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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洛阳游记菜谱(十七)
沈姐没有走,只是成天疯得不见鬼影。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人没走,一路走来,认识了这么多人也就沈姐一直跟着他们。
若有一天,沈姐找到自己的阿弟了,可能也会离开吧。
“……”
不想这么悲伤的事了,反正都是要走的,过了这阵子就好了,他还要等秋寅,秋寅一定不会离开他的。
安演整理好心情,打算去干活挣钱,给秋寅买好吃的钱。
不让去青楼,不让去乐坊,不让去赌坊,那就给别人端盘子上菜,做个店小二,跑堂的,洗盘子的,扫地的,都行,只要给钱。
大业六年,皇帝意与西域各国友好互市,这往来洛阳城的商客随着春暖花开便多了起来,酒楼客栈生意兴隆,人手那是肯定缺的。
安演住的客栈便是如此,掌柜的招人手,安演正好去应聘。
虽然他不会说西域话和官话,但长得好看,当个店小二很给客栈撑门面。
有人凭颜入仕途,安演凭颜做店小二,都是实力的一种,无可厚非。
一个月五十文钱,对安演来说,很多!
五十文,他绝对赚翻了!
“想要钱,问我要呀。”梁镜澜又开始逗他,“多少我都给得起。”
“……大隋所有的钱加起来……有多少?”安演开始认真考虑。
“很少,给得起。”富有的梁镜澜朝他眨眨眼。
“给得起我也不要。”安演笑着摇头,“君子爱财……取……取之有道……不义之财不劳而获,我不会要的。”
“……谁教你的?”梁镜澜疑惑地问。
“当然是秋寅呀!”安演语气里满是骄傲。
“……你师父没教你?”
“师父教我武功,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师兄教我。”
“……嗯。”梁镜澜撇撇嘴,“所以武功烂得够可以。”
“……”安演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我笨学得不好,不是师兄的错。我大师兄比我厉害得多,他是无云宫弟子第一……现在估计和师父差不多了都。”
“陆长添?”
“对。”
“……他对你怎么样?”
“很好,比师父对我还好,我是跟着大师兄长大的。”
“……就没有人对你不好的……”
“当然有不好的……不过好像都不记得了,不提了。”
梁镜澜闻言笑笑。
“不跟你说了,我要下去干活了,你自己去玩。”安演撇下梁镜澜,蹬蹬蹬下楼去。
一楼大堂内。
梁镜澜闲来无事,坐于角落里一席矮桌,没个对饮的人,却叫了一壶酒,两盏杯。
大肉不要,小菜也不要,别桌的挤都挤不下,唯独他这一桌,坐了一个,空着一个。
客栈老板看见也不会撵他起来,一锭黄金,都够买他这一座楼了。
“你在等人么?”安演新上任第一客,先招待熟人。
“是啊。”
“要不要再来点儿饭菜?”
“不饿。”
“……哦。”
“缺一个对酌的人。”梁镜澜悠悠道,“你不能喝酒,可惜了。”
“是可惜了……”
安演又去招呼别人,梁镜澜便孤身独饮。
新手上任,总会时不时出岔子,安演就不一样,没有一刻不出岔子:不会用官话报菜名,记不住食客菜谱,上错饭桌,端错酒……
一个上午,鸡飞狗跳,尽被同行小二追着骂,骂得狗血淋头,安演也只会笑笑,反正他也听不太懂,微笑以对下次一定改总没错。
掌柜的深觉自己以貌取人大错特错了,一般人哪有他这么笨的?!
扣钱!扣工钱!
再给他三天时间,还是这样笨手笨脚直接不要了!
梁镜澜静静看着安演跟着店小二穿梭于酒席间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一天下来,安演饭没吃水没喝,直到戌时将近,客栈人才歇去。
梁镜澜一人在角落里坐了一整天。
安演端过来食盘,一盘肉一盘素菜,都是大杂烩,还有一壶茶汤,两双筷子,两个碗碟,四个馒头。
安演把两个馒头放到碗碟里推到梁镜澜面前,又把筷子递给他。
梁镜澜接过,“这是剩饭剩菜?”
“对呀。”安演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不合你胃口么?”
“给你吃的?”
“我们都吃这个,掌柜也吃这个,好菜好饭倒掉很可惜,正好我们吃了不浪费,很好吃的,你尝尝。”
“……”梁镜澜笑,“果然是生意人。”随后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好吃么?”
“……这是什么肉?”梁镜澜咂摸不出味道,因为他几乎不食人间烟火。
“牛肉。”
“我可听说你们人间杀牛是犯法的,不怕被官府抓去杖刑?”梁镜澜笑问。
“你大可放心,我们店本分经营,绝不做违法乱纪的事!这是村里人养的牛,老了,犁不动地了,就卖给客栈宰了做肉吃,衙门可批了文有证据的。”
“……这只老牛挺可怜的。”梁镜澜自带忧郁气质,悠悠道,“一出生就被套上牛轭,戴上口嚼,日出而耕,短短十几年的光阴全都耗在了耕田犁地上,老了没用了就被抛弃掉,最后再被人剁骨剥皮分食而死。”
“……”安演突然被梁镜澜这多愁善感的神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也觉得不忍心……可是有什么办法?
这里的人都是这样想的这样做的,会杀活的动物家禽吃。
但解秋寅告诉他,这个很正常,没有错,你以为杀牛杀鸡的人就忍心么?也许他们也不忍心,但是他们也要活着。
宰杀家养的牲畜禽类吃,是必须的,没必要指摘。
安演也说服自己渐渐想通,他没看到宰杀流血场面,所以心里那道坎也没那么难过。
他没想到梁镜澜会和他一样的想法。
他拿过梁镜澜手肘边的酒坛,晃了晃,又打开封泥挤着眼往里瞅,“你没醉,酒都没怎么动过。”
“你说它这一生活得有什么意义?”梁镜澜自说自话,“它这一生就没有追求过什么向往过什么呢?”
“……不知道。”安演从前老被解秋寅揪着耳朵说多愁善感无病呻吟,今天算是遇到同类人了,比他更甚。
安演没见过牛死前流泪的样子,也没见过牛被剁骨扒皮的过程,所以梁镜澜这些话他也只是听听,并不会过分地感同身受。
“……你不开心啊……”梁镜澜不开心,他作为朋友好像不能若无其事毫不在乎而大快朵颐。
梁镜澜摇头,“没有。”
咕噜咕噜,安演肚子叫了。
“吃吧。”梁镜澜笑。
“好!”安演如蒙大赦,抄起馒头就着两碟菜开始狼吞虎咽。
可把他给饿坏了!
安演扒了一半肉一半素菜,啃了两个馒头,啜一口茶汤,完事!
“你慢慢吃,等下我来收拾。”安演说完就跑上楼不知去做什么。
掌柜催一楼灭灯,安演拿了一个小本,借柜台上的毛笔快速手抄梁上挂的招牌菜名。
火急火燎抄完,安演把册子揣进怀里,又把梁镜澜的碗碟收拾完,这才上楼睡觉。
安演房内的灯还亮着,梁镜澜静静站在他房门前,并不想打扰,也不想离去。
“你怎么不去睡?”安演开门。
“你提着灯是要去做什么?”梁镜澜反问他。
“……我去抄菜名……”
“方才不是抄了?”
“……太急了,墨没干,糊到一起了……”
“我给你写吧。”梁镜澜拉他进房。
“……哦。”
“你写的我看看。”梁镜澜像是突然来了兴趣。
“……”安演把册子递给他。
“……”梁镜澜翻开,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狰狞。
“你这是什么表情?”安演不明白。
“……这是菜名?!”梁镜澜不可置信。
“是啊。”安演指给他,“印花双钱水煮面,加料盐花鱼屑,杨——”
“……怎么是横着念的?”还是从左往右念?!
“我就是这样写的。”
“我记得人写字,从上往下,从右到左,许久不来人间规矩又变了?”梁镜澜惊道。
“你没记错,但我不是这样写的。”
“谁教你这样写的?”
“……我自己这么写的,秋寅也没说我不对……他说这种写法就是和一般的不一样而已,没什么关系,他看得懂……”
解秋寅教过他写字磨墨,他显然也不是写字的料。
“我不习惯那样写,墨会沾到袖子上很难洗,这样写不会弄脏衣服。”
“……”原来如此,“坐过来,我教你写字,这字也太丑了。”梁镜澜和解秋寅一样的嫌弃。
安演笑着一屁股??下来,他握住毛笔,姿势不对,梁镜澜又给他纠正过来,握住他的手在摊平的纸上落笔。
“火两天星口水饼。”一个菜名写完,安演兴奋叫嚷道,“你写的也真好看!和秋寅教我写的差不多!”
“再念一遍,这是什么菜?”
“火两天星口水饼。”
“这念‘炙满天星含浆饼’。”
“……哦,我怎么说饼里面会有口水呢……”安演尴尬地笑,“原来是我念错了。”
“会音韵么?”
“你是说切韵么?”
“差不多。”
“……以前会,现在忘了,太难了,你再教教我吧,三天学不会我就干不下去了……”
“好。”
梁镜澜先教他写完所有的菜谱,再注上音韵,最后再跟他解释每个菜谱名的意思以及每个音韵怎么读。
一遍不会教两遍,两遍不会教三遍,一遍又一遍……
直到寅时,烛火将尽。
“你们真厉害,平日不见读书还是什么都会!”安演羡慕道。
“那是我们读书的时候你没看到而已。”
“你也过目不忘么?我是说读书。”安演觉得他们可以称为好朋友好兄弟了,可以聊得更远了。
“并未。”梁镜澜摇头,“靠死背,开始不解,后来才懂。”
“那你也很厉害,背了那么多书,我背了好久连一首诗都背不下来。”安演还是很佩服他,“秋寅也很厉害,他能过目不忘。”
安演三句话绕不开解秋寅,“我见过他读书的,有时候一整天都不理我就只看书,后来就再也没看过了……他说看我比看书有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说。”
这是他喜欢上你了。
梁镜澜笑而不语。
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酸楚,哎……
“不会背也不必强求。”梁镜澜宽慰他,“反正也没多少有用。”
“你和秋寅说的一样!”安演激动道,“果然读书人想的都一样,境界都好高!”
“……”
“……我其实挺幸运的,遇到的都是你们这些知书明理的读书人,你们教会我好多道理。”安演真心道,“人间真好,你们真好。”
秋寅真好,所以他要为了秋寅学写字学菜名,即使他很讨厌这些东西。
“……你想的太简单了。”
“秋寅也是这么说我的!”安演呵呵笑,“我为什么想的太简单?”
“……说了你也不懂,懒得说。”
“还是一样!你简直和秋寅一模一样,他也是这么回我的!”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解秋寅了,再提我就生气了!”梁镜澜明显有些不高兴。
这才是对待情敌该有的正确态度。
“……我想他了。”安演一下子蔫儿下来,“好想见见他,都一个多月了……”
“……”
“谢谢你,澜哥哥,明天晚上还能教我背菜谱么,我想挣钱……”给秋寅买好吃的好穿的。
“当然可以,随时奉陪。”一声澜哥哥叫得梁镜澜什么气也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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