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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困兽之斗
还有她……
尼奥迷迷糊糊地倒在草堆上，刚才他还能感到身体上的剧痛，现在，却只觉得全身发冷……刻骨的冷，让他禁不住蜷起身体，缩成了一团。
还有……她……
这句话，三番两次地砸在尼奥的耳朵里，起先，他竟根本毫无所觉。他大概是死了，又或者，很希望自己已经死去……亲王说得没错，他是个懦夫……想要复仇却下不了手，甚至连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都保护不了……懦夫……懦夫……他曾经轻蔑地嘲笑过的字眼，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两个字来嘲笑自己的无能和无力……
还有……
她……
她……她……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一句话挥之不去？哪个她？是那个骑着他的马去清剿他的部下的女人？是那个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心揉烂扯碎的女人？她？……
尼奥“嗤”地笑了一声，声音粗糙干哑，甚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笑声就这样突兀地截断在一片漆黑之中，又小又闷的草棚，越发静得像要榨干人的灵魂。
她会……死吗？……那些人……要杀死她了……
紧闭的眼睛忽然有了一丝清凉的感觉……眼泪？……不，这是不可能的……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流过泪，他是不可能有眼泪的人……可是，尽管这样想着，他的心竟一揪一揪地抽疼了起来。他可以说服自己眼里的湿漉不是眼泪，却没法无视心里的钝痛。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按着胸口，可是那疼痛却丝毫也没有减轻，隔着血肉和肋骨，他终是没法去掰着心，就只能任由它抽紧……揪疼……
原来人心是这样脆弱，就这么碰着一下，就要疼得抽搐，他以前竟都不觉得……还是从前都麻木了……
……还有……她……
尼奥睁开了眼睛，瞪着一片漆黑的虚空，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又好像看到了太多的东西……鲜血……仇恨……痛苦……还有……爱……
爱……
“爱？……”
尼奥模糊地嘟囔了一声，好像不知道那是什么，还要这样发出声音来才能勉强确定。二十七年了，这个字对于他来说是太过陌生了，甚至没有机会在他枯竭的心里打上一个转。
他爱她。
这一句话，没有经过尼奥的思想，就这么冒了出来……他是那样骄傲，她不爱他，本来他是一定不会爱上她的，但是当他意识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骄傲就落败了……她叫他牵挂，叫他心疼，叫他忘不了……放不下……就在这小黑屋里，他都好像能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微笑……
尼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是的，他爱她……就这样承认了，反倒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只是心还在疼着……
好吧……他是要死了不是吗？那么还管什么她是不是爱他呢？她爱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幸福，他就是死了，也能有个平静。到死时，心还这么疼着，怕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用他的命换她的，反正都是活着，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到了来，做这一件事，也还算有些儿意义……
安蒂老侯爵异常沉默地回到天鹅堡，一路上都没有说一句话，经过公爵的房间时，他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甚至连弗里兹的鞠躬致意都没有回应。艾菲特罗亲王悠闲地跟着安蒂老侯爵，他走得不快，还可以从容地看到弗里兹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那一天，这个下人的无礼，亲王还没有忘记，所以现在，他也格外高兴。
“请警察署长到我这里来。”到了书房，老侯爵这样对内侍道。
没有人请亲王进来，但亲王却自己走进了书房，在长沙发上坐了下来，圆桌上放着咖啡壶，亲王便拿起精致的白瓷咖啡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捧在手里慢悠悠地喝着。
“您找我，侯爵？”警察署长很快就到了，尽管侯爵找他事出突然，但他也并没有感到太意外，侯爵和亲王负责调查对斐迪南的指控，而警察署长则受命协助。
“您好，男爵。”老侯爵向警察署长点点头，示意他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亲王仍坐在长沙发上没有动，似乎无意介入这次谈话。
侯爵紧皱着眉，右手使劲捏着自己的左手，手掌都被勒出了一道道红印，脸色越来越僵，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警察署长不由得有些奇怪，把他叫来却又没有话，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侯爵，是蓝沙尔有消息来了吗？那份出生证明是伪造的吧？”警察署长知道侯爵派人去蓝沙尔调查出生证明的事，出于和侯爵同样的心意，他也希望调查拖得越久越好，或者根本就没有结果。
听到警察署长这样问，亲王不引人注意地用无名指拨了拨咖啡杯的杯耳，又倾下身，拿起小勺在杯子里搅了搅，尽管那杯品质上乘的咖啡其实并不需要这样做。
“不，”老侯爵终于开了口，声音沉滞得叫人心头发闷，“那份出生证明是真的，您可以依据它继续调查。”
“什么？！”警察署长一时失态，竟大喊了一声，粗厉的声音在侯爵的书房里回响，警察署长呆愣在那里，甚至忘了道歉。
好半天，警察署长才好像醒过神来，他忘了宫廷礼仪，竟然开口质问一位贵族：“证据……证据呢？”
老侯爵默然不语，亲王却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慢慢走了过来：“男爵，两位贵族以家族的名誉向您保证，这样的证据，够吗？”
老侯爵瞥了一眼亲王，好像出于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亲王也没有提到弗利奥。亲王向他眨了眨眼，侯爵却更加心烦意乱了。
亲王满意了，他早就料到侯爵是不会说出尼奥的事的，被人绑架，蒙上眼睛，塞入一辆马车带到郊外，这对侯爵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亲王的目的只是要侯爵承认那张出生证明，而又不会暴露尼奥和自己。当然，这样做，谋杀的罪名就缺少了重要的证据，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有时候，真正能伤人的不是证据，而是流言和不齿。
尼奥伸长了手，拼命地往右侧够去，刚才，亲王和侯爵进来的时候，短暂的光明驱散了黑暗，使得尼奥第一次看清了这个狭小的空间，他记得，这个方向有一样东西，是他现在需要的。
眼睛看不见，尼奥只靠着手指的触感，不断地摸索着，地上的碎石割破了他的手，他却像是根本没有感觉，确实，对于尼奥来说，这一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相反，他甚至感到高兴，至少他的手还能动，而不是像两条腿一样，完全没有知觉。
指尖忽然触着了什么冷冰冰的硬块，尼奥心里一喜，赶忙将整个手掌都覆了上去，又探了几下，应该就是它了。小心地捡了起来，双手捧着，想也不想，直接送到了嘴里。
一股恶臭，混合着腐烂的霉味，就和那些干得像是木屑，硬得刺着唇舌的东西一起倒入了他的嘴里。这一辈子，尼奥吃过很多东西，但却从没有尝过发霉变质的黑面包，不是亲口尝过，他真的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味道……额角冒出了冷汗，他紧紧地闭着眼睛，使劲用手捂住嘴，强迫自己咽下去。
你需要体力——他对自己说。
尼奥再一次抬起手，可是，他刚要把黑面包往嘴里送，一阵控制不住的反胃让他倾倒了身体，伏在地上大口地呕吐起来，吐出了好不容易咽下去的黑面包，空荡荡的胃就连一口水都吐不出来了。接连干呕了好几下，尼奥浑身虚脱地倒在草堆上，他还能感觉到胃部一阵阵地抽紧，还是禁不住一次次张嘴干呕。
尼奥无力地摇了摇头，即使在猛烈呕吐的时候，他的手也没有放松那个黑面包，现在，他慢慢地抬起手，一点一点地往嘴边挪动……
嘿！还记得龙虾吗？老唐•克伦索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乘着船出海，常常在船尾挂着网，有时会网到不少龙虾，用酒熏了，在甲板上架起烤炉，牛油、橄榄油、月桂叶、豆蔻、肉桂……自然是一样都不会少的……
难道他现在拿在手里的，不就是一只龙虾吗？吃下去，多么……美味……啊……
……
吃……吃完了吗？……他甚至可以再来一个……还是这样的……再来……来……一个……
尼奥匆忙抬手堵住嘴，他不能再吐了，绝不能再吐出来！——当尼奥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的时候，通常也就意味着，他一定会做到。
一边用手捂着嘴，一边用另一只手去够腰间的斜带。亲王拿走了尼奥的剑，却忘了斜带上用来挂剑的小金属扣。尼奥虚弱地用手扯了好几下，才把那个小金属扣拽了下来，用手摸了摸，好极了，就像他想的一样，角状的一端很适合现在使用。
尼奥掉转了手里的金属扣，探着用木条钉上的窗户，猛地一下，金属扣砸在了木条的间隙。
他会离开这里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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