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3】我？花萝？穿到红楼养黛玉？

　　夜色深沉，林澜的书房内却灯火通明。

　　她面前摊开的不是医书，也不是脉案，而是一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页，最上面一张的题头，墨迹犹新——《请于京中试行“社区医署”以补惠民药司不足疏》。

　　笔尖悬在砚台上方，一滴浓墨将落未落。

　　林澜的目光却越过纸张，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思绪翻涌。

　　这几年在惠民药司的经历，于她而言不仅是整顿贪腐厘清积弊，更是一次对当下医疗体系最直观最深刻的审视。

　　惠民药司的本意，是以官方力量储备药材、平价售卖、惠及贫民，尤重时疫防治。

　　初衷是好的，但在实际运作中，却暴露了太多问题。

　　即便在她雷厉风行整顿之后，药司运转顺畅，药材质优价平，可许多深层次困境依旧如顽疾般存在。

　　比如，许多贫苦百姓居住的南城东郊等处，距离位于城中的惠民药局颇远，一旦有疾，尤其是突发急症或老人幼儿患病，往往难以及时求药。

　　药司虽有平价药，但贫者连这“平价”也常难负担，更遑论请医诊脉的费用。

　　她还记得去岁冬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抱着高热惊厥的孙儿，赤脚跑到药局门口跪求救命。

　　孩子是急惊风，需立刻施针用药，可药局只售药不诊病，老妇拿不出请大夫的钱，眼睁睁看着孙儿抽搐几近绝望，最后是她恰好路过，紧急施救，才保住那孩子一命，老妇千恩万谢，磕头不止，那绝望与希望交织的眼神，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林澜心里。

　　又如今年秋末冬初，南城一片区域腹泻流行，药局及时发放了对症药材。

　　可许多百姓不识字，不懂如何煎服，甚至有人将外敷的药内服，险些酿成大祸。

　　还是她让药局的胥吏们拿着简易图画说明，挨家挨户去讲解，才控制住局面，胥吏们累得人仰马翻，抱怨连连，直言此非长久之计。

　　一个模糊的构想，早在那些不眠之夜，就开始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想起了21世纪的药堂和义诊，想起了当时国家深入基层的社区医疗服务体系，虽然时代、技术、条件天差地别，但核心理念——将基础的医疗资源和服务，下沉到民众生活的社区层面，却在她心里如一把火，越烧越旺。

　　她将这个构想命名为“社区医署”，取其“扎根街坊邻里，汇聚医治之所”之意。

　　计划在京城东西南北中五城，各择人口稠密和贫民聚居之处，设立试点。

　　每个医署，不需如惠民药局般庞大，只需一两间临街房舍，配备一到两名通晓常见病症，能开简单方剂，会施基础针灸的署医，这些署医可由太医院考核选拔低级医士或民间有真才实学的郎中充任，再配两三名识药懂药，能处理简单外伤的助手。

　　医署的核心职能有三：一为常备二十至三十种最常用最平价的对症药材，按方抓药，亦可接受惠民药司调拨的专项救济药材进行发放；二为署医”每日坐堂，为附近百姓提供最基础的诊脉、开方、简单外伤处理服务，收取极低费用，甚至对赤贫者免费；三为承担最基本的公共卫生职能，如发现时疫苗头立即上报，指导百姓防病常识，发放简易防疫药包等。

　　这样一来，百姓小病小痛不必再远赴药局或艰难求医，能就近获得及时，廉价的初步诊治；遇到流行疾病，医署能成为最前端的监测点和基础防控单元；惠民药司则能更专注于药材储备、质量监管、大宗调配和疑难重症的药品支持，形成互补。

　　这不仅仅是一个机构增设，更是一种理念的变革——将被动等待病患上门买药，转变为主动将基础医疗服务送到百姓身边。

　　然而，想法虽好，推行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首先便是钱从哪里来？署医和助手的薪俸，房舍的租赁或修建，常备药材的垫本，日常运转的开销……这绝非小数，仅靠朝廷拨款，恐难以为继。

　　林澜为此苦思冥想，结合前世见闻与当下实际，又在奏疏中提出三条开源之策。

　　其一，朝廷拨付部分启动资金。

　　其二，鼓励地方富户和药商“乐捐”，并给予适当名誉奖励，如立碑赐匾。

　　其三，医署对非赤贫者收取极低诊金药费，以微利养署，维持基本运转，但对鳏寡孤独和赤贫者全免。

　　其次便是人。

　　合格的署医哪里来？

　　太医院培养的医学生有限，民间郎中良莠不齐。

　　她提出，可由太医院主导，制定署医考核标准，面向民间招募，进行短期集中培训，侧重常见病处理与医德规范，合格者授予凭证，派驻医署，同时，医署也可作为太医院学生实习历练之所。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权责与监管。

　　医署虽小，却直接关乎人命，必须纳入严格的监管体系。

　　她设想由惠民药司总领，各城兵马司协同管理，定期巡查考核，署医开具的方剂和所用药材，均需详细记录，以备核查，一旦出现重大失误或贪弊，严惩不贷。

　　这些思虑，反复推敲，增删数次，终于凝结成了眼前这封厚厚的奏疏。

　　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既有宏观构想，也有具体措施，甚至预估了初期投入和可能遇到的问题及应对。

　　搁下笔，林澜长长舒了口气，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

　　她知道，这封奏疏一旦递上，将在朝堂掀起怎样的波澜，那些守旧的老臣，那些可能因“社区医署”而影响生意的药铺医馆，那些不愿多事的衙门……阻力可想而知。

　　但她也相信，皇帝是锐意进取和关心民生的，南城时疫的教训犹在眼前，皇帝不会看不到现有体系的不足，她林澜如今圣眷未衰，又有惠民药司的整顿实绩在前，或许……真有一线可能？

　　她将奏疏小心封好，放入怀中，明日，便是大朝会。

　　果不其然，当林澜在朝会上将这份《请于京中试行“社区医署”以补惠民药司不足疏》朗声奏陈之后，大殿内出现了片刻的寂静，随即低议声四起。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神情莫测，他让戴权将奏疏副本传给几位核心阁臣及户部、工部、太医院的主官阅览。

　　片刻后，一位须发皆白，以守正持重著称的老御史率先出列，颤巍巍地道：“陛下！林院使之言，看似为民请命，实则……实则骇人听闻！朝廷自有太医院惠民药司体例，沿用百年，何须另起炉灶，设此不伦不类之社区医署？此乃擅改祖制，徒增扰攘！且署医何来？若以庸医充数，岂非害民？微利经营，近乎商贾，岂不有辱朝廷体面？臣以为，万万不可！”

　　户部尚书也皱着眉出列：“陛下，林院使所奏，虽用心良苦，然所费甚巨，朝廷近年用度紧张，南疆北疆皆需军饷，河工漕运亦待修缮，实难再额外支应此等……此等前所未有之开销，即便有乐捐和微利之说，亦是杯水车薪，且难以监管，易生流弊。”

　　一位老臣也道：“陛下，医学之道，精深微妙，署医仅经短期培训，如何能确保其医术可靠？若误诊误治，引发民怨，谁来承担？太医院培养学子，皆有严格规制，岂能如此……如此轻率？”

　　反对之声汹汹而来，皆在情理之中，林澜静立殿中面色平静，心中早有准备。

　　此时，周阁老缓缓出列，清癯的脸上神色平静：“陛下，老臣以为，林院使之议，虽有诸多需斟酌完善之处，然其心可嘉，其虑亦深，去岁南城时疫，若非林院使果断处置，后果不堪设想，然事后思之，若早有贴近民居之所，能及早发现，及早用药指导，或可免去许多伤亡。惠民药司固好，然远水难解近渴，亦是实情。林院使所提社区医署，恰是补此不足之尝试。至于钱粮、人才、监管之难，事在人为。不妨先于一两处试点，小范围试行，观其成效，再议推广。若因噎废食，则民生疾苦，永无改善之期。”

　　周阁老德高望重，此言一出，反对声浪稍歇。

　　皇帝的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林澜身上，缓缓开口：“林卿。”

　　“臣在。”

　　“你奏疏中所言，于京城五城各设一试点，以你之见，若先择一城一处试行，何处最为紧要？所需钱粮人力，最低需几何？可能确保不出大纰漏？”

　　林澜精神一振，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她深吸一口气，将早已烂熟于心的数据和方案，清晰沉稳地一一禀明……

　　朝会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

　　最终，皇帝并未当场决断，只道“此事关乎民生根本，需从长计议”，命将林澜的奏疏下发相关部院详细研议，十日内各自呈上条陈，再行定夺。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退朝时，林澜能感觉到各种复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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