵权,李俶则会永远记住李倓曾为他做过的牺牲。兄弟二人的情谊,只会因为登基而更加牢固。这样可以减少成为君臣后,身居皇位的兄长和手握重兵的弟弟之间的猜忌。同时,李倓释了兵权,也能减少那些流言蜚语的攻击,省的调拨了兄弟感情。
李倓沉默了片刻,苦笑道:“其实父皇的良苦用心,儿臣们都知道。可是父皇实在不必如此殚精竭虑为我们兄弟周全至此。”说着,他缓缓取下脸上的半张面具,“父皇,王兄,请看。”
那面具一取下,李俶和肃宗皆是大为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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