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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惊魂
黎曦回到宿舍时，房里很安静。宿舍的门打开和关上都有声音，这是不可避免的。光线从略微打开的缝隙里照射进来，黎曦忽然发觉苏堇还醒着。那双黑色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从走廊泄露进来的光被那双眼反射，仿佛也在黑暗中发着光。
黎曦轻轻关上门：“还没睡？”
苏堇说：“听见你开门的声音，醒了。”
黎曦说：“我吵醒你了？”
苏堇说：“你表情看起来不太好。”
黎曦点头：“刚刚遇见那个负责统计的人了，他告诉我，船上一个工作人员都没少。”
房内的空气仿佛也凝滞了一瞬。苏堇睫毛轻颤，随后他坐了起来：“那算什么意思？你见到的究竟是人吗？”
“可如果不是人，为什么其他目击者和我一样认为那是个女人，甚至还有人能说出她曾经参加过姜木的演讲呢？”黎曦说，“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苏堇抿唇。对他而言，黎曦当然比那个主管更可信。
黎曦说：“他说明天会辟谣，最后的官方报告应该会认为这只是一件防护服被风吹走，引起船上众人误会，实则没有伤亡。我不知道明天会有多少人相信这个说辞，但我肯定不相信。”
苏堇说：“可如果这个人是玩家，她的去世怎么可能被隐瞒？就算是这个人的室友和她的组员全部都串通好了，隐瞒她的死亡，并且瞒过了主管，但这个人实际上还是消失了，她明天无法正常来上班，也无法正常在姜木那里报道。先不说她的室友和她的组员为什么要隐瞒 ，在这样一个全封闭式的平台上，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消失了却查不出来？除非……除非你见到的那个人只是有着人类的外表，但实际上并不是人。”
黎曦说：“船上到底有没有少人，这点很快就能发觉的。她是玩家，她所在的组别从三人组变成了二人组，怎么会不能被发现？阿堇，别着急，真相很快就能见分晓。”
苏堇静静望着他，随后问：“你确定你没有任何问题？”
黎曦点头：“我很确定。我现在思维清晰，十分理智，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
苏堇说：“但是那种影响是自己难以察觉的……”
黎曦在苏堇的床边坐下：“那你看我现在够不够正常？”
两个人忽然挨得很近。室内没有开灯，但二人的眼睛都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苏堇在短暂的犹豫后还是选择了伸手，黎曦能够感觉到，苏堇冰凉的指腹按在他的脸侧。
在缓慢的触摸中，苏堇能够确认，眼前这个人摸起来完全是一个温热的正常人，也没有因为淋雨而出现任何发热症状。黎曦刚吹干的头发此时蓬松的披散下来，还带着未完全散去的热气，发丝捏在手心里还是暖的。
苏堇低声说：“你不能冒险了还不告诉我。”
黎曦说：“你答应了我会对我放心的，你得相信我。”
苏堇说：“我不是不相信你，但这个世界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意外，意外不会因为你优秀而不到来。万一你真的遭遇了什么，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生还的可能。”
黎曦说：“如果有时间，我做什么都会告诉你的。但是有时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没办法时时刻刻都向你报告我的行踪。”
苏堇说：“那你就和我待在一起……”
黎曦说：“你知道我们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一起的。”
苏堇低下头，有个瞬间他看起来很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但是然后他又抬头，两只手抓住黎曦的肩膀：“我随便你怎么想，但是我不可能再接受任何人死在我前面。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的安全，虽然……虽然有时候是你在救我。”
黎曦说：“你之前没这么直白。”
苏堇愣了一瞬：“我？我之前……”
黎曦说：“伽马原油对人的影响是自己难以察觉的，哪怕你觉得自己很正常。”
苏堇刚对黎曦说过这句话，但马上黎曦又把这句话还给了他。苏堇有些错愕，他已经变得不正常了吗？可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想法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之前没这么直白吗？可他变得直白又意味着什么？
黎曦又放软语气：“也许你只是累了。我们三个人里面，你的身体是最差的。这里的工作很繁重，你确实应该是最需要休息的那个人。睡吧，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不可能在所有副本里都永远占据着绝对的领导地位。也相信我吧，好么？”
苏堇最后浅浅嗯了一声，再度躺下。
黎曦回自己床的时候才发现，南焕的被子下面在发光。这当然不是什么超自然现象，这只能说明南焕其实没睡，他只是躲在被子里开着灯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里的网络很差劲，发条消息半天发不出去，但发短信还是可以的，虽然延迟很高。黎曦回到床上时，看见自己的手机上已经有了一条南焕发来的短信。
南焕：bro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两个互诉衷肠的
南焕：不过你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黎曦：上次表白之后
南焕：还会威胁你呢
南焕：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听别人八卦，我只是怕你们俩介意。偷听我是无所谓，夹在你俩中间当电灯泡就算了
黎曦：偷听还是应该有所谓一点的吧！
黎曦按灭了手机屏幕。
像这样的油井平台上，绝大部分工人从事都是真正的重体力劳动。当然，和矿山那样的工作条件恶劣且工作时间长工作任务辛苦的工作相比，这个工作没有苦到那种程度。采油工作虽然是有机器在完成，但这种采油并不是全自动的。需要工人经常维护，甚至很多时候需要他们直接与这些巨大的钢铁机械接触，去推，去拉，甚至要穿上专门的装置，将他们顺着器械的轮廓吊下去。
苏堇从事的是室内工作，相较于他们还是好一点。黎曦和南焕这样的人被系统划定为身体健康的成年男性，又是资深玩家，每天早上起来就是洗漱，吃早饭，之后穿好工作服，赶快去报到。
外头的风雨还没有停，清晨时向着外面望去，天与海都呈现出一种蓝灰色。他们会在海上的雾气中集合，然后分配今日的工作安排。
早餐大概也就是那些东西，包子馒头再加上一些咸菜和饮品。这里的食堂不会把食物做的口味很重，如果有人需要，他们一般会自己带点酱。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烟和酱真的是硬通货，毕竟这里连个商店都没有，休息的时间又很短，这是为数不多能让这里的人愉悦的东西了。
只是当然，他们这些玩家没有被允许拥有这种拉拢NPC的方式。所有玩家进入副本时就已经在直升机上了，他们自带的背包里整理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除了完全符合他们身材体型的换洗衣物以外，用来解闷的就是一样的流行音乐磁带，一样的几本世界名著，一样的信号差到根本刷不了新闻的手机。
与其说是他们可以拉拢NPC，不如说是NPC可以拉拢玩家。黎曦现在就因为和工友们混得很好，所以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有人给他分一些这些工友们自己带的菜。虽然说大多就是些土特产式的腌菜，不过也有人带的是熏肉腊肉一类的东西。他们带的不多，毕竟坐的是直升机，而且只来一个月不到而已。非要说的话，这对黎曦实际上的生活质量是很大的提升。
早上，那个主管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大厅里，等待着大部分工人抵达。这个时间点，夜班的工人们睡得正香，所以主管今天肯定也是要公布两次，就和姜木一天要开两次会一样。
在食堂里陆陆续续坐满后，主管清了清嗓子。之所以不用广播直接向所有人说明情况，当然也是考虑了有些工人要上夜班，而广播可能会打扰他们休息，他们休息不好就有可能影响工作。
主管说：“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事，想必有很多人听说了，也就是一位女工忽然精神失常，自杀坠海的事情。这件事呢，在这里的各位昨天晚上休息时也经历了我们的点名。点名的结果是，实际上本船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失踪。”
食堂里响起窃窃私语声，主管继续道：“于是呢，我们也内部组织了一个会议，探讨了一下这件事。大家都是接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人，想必也明白，世上并没有鬼。我们在调查后也发现，虽然人员没有少，但确实少了一套工作服。加上这几天海上的风浪非常大，我们推测，应该是有一套防护服被风吹了出来，可能因为停机坪上形成了某种气流，让防护服暂时在停机坪上逗留，造成了大家以为是有个人的错觉。希望大家互相转告，不要在船上散播不安情绪，不要继续传播谣言。”
有人凑到黎曦旁边来问：“你不是昨天去救人的那个吗？你离得那么近，你看像个人吗？”
黎曦没有正面回答：“雨太大，就看见是个人形，掉进海里之后没挣扎。”
周边的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黎曦只是说些实话，每个人就都自然会按照自己的观点去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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