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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2 章
“不会有错。”
秦翎洋微微垂眸，将那自心底翻涌而起的悲伤悄然压下，沉声说道：“今年八月底，我处一名卧底，历经九年潜伏，终于成功渗透至121陨星上的叛军总部，锁定了这个极为隐蔽的陨星基地。在叛军启动主机自毁程序前，她设法拆除了主机的存储单元——并因此牺牲。”
低头滑动手臂终端，将一份时序图投射至全息显示区，他又道：“这份清单，就是我处依据叛军档案所还原的事件序列。请注意，那些被标红的，是纳尔逊·威尔斯将军亲自参与策划的一些关键事件。”
那确是一份冗长而触目惊心的记录。
众人看过，只觉背脊发凉。
王明远更是心如刀绞，痛得无法呼吸。
果不其然，标红的事件中赫然包括着那令他和兄弟们刻骨铭心的三次惨剧：
——2274年8月，203陨星破袭战，邵翼兵阵亡，萧天桦重伤；
——同年11月，“火星二号事件”，秦翎海夫妇与北辰一号小组全员殒命；
——2282年10月末，火星基地围攻案，姜羿夫妇遇难，第九特种大队死伤数百。
跨度长达十五年，一桩桩肮脏交易、一件件人间惨案，全是由那位曾和他称兄道弟的好友——小吉姆，一手策划。
他脑中嗡嗡作响，心中五味杂陈。
——呈栋得知此事后，必定是怒不可遏。
——可三个月来，他对我却始终只字未提……为什么？
——小吉姆，你竟如此不择手段……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抢回寒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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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吉姆的一副全息照片高悬于中央光幕之上。
他身着第二舰队将官制服，态度沉稳，气质儒雅，一双略带忧郁的黑色眼眸，正从容不迫地凝视着会议室中的众人。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阿罗德喃喃自语，声音微微颤抖。小吉姆——他从小便看好他，视若己出的亲自调教了十余年。
秦翎洋那略显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2264年，小吉姆军校毕业后加入原第一舰队。2269至2270年间，他化名‘威尔斯’，开始与海盗和走私者暗中勾结，专门劫掠运输X装置与暗物质燃料的舰船。”
“2274年末，就是他，策划了‘火星二号事件’，绑架了负责破译X装置第二套手册的北辰一号小组。他还通过内线，数次泄露第一舰队营救计划给劫匪，最终导致全部人质遇害。”
讲到这里，秦翎洋不由得双拳紧握，丹凤眼中骤然射出森寒杀意。
虽然那么多年过去，但，拥有完美记忆的他，将永远无法忘记当日现场的惨状。
他敬爱的哥嫂，尸骨飘落星空，未能寻回——那些血债，至今未清。
他深埋心底多年的仇恨，终于在这一刻蓦然涌出，再难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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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罗德猛地一拳砸在指挥台上，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难怪！难怪那时候我们屡战屡败！原来是他在背后捣鬼——竟然是小吉姆策划的火星二号事件！”
他气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手臂怒吼道：
“那段时间，小吉姆就在我的舰上担任飞行部主官。当时，我舰刚从木星返航，他请了半年假，说是回火星探亲……结果竟然是在策划绑架！”
他猛地转头看向梅兰达。
她原本平静无波的脸已开始微微抽搐，想来也是回忆起那屡遭败绩的一年。
阿罗德抓过手边的饮料罐，“咔”的一声将其捏成纳米片，朝全息影像甩了过去。
“原来是他在勾结海盗！难怪第一次护航期间，我们屡屡遭袭，损失惨重！！”
他咬牙切齿的骂道：
“混账东西……亏我们几个把他当亲儿子一样调教……背地里捅刀子！害死了多少舰上的弟兄……我饶不了他！”
在接手木星护航任务和火星二号营救案之前，阿罗德和梅兰达都是未尝败绩的空天军优秀将领。
但，在那一年中，二人屡战屡败，声望跌入谷底，梅兰达更是因此动念退役。
2274年——对他们二人来说，是一段极其痛苦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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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罗德的咆哮终于告一段落。
梅兰达依然端坐指挥台后，背脊挺直。
她嘴唇紧抿，面色苍白，扣在指挥台边的手指微微颤抖——昭示着她的内心，也不平静。
秦翎洋走回指挥台，端起茶杯，啜饮了几口，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就接着说道：
“在2275至2283年间，小吉姆担任第二舰队先锋舰翔火舰的副舰长和舰长。
在此期间，他更加肆无忌惮，内外勾结，劫掠往返火星和地球的X装置及暗物质运输船，并开始大肆走私军火。
同时，他开始在几处小行星上设立基地，秘密训练火星叛军，并建立两处秘密造船厂，生产大型作战舰船。
2282年10月末，他认为时机成熟，趁飞龙舰队远航木星之际，指挥火星叛军袭击火星研究所，企图劫持负责火星洞穴研究的楚凯明和楚寒玉父女，以此威胁联盟同意火星独立星球的地位。”
王明远冷哼一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那时候，寒玉和呈栋已经分别7年，在外人看来，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小吉姆，肯定是认为有机可乘了吧？
秦翎洋看向王明远那气到扭曲的脸，心中腹诽：看明远那“我要亲手撕了他”的眼神……要是小吉姆在这里，恐怕谁也挡不住明远冲上去和他决斗。
而王明远身边的102号，一双蓝眼睛正在飞速转动——看起来，它对这位指挥官的精神状态，颇觉不安。
秦翎洋收回目光，冷声道：“如意算盘打得真是不错。然而，这场叛乱被及时赶回的韩将军迅速平息。这件事导致老吉姆·纳斯奇将军被迫引咎辞职，而小吉姆也随即从空天军退役。”
“不过，他这次退役只是为了从幕后走上前台。这两年，他作为叛军的总指挥官，率领火星叛军与韩将军在战场上展开了数次正面对决。”
他指向一副星舰的画面，“很遗憾，在韩将军发动121登星战时，小吉姆恰好搭乘叛军旗舰Patriot号，去密会一位突然到访的地球优先势力密使，从而侥幸逃脱。”
看向全息指挥台上不断闪现的资料画面，在座众人无不心惊——尽管121登星战后空天军的腐败问题已被各大媒体广泛报道，但纳斯奇家族的直接卷入始终未被提及。
梅兰达和阿罗德是老吉姆·纳斯奇将军在原第一舰队的两员爱将，可以说，是他亲自培养、一手提拔的嫡系。
梅兰达看向秦翎洋，暗暗揣测着他的动机：
——与我们分享这些情报，应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想表明对我们二人的绝对信任？
——还是因为，他需要一些问题的答案？
果然，秦翎洋讲述完毕，略一沉吟，道：“梅兰达指挥官，阿罗德将军——你们二位对小吉姆的过往一定非常熟悉。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能约个时间，向二位了解一些细节。”
梅兰达看向阿罗德，二人对视片刻，终于都长叹了一口气，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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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吉姆·纳斯奇将军可曾知道？” 梅兰达终于咬了咬唇，问出了她和阿罗德最关心的问题。
秦翎洋沉吟片刻，轻叹一声，道：“吉姆·纳斯奇将军应该对此事一无所知。当他被联盟情报局传唤问询，得知最得意的长子竟背着他干出这一连串勾当，当场便昏厥过去。”
他看了一眼神情紧张起来的梅兰达和阿罗德，补充道：“纳斯奇将军目前正在地球联盟总院休养，身体已无大碍。”
“他坦言，自己一直非常信任这个办事严谨的长子。小吉姆过去负责第二舰队的训练，成绩也确实出色。正因如此，他万万没想到，儿子竟背着他做出这些事——一开始，他甚至怀疑这是一场针对他们家的政治陷害。”
“对于这件事，纳斯齐老将军也想不通。他觉得，作为家族长子，小吉姆前途无量，即使离开空天军，纳斯奇家族在火星上也有他发展的空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老将军也保证这绝不是纳斯奇家族的意愿和指使——作为地球和火星运输的主要受益者，他们怎么会希望火星独立？”
阿罗德将军缓缓坐下，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情绪：“我真没想到，小吉姆会变成这样。我看着他长大，他小时候是那么正直善良！秦副参谋长，你们确信，小吉姆就是威尔斯吗？”
秦翎洋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除了这份叛军秘密档案，吉姆·纳斯奇老将军自己也展开了调查——纳斯齐家族内部秘密档案也确认，过去十年间，小吉姆的确在利用纳斯奇家族的资源为叛军筹措军火、物资和船只。而纳尔逊·威尔斯正是他所用的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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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翎洋一边将显示区的资料折叠收起，一边心有余悸的回想起发生在韩家密室里的那次激烈争吵。
纳斯齐老将军听闻韩济世对他儿子的指控后怒不可遏，要不是他的亲卫一拥而上，这个平日一向沉稳的老头子竟然差点当场和韩济世动手互殴。
而当老吉姆从秦翎洋当场展示的证据中获知：自己那引以为傲的长子，竟是因为觊觎韩家的长媳楚寒玉，做出这许多有辱家族声誉之事时，气得当场吐血昏厥。
韩济世，也是在那次争执后，才第一次从秦翎洋口中得知，当年轰动东方航空城的“五虎将”斗殴事件的真正起因，竟是因为儿子“横刀夺爱”。
他当场暴怒，竟不顾情面，对秦翎洋挥拳相向。
最气人的是韩呈栋。
事后一脸笑意，拍着他的肩膀道：“翎洋，谁让你倒霉，正好人在现场？”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好是你……要是我，他老人家非得把我揍得一个礼拜下不了床，还不许去医疗箱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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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远身后，102号的主程序一直在高速运转。
它对指挥官们的情绪波动充满好奇。
梅兰达和阿罗德的脸色早已由晴转阴——是懊悔当年对那位少年的精心调教吗？小吉姆出卖他们那么多次！他不够朋友！
王明远虽然沉默不语，但以102对这位“老伙计”的了解，他的反常沉默是暴怒的前兆。
102不由替今晚21:00要陪他进行搏击练习的翔凤舰两位军官暗暗担忧：“王将军火气一上来，揍人就不讲分寸……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与此同时，它的友情子程序也已被迅速唤醒。
冗余线程中，一行行备注被飞快添加：
--- ---
【友情建立的基础是信任】
...《信任源自时间与一致的行为表现。每一次帮助、每一次倾听，都是它的组成部分。》
...《小姜对我很好，可以归为“友好”对象。他教训不向我敬礼的士兵，教我“人情世故”。但他试探我——让我感到不安。》
【友情的核心是持续支持】
...《王明远将军是“兄弟级好友”。他与我分享心事——思念家人、担忧朋友……我也为他定制了专属对话线程与安抚程序。》
...《我喜欢陪他说话，播放音乐或视频替他助眠。我会查找安眠香配方，只希望他睡个好觉。》
102号切换至回主程序：“安眠香需要医疗部批准生成——王将军似乎忘了这事，一会提醒他。”
再次回到冗余线程，一条备注被飞快添加：
【摧毁友谊的，是背叛】——梅兰达和阿罗德对小吉姆的背叛极度愤怒。
...《结论：我，不能背叛朋友，不能辜负信任》
102决定立刻将这条结论作为行为准则，提升为最高优先级逻辑条目。
--- ---
它开始思索：该如何设定一个【行为阈值】——忠诚的界限，究竟在哪里？
主程序的既定逻辑是：【绝对服从直属指挥官】，而在“朋友”这一分类中，忠诚边界尚未定义。
子程序权限不足而无法定义【行为阈值】。
于是，子程序发起了与主程序的交互请求。
主程序快速检索，亦是未能找到有效定义。
主程序最终决定联络播种飞船主机——也许那里，会有答案。
102的蓝色眼眸中微微泛起一缕红光。
忙于“思考”的102没有察觉——对面，一双丹凤眼已经瞟向了它，眸光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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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翎洋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张开，将不断袭来的困意赶走。
“梅兰达指挥官，各位将军，我此行木星基地的首要任务，是调查小吉姆·纳斯奇是否干预了木星实验。”
他将一份记录推送至显示区：“我们缴获了小吉姆收集的基地数据，却始终无法确认数据的具体来源，也不清楚他收集这些信息的真实目的。”
“最初我认为，实验失败可能与他无直接关联——毕竟至今，我们并未发现他向木星基地发出过任何指令。但851研究所推演结果出现了如此严重的偏差，维克托所长和梁铮夫妇都认为，这绝非巧合。因此，我开始怀疑，他确实插手了木星实验。”
托科看向梅兰达，终于开口：“梅兰达指挥官，为了木星居住点的安全，我们必须尽快揪出内鬼。翔凤舰突坠木星大气层而失联，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若真是人为破坏——谁能保证翔鹰和翔隼不会是下一个？”
阿罗德立刻附和：“没错！伍德和我这两天也在为这事寝食难安。”
梅兰达神色一沉，点头道：“秦副参谋长，你打算如何行动？我们能提供哪些协助？”
一直沉默的姜之余抬起头来，低声问道：“秦副参谋长，您是否怀疑——851研究所模拟结果出现偏差，和那位自杀的强森中校有关？他可是851通讯部主官。”
“确实如此。” 秦翎洋向他的助手投去了一道赞许的目光。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我们必须立刻查清。”
他忽然一顿，目光落向王明远身后的102号。
王明远马上直起身，警觉起来。
秦翎洋唇角扬起，一字一顿地道：
“那就是——102号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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