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volution : 轻狂

作者:Xerx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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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节


      在萧重睿家吃完晚饭,我坐在花厅里,一张张翻看他这段时间新收集到的古曲残谱。
      “这张,失传已久的静夜狂澜,是我从一个小贩那里买来的。”他得意的微笑。
      “小贩?”我茫然:“你是说,百姓街市上的那种?”
      “是啊,你知他用来做什么?包鸡蛋!哈…”萧重睿大笑,漆黑的明眸弯起,睫毛长长。
      “阿睿,你自己去买鸡蛋?”我失笑,难以想象他会去街市这样世俗的地方。
      “嗯,因为在那里,可以听到百姓们谈论他们未来的女皇。”他柔声道。

      正说得开心,远处神庙隐约传来亥时的钟声,我忽然想起,还要去沈尧家接正太。
      “我先走了,去沈尧那里接阿云。”我抱歉道:“改日再聊。”
      萧重睿沉默,继而伸手抚上我面颊,指尖轻轻摩挲,我抬眸,对上他清澈的眸子。
      下一秒,我被他拥入怀中,耳边,是他清晰沉稳的心跳。
      身体一僵,头顶却传来轻柔的话语:“别担心,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欸?”我没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他放开我:“你知道这点就够了。”
      温柔似水的明眸望定我,在我额头轻吻一下:“早点休息,你又瘦了,我很心疼。”
      “别担心。”我对他眨了眨眼:“晚安。”

      到了沈宅,不等我开口,管家就单膝跪下:“鄙上已恭候殿下多时,殿下请进。”
      我点头,随手赏给他一块银币,想起两京传说,沈家的仆从是最守规矩,最懂礼节的。
      走进花园,看到沈尧穿了一身深蓝色细麻衣,窄袖高领,领子微微敞开,露出锁骨蜜色的肌肤。
      漆黑的长发用银灰色发带随便束起,修鬓长睫,秋水明眸正望着面前的君流云。
      他一手拿着一只细瓷小碗,另一手执汤勺,正在哄正太吃宵夜。
      “第一口给谁吃?给阿姐。”和暖的晚风里,他的笑容纯良美好,带着不可言说的温柔滋味。
      正太兴高采烈的一口吃掉,乌眸眼巴巴的望着沈尧。
      “第二口给谁吃?还给阿姐吃!”沈尧问,漆黑的长睫眨了眨。
      正太已经被迷晕,又是乖乖一大口吃掉。
      “第三口给谁吃?给我们阿云。”
      正太开心的咯咯笑,我忍不住失笑,他果然是喜欢被沈尧照顾。
      走过去,蹲在正太面前:“你喜欢阿姐比较多,还是喜欢沈家哥哥多?”
      正太望着我,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挺翘的小鼻子抽了下,小嘴一扁:“不说!”
      “就知道你胳膊肘向外拐,算了。”我从沈尧手里接过细瓷碗:“多谢你了。”
      “没什么。”他微笑:“臣很喜欢照顾小殿下。”
      几口把剩下的鸡蓉碧粳粥塞到正太嘴里,用丝巾来回抹了几下,完成任务的我抱起他。
      “阿云,我们回去睡觉。”转向沈尧:“夜深了,你早点休息吧。”
      沈尧望定我,深邃眸子中有我不愿面对的温柔:“臣送殿下回去。”
      “不必了……”
      “我要沈家哥哥!”正太打断我的话,从我怀里抱住沈尧的脖子:“我们一起回去。
      我抱歉的望着沈尧,他勾起唇角,长睫下深邃黑眸俯视我,左颊的梨涡深陷:“走吧。”
      言毕,接过正太:“你要听阿姐的话,知道么?乖。”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沈尧没有逗留,我借他皇储的马车回家,他说什么也不肯。
      “不合规制。”他摇头:“放心,臣已不是三岁稚童了。”
      “那你走好,不送了。”我微笑:“以后说不定还要麻烦你照顾阿云。”
      “嗯,臣很乐意。”他的笑容在风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也无损灿烂。
      “顾锦尘还没有和殿下和解?”
      “唉,不提了,提起来就烦。”我摆摆手:“不早了,明天见。”

      把正太送回房间床上安置好,盖上小毯子,把他的小手放进被子里。
      正在熟睡的他,小脸绯红,扭了下翻身继续睡,我失笑,捏了捏圆嘟嘟滑滑软软的小脸。
      灯下,他的睫毛极长极密,挺翘的小鼻子下是一张漂亮的小嘴。
      长大,会是一个美少年吧。
      心里带着对未来的期许,我俯下身,吻了下他光洁的额角。
      正太被惊动,不满的咕哝,我在心里大笑,好可爱,然后关灯,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一出门,就看到有人迎上来,风灯映亮一张清瘦的面容,原来是雷纯的管家。
      “殿下!”他单膝跪下:“摄政王请殿下即刻移驾到府上议事,十万火急,请殿下随我来。”
      “十万火急?你知道现在几时了?”我有一丝不快:“什么事?”
      “殿下去了就知道了。”他不肯回答。
      “不能现在说么?快走吧。”我累得要死,懒得废话:“别耽误你我的时间。”

      到了雷纯家,看到里面花厅的灯还亮着,我对他说:“你走吧,我自己进去。”
      “不需要通报么?殿下。”他犹疑。
      我怒火大炽:“你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摄政王不是在里面等我么?要什么通报!”
      言毕,也不看他,拂袖转身走进花园的阴影中。
      脚下踩着无数落花,却是石径边的丛丛郁金,晚风里,暗香弥漫,树影婆娑。
      到了花厅门口,听到里面一个陌生柔和的声音道:“考虑得如何?”
      是女声,却带一丝寻常女性没有的清冷决绝,些微的洛玛口音更添语音的魅力。
      雷纯的声音缓缓道:“这件事情我还没同皇储商量,急不得。”
      听到她们提到我,我忍不住驻足,决定听听壁角。
      然而,剩下的对话,却完全向着我所意料不到的方向发展。
      先是一段沉默,随后是压抑的轻喘,在夜色里浮现出令人耳热心跳的旖旎。
      陌生的女子道:“迫在眉睫,这种时候你要我喊停么?”
      雷纯的声音浅笑着道:“都到当口了,我有要你停么,停下与否,是我能决定的么?”
      我心神一荡,雷纯的话语里,带着我从未见识过的妩媚温柔。
      囧,她们在里面,到底是议事,还是……
      似乎是为了印证我的妄测,雷纯忽然道:“怎么越来越热了?”
      陌生的女子大笑:“是你按耐不住的借口吧?”
      听到这暧昧的对话,我忘记了雷纯找我的初衷,决定立刻离开,免得看到不该看的一幕。
      后退的时候,偏偏碰到了墙上挂的花盆,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夜晚格外清晰。
      囧,囧囧囧,我不知如何是好。
      却听雷纯道:“殿下?你来了就进来吧。我们都在等你。”
      等我?更囧了。
      简直无地自容。
      雷纯走出来,风灯照在她清丽优雅的面容上,冰泉般清亮的眸子是绝世的风光。
      下意识的,我先看她的装束,一身银色丝裙,明艳不可方物,但,穿的纹丝不乱。
      微微放心,我走过去,脱口而出:“我,没打扰你们吧?”
      “何来打扰?不是我请殿下来的么?”雷纯微笑,暖意的夜风吹起她长发,轻拂上我面颊。
      从她身后慢慢走出一个高挑的女子。
      一身银色盔甲勾勒出修长迷人的体态,金属在月光下闪耀着淡淡的光芒。
      银发如丝垂在腰际,像是流泻着闪亮的液态水银,光洁的面颊珊瑚般美艳,轮廓深明。
      斜飞入鬓的修长双眉下,睫毛长的出奇,眸子是我从未见过的深碧色。
      挺直细高的鼻梁下一张嘴角微翘的蔷色薄唇,不说不动,也仿佛是天生带着魅惑风流的笑容。
      她站在雷纯身边,比她微高一些,用一副保护者的姿态伸臂揽住她肩膀。
      这女人,看起来,仿佛是从奇幻小说的古老传奇里一步走出,站在了我面前。
      惊讶的望着她,我一时无语。
      她也好奇的打量着我,雷纯微笑,介绍我们彼此认识:“洛玛王妹,肃咏,朱流皇储殿下。”
      肃咏的笑容,深澈动人,带点邪气又很纯真:“幸会。”我也同样微笑:“我也是。”
      “今晚让殿下来,就是为了商量殿下去洛玛与肃景王密谈之事。”雷纯道。
      “哦?”我挑眉:“肃咏大人是为此事而来?”
      肃咏点头,雷纯望着她,微笑:“此刻不宜称她真名,这人喜欢搞神秘,元老院知道也麻烦。”
      我望着肃咏,看到她伸手捏了捏雷纯的脸:“你很了解我么?”
      囧,我的微笑凝结在脸上,真是囧的风中凌乱。
      她们,貌似很熟的样子,是因为以前就认识么?
      果然,雷纯道:“殿下不要见怪,我们从小认识,习惯了乱开玩笑。”
      肃咏一把揽住雷纯纤腰,修长手指一点,抬起她下巴,邪笑着令她望进自己眸光里。
      “是这样么?嗯?你只把我的深情表白当做玩笑?小猫。”
      这句话,让我无端想起雷念,再囧。
      深吸一口气,转开视线,雷纯被人叫小猫,这,算不算是生命中无力承受之囧??
      继续囧。
      “诶,肃咏,你严肃点好不好?”雷纯拨开她的手:“我们进去说吧。”

      肃咏来朱流,是奉家兄之命一路护送我去洛玛与之密谈。
      出发的日期定在三天后,因为她在长安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主要是为了拉拢这里的大商人。
      雷纯请我出面帮她安排,我答应了,肃咏这段时间也便会住在我家。
      看她的样子十分怨念,又恳求雷纯告假,又是耍赖,要她好陪着自己。
      雷纯无奈,点头答应,决定这段时间把政事交给我主持负责。
      我心里暗暗叫苦,她旧识来长安,两个人逍遥,什么都推到我身上,岂不忙到吐血。
      但,以前都是雷纯照顾我,如今为她做点事,应该无怨无悔才对。
      何况此事与我息息相关,亲自处理既是锻炼,也是对事态的一种掌握。
      只是这一忙,越发没时间去找给顾锦尘的礼物了,所以那天,我只有空着两手去贺生。

      四月三十,顾锦尘生辰那晚,我穿了一身黑色锦袍,左肩上用银线绣了一朵栀子。
      无非,是为了讨好他。
      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圆髻,上面插了一朵,也是栀子。
      这,还是为了讨好他。
      我都如此放低姿态,他总不会还在怪我吧?

      到了顾宅,送上请帖,里面衣香鬓影,畴光交错,宾客满门。
      找到萧重睿,他穿一身纯白锦袍,风神隽永,漆黑长发用金冠束起,真是俗世翩翩美少年。
      “礼物想好没?”他浅笑,柔声问我。
      “什么都没有。”我摊开手:“我今晚要出门,一去七八天。明早官方的说法是生病在家,你不必担心。这次来,我是要找顾锦尘说清楚,因为我不想这样离开,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不是么?”
      萧重睿望定我,微微叹息:“你去吧,他就在那边。”说着,向远处一指。
      我看到顾锦尘和雷念站在一起,笑带讥讽,后者脸色不善,想来正在斗气。
      “我过去了,就在这里告别,我回来再去看你。”我笑着转身。
      与此同时,雷念正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顾锦尘低眸,摇头,唇角带一丝冷笑。
      他今天穿一身黑色锦袍,银色长发用浅金发带束起,优雅随意,长睫在面颊上投下淡淡阴影。
      我走过去:“顾锦尘,我们谈谈?”
      他见是我,似乎是意料到了般微微点下头:“那边说话,比较清静。”
      两个人沉默着并肩走过去,踏着一地飘落的栀子,流水潺潺,夜色里,他的表情失去了往日的轻快。
      “顾锦尘,我……”
      “殿下不必解释,其实,我并不需要殿下的解释。”他将手指放在唇上,令我噤声。
      “听我说下去吧,殿下,有些心里的话,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了。”
      我望着他浅灰清澈的眸子,不言不语,专注的聆听。
      “殿下的阴暗一面,我已经见到,那么,我是不是也该向殿下坦诚一些事呢?”他苦笑。
      “顾锦尘,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扬眉,惊讶他忽然的自陈。
      “应该,不能算是瞒着你,但却和你有关。”他浅笑,忽然沉默,许久都未曾再开口。
      我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你要是还没想好,可以先不说,等我回来再说。”
      他摇头,轻声道:“不,只是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顾锦尘,一生都是一个理智的人,大半光阴,都是克制自己,做一个无害的好人。
      不,我要说的不是善恶,殿下,我从未质疑你的行为,我只是,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另一面。
      有些事,我一直在逃避,现在,却不得不面对。
      说了这些,你是不是还不明白?不要紧,时间很长,我来从头细说吧。
      很多年前,你也知道,我在哲年,是神学院的弟子,立誓要把一生的爱都献给神。
      十六岁,接到母亲突然逝世的消息,我妹妹顾惜日只有十三岁,求我回去。
      我于是离开哲年,还有其他的原因,关于另一个我不愿再提的人。
      总之,我回到了长安。
      在葬礼飘飞的细雨中,我第一次遇到她。
      她穿一身银色长裙,站在先帝身边,光芒如此耀眼,震人心魄,令我无法直视。
      她的目光,也一直没有离开我,这,也许算是一见钟情。
      为了她,我甘愿留在长安,回哲年的计划被遥遥无期的拖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顾朝英要我去侍奉最小的皇女殿下十四岁的初夜,我心里奇怪,但无法违抗。
      到了,我才认出她,你猜到了吧,殿下,她就是君之焕。
      我一生的最初与最后所爱的人。

      说到这里,顾锦尘忽然又沉默,夜色笼罩,他垂下眼帘,长睫微微颤动。
      似乎在回忆,又似乎无法再继续,我静静等着,心里震惊,却又竭力保持平静的外表。
      原来他,爱的,竟是我的小姨!
      这就是顾锦尘的秘密么?
      不得不说,何其惊人的秘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夜,她和我……”顾锦尘开口,玉色面颊上忽然涌起淡淡绯红。
      继而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夜风习习,灯火阑珊,他垂下银色长睫,双手,也紧紧握住面前的栏杆。
      一片沉寂中,我听着他越来越急促沉重的心跳,等待着。
      这番话,他即使准备了这么久,还是无法说得流畅么?
      往事对于他的冲击,和他自己的苦苦压抑,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可想而知!
      渐渐平静之后,他又重新开口。

      第二天,她请求我效忠于她,但,出于对自由的执念和本身固有的骄傲,我拒绝了。
      这是我一生,最无可弥补的错误!
      如果那时我答应她,也许一切都会改变,这些年来,我每每回想起来,都深恨自己当日的无情。
      说到底,我所固执坚持的自我,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自私?
      也许只是太年轻,不懂得什么才是最重要,最值得放下一切争取的!
      呵,年少时的我,并不是一个专一的人呢。
      抛不下的自由,甩不开的艳遇,很难拒绝的欢愉,你应该也明白。
      绯闻带来的,是她越来越疏远的态度,取次丛中懒回顾,再也不会是我的风格。
      以至于,我和她,越走越远,看不清她的心情,她也不会知道,我最爱的,始终是她。
      彼此,都无法回头了。
      追悔终生,也换不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她喝醉了,和先帝作出了不可饶恕的错事。
      而且,她爱上了她,那是她的亲姐姐啊!
      其实,我明白她,她是一个多情的女子,总要奋不顾身的去爱,才感觉证明自己的存在。
      这里,我不想议论先帝,逝者已逝,再无意义重提当日。
      从那以后,她变得很奇怪,时哭时笑,时悲时喜,性格也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人们都说,她疯颠了,元老院下令将她关闭,剥夺了她的自由。
      然而她,竟然走出被禁锢所在,走上朝堂,向先帝直陈她心底的爱意!
      举朝哗然!我永远忘不了当日的情景,阳光从大殿外匍匐在她脚下,先帝开口:“你真想死?”
      她的回答是:“如果,生命对我已无意义。”

      顾锦尘长叹一声,但我知,他心底的郁积,只怕一生都无法平复。
      罪恶的心,永远得不到的救赎,这些年来折磨他的,并不是相爱的过往,而是不爱的错失!
      我默默地望着面前月光下粼粼的池塘,他仰起脸,似乎是让冰冷泪水缓缓倒流回灵魂深处。
      “那一刻我知道,大错铸成,无可挽回!”

      不久之后,先帝和元老院和议,决定将她处以火刑。
      先帝,她的态度暧昧不明,很多人求她救君之焕,但,她始终缄口不语!
      在内心底,我猜,她是想她死的罢,为抹去一段耻辱与罪恶的见证。
      然而那时,她才只有十七岁!最美好的年华,未及盛放,就已凋零。
      我去看过她,但她,已不再认得我。

      顾锦尘闭上眼,一串晶莹的泪珠终于再也无法遏制的涌上,从长睫下簇簇滚落。
      我沉默,从没见他有太多感情的表达,果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断肠时。
      “擦一下吧。”我将衣袖给他,他摇头:“不必,能流泪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这些年来,我无论如何心痛,都无法流泪,仿佛是一种缺陷。
      她日渐疯狂的同时,你来了。等等,殿下,我知道你不是君流风,她已经死了,不是么?
      呵,看你震惊的表情!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因为是我救醒你的,还记得么?
      记起来了吧,是啊,那时的你,不言不语,仿佛极度震惊之下的失魂落魄。
      我于是有了大胆的猜测。
      也许,你会是她丢失的那片灵魂。
      越看,越像,她也曾说过,你长得很像她小时候。
      我开始关注你,在你所看不到的阴影中。
      内心底,我希望时光能够倒流,一切可以重来,而你的出现,仿佛是她的焕然重生。
      坦白地说,疯癫的她令我难过,更令我不堪面对,我想要找一个完美的偶像。
      于是,我选中了你。
      但也因此,在负罪的深渊中,向着无底的黑暗下更深的陷去。

      她死的那天……我去了。
      她心里已经不再有我,我却还挂念着她。
      看到你在先帝身边,震惊的外表下冷漠的眼神仿佛在看着别人的故事,如何惨烈都与己无关。
      我对自己说着无意义的蠢话,她死后,灵魂应该合二而一吧?
      多么荒谬,说来说去,不过是我在这个时间没有任何意义的国度里一段虚无的妄念!
      在你身上,我寄托的,是我未曾实现的爱情。
      你,渐渐长大,真得很像她少年时的样子,我于是便一直画你的样子,你也见过那本画册。
      这么做,令我觉得仿佛她还在我身边,从未曾远离,从未曾消失。
      她还是那个纯真的,清澈的,会微笑着看我,叫我阿锦的君之焕!
      后来我也慢慢明白,但可怕的是,不管你是不是她,我的妄念都已无法斩断!
      你内心暗化的同时,我越来越多地想到自己的错误,是否因为爱,太过纵容你。
      这样的纵容,来源于负罪。
      内心底,我始终觉得,是我负了她,一片真情,半世光阴。
      是我的迟疑,我的骄傲,我的放纵,导致了她一生惨剧,断送了彼此最可能拥有的幸福。
      殿下,我是一个罪人,我的罪,并不比君之焕轻多少。
      如若她沦落地狱,那么我死后,也是一定要去陪着她的。
      因为我终于明白,当她最终舍弃光明,投身黑暗之时,就已带走了我一生一世的爱恋。
      如今这份爱在你身上,是以另一种形式,完美的存在于另一个时间的同一国度。

      然而那天,见到在我面前发生的一幕关于卓昭炀的惨剧,我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直都在错。
      对你的宠爱,正在造就另一种罪孽,你所做的一切,是不能被神原谅的啊!
      可怕的是,我竟然无法怪你,怎么都无法怪你。
      甚至,恐惧因为责备你,而失去了你的信任和友爱!
      这些天,我在反复问自己,在爱的名义下,我到底可以走多远?错多久?
      或者,爱不过是我用来解释自己阴暗内心的借口,错不在我,而在于我的爱?
      其实都一样,错就是错,透过爱的迷雾所看到的本质,是一颗黑暗沉寂,罪恶累累的心。
      自她从往年离去,就已经死去的心。
      所以,随心所欲的生活吧,这样的我,根本没有资格评断你的善与恶。
      即使我明了这一切,我也不能改变什么,或挣脱出内心自我禁锢的冰冷枷锁。
      我只有追随你,在所谓爱的名义下,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如果你去天堂,好走不送,如果你去地狱,我正好是同路。

      现在告诉你这一切,很震惊吧?
      我把决定权交给你。
      如果,你在听完这一切后还愿意做我的弟子,那么五月十五月圆之夜,我们在灞水桥头见。
      否则,今日就是你我的永别。
      你走吧,现在什么都别说,我不想继续,累了,我要走了。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我独自忍受着这秘密的折磨,现在,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殿下,把问题抛给你的我,是不是真得很自私呢?

      顾锦尘说完,抬手轻抚我面颊,柔和的浅灰眸子在月光下闪动着银辉。
      “殿下,听从你内心的声音,自由翱翔。自此往后,再没有囚笼,能困住一往无前的你!”
      这,是我的希冀,也是我,对你最后的祝福。
      如果,还有重逢,让我们做回一对普通的师徒与君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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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2章 第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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